《[梦间集]执剑天涯》冥魔爱

3、曦月刀

　　无剑觉得这一路上的境遇，实属有些奇怪。
　　她的脚下已尽是四散的兵器和浸染的鲜红，仿佛有一场胜负悬殊的恶战刚刚结束。只见无剑发丝未乱，衣衫不沾半点血迹。她忽然耳廓微动，刚眼见须发的飘起，无剑本在原处的身影早已消失，她早已跃于树梢，犀利的回瞪眼神总伴有无影的剑气而去，直指那隐在枝叶间对她张弓拉箭的偷袭之人。
　　是一场，以一欺众的碾压。
　　随着这歹人的大拇指混着鲜血落在草野，他的弓箭也跟着跌落地面，歹人这才意识到疼痛贯穿大脑神经，从树上跌落而下抓着右手尖叫打滚。无剑轻盈的落地而望，还未等她问出疑惑，那人只痛骂了一句，便摇晃着身子费力而逃。
　　无剑收回了无形剑气，并无追赶之意，她眉头紧锁，深思不解。
　　已经是第五波了。
　　这次她出门散心之举，除了她的木剑，就算连浮生剑她都让四哥给瞒了过去。虽说她贪图山林美景，喜走人际稀少，甚至会有山贼布置陷阱的小道，但这山贼的来访，是不是有些过于勤快了？
　　忽然破空微震之声悄传入耳，无剑回眸一撇，原本就要袭向她后颈的利刃就好像看到无形的墙壁一般，被迫使改变了刀路斜劈而入地。然对方接力刀间微调，改为突刺之举，好在这时的无剑已有跃空的间隙，以轻功而起一个翻身，竟踏在了来者的刀面之上。
　　他面有温和之笑，刀却透着冰冷的杀意。
　　刀势向上，无剑不得不闪身而退，她站定在数尺之外，定睛细瞧。那人有人如雪的白色断发，只有额前一缕挑染的金色须发尤为瞩目。他的双眸是摄人心魂的金色，他怀中的刀是通体洁白的绝世之工。
　　来者定为曦月刀。
　　“这刀刃足以刺破你的皮肤，不想亲手试试吗？”才刚刚被料定身份的曦月刀，手指抹过了手中刀背的轮廓，双眼却始终盯在无剑所在。
　　话音伴着曦月刀逼近的攻势而落，无剑以剑指带动剑气而应对，虽说刀刀皆挡，却又无法触及曦月刀的衣角。就好像曦月刀很熟悉此时无剑的剑气所及距离般，永远在游离在无剑攻势范围之外。
　　无剑稍一皱眉，却在她思量之余，曦月刀趁着无剑的一时失神，消失在了无剑面前。
　　“呵呵，若是头发太长，在战斗中可是很危险的。”
　　她的耳后想起来那略带笑意的曦月刀之声音。
　　“如果像这样被抓住的话——”
　　那声音就像诱人入陷阱的恶魔，但包含温柔，循循善诱，美好的幻想只是为了看猎物落入陷阱的绝望和悲痛。曦月刀本抱着恶意玩笑的心思，就要触到无剑的发丝，却又犀利的风刃自下而上划过，带走了原本无剑飘逸在身后的一段秀发。
　　若是曦月刀的手再向前一寸，斩断的绝不只是发丝而已。
　　还未等曦月刀诧异于她断发的果断，他原本追至眼前的少女就在眨眼的瞬间一空，曦月刀忽然感觉额头一轻。他虽潜意识已做出了回到向背后一砍的回击，但仍然扑空。他在空中回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无剑而落地凝视。
　　曦月刀的额头之处，早已丢失了那护额的黑色修长发带。无剑摇晃了手中之物，唇角露有些许戏谑的坏笑：“被抓住？被抓住什么？”
　　“别得意的太早。”曦月刀冷笑一声，他手中的刀刃反射着阳光，确是那冰凉刺骨的袭人寒光。
　　无剑悻悻然摇了摇头，忘却的事物已经太多。她将手中的发带扎成了蝴蝶结的模样，拇指一弹，以暗器之速袭向曦月刀的左眼，却见对方稳稳接住之，无剑有些遗憾的耸肩叹息。
　　“你很熟悉我偏好的剑气距离？”
　　她问道。
　　“哦？何以见得呢？”
　　曦月刀将发带解开，重新戴在额头之上，嬉笑里看不出他的意图。
　　无剑的视线从曦月刀的身上环顾到周围四散的武器，脑中浮现出刚才的几场凌乱混战，虽然来着不同，招式皆异，但他们的身上都有着一股罕见的清香。原本无剑还疑惑这味道来源出自何种迷药，亦或者香料，直到刚才她擦过曦月刀的左臂，那股熟悉的味道又一次浮现而出。
　　无剑的眼神又重落回了曦月刀的身上，转而锁定了他左前臂上的情花所在。
　　倘若是为了估测她的剑气之距，她的招式之惯，仅仅为了刚才的偷袭试探？无剑忽然嗤笑出声，后禁不住仰天长笑，这一举止让曦月刀十分诧异。
　　“若是你真的这么在意无形的剑气。”无剑轻抹眼角，用脚踩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利剑剑柄之上，她脚底快速一磨，剑柄由于地面的摩擦虽然滚动，但快不过无剑撤脚的速度，便如同听话的孩童般滚到了无剑的脚背，随之无剑看向曦月刀的金色双眸，笑道：“我不介意让你领教一下，你自然认为公平的对决。”
　　那剑由于脚背的一挑飞舞空中，然后随着无剑的身影恍然消失在原处。
　　“我很乐意奉陪。”
　　剑锋来袭之触，不过是冰凉的曦月刀的刀面。曦月刀的刀向空一拨，若不是无剑及时腾空反转撤力，再天工的柔韧良剑，也会被这霸道的力度硬生生的折断在空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刀笑剑虚伪。
　　金刀动秋色，铁骑想风尘。为国竖诚款，捐躯忘贱贫。
　　剑讽刀虚妄。
　　然自有“莲花生宝锷，秋日历霜锋。”只稀得“炼质才三尺，吹毛过千里。”
　　这是一场自古永恒不变的利刃对决。
　　曦月刀的刀法一招较一招凶狠，源于太极的阴阳刀法本就善于一生二的变化。然他甚至会在原本规章招式中，掺杂上偷学来的几招剑招迷惑人视野，打的人招架不急。恍若对手才意识到他的变化为何，就应当已身负数刀，倒地不起。
　　然无剑一柄细剑以圆滑之招式舞于身侧，即便曦月刀的刀法刀刀入骨之势颇具威胁，无剑自身的敏捷和灵巧，足以闪过那因为身高之距，而自高处挥来的劈袭。她右手一转，剑锋向前，原本勾引对方出招的念头被曦月刀尽收眼底。曦月刀的笑容再不如初见时的伪装温和，他的招式变化极快，以虚招还虚招的挑空之应对，换来一个绝佳的劈向无剑头颅的起招。
　　但已露出真实意图的曦月刀，并未察觉无剑眼底流过的得逞笑意。
　　高手对局，招招预判便可断定胜负毫厘。正当杀招将至，无剑突然下劈而躲，头偏左躲过曦月刀的斜劈，趁着对方还未来得及将招式收回的僵持破绽，无剑已将长剑换于左手，向前轻轻一送，精准的点在了曦月刀的扶突之处。
　　一剑封喉。
　　曦月刀的眼中闪过了前所未见的惊愕，连他吞咽的动作，都能感到锐利的剑尖在他的脖颈留下血痕。他们僵持在这个点到即止的对决姿势许久，还是无剑眼珠微转，突然抬右手劈向曦月刀的手腕，曦月刀一时疼痛而松开了自己的武器。随之无剑剑锋一转挑向曦月腰间，随着剑身的韧劲，某样物品的反射着阳光划过弧线，而无剑也向后空翻而起接住，倒退了三步拉开距离。
　　“这个战利品就归我了。”
　　无剑向曦月刀晃着手中的白玉玉佩，很是得意的看着缓过神来的曦月刀，那一脸无奈，在原地捡刀的举动，不知为何心情愉快起来。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轻叹，原本无剑还在端详玉佩的好坏，就恍然抬头注视向曦月刀的方向。那人已经背过身去，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见他背对着无剑抬手一会，语气中含有太多的心绪不惊：
　　“算了，就当我今日不巧，弄丢了一枚玉佩。”
　　弄丢了一枚……玉佩？
　　——也是不巧，我去林中散步，不小心将一枚玉佩遗失了。
　　——没关系，只要能帮上曦月的忙……
　　无剑突然感觉一阵恶寒而袭，下意识的起脚飞踹，一脚将曦月刀踹近了不远处的溪流之中。
　　这一下偷袭来的意料之外，曦月刀只来得及调整了一下姿势，就以一个不雅的仰天坐姿跌落到了河水之中。好在山脚的溪水不深，不过没过曦月的腰间，只见他的白发的沾染上水珠，顺着脸颊落入领口。流水沾染上白衣，明明是世间洁白的透明与白色叠加，竟然让无剑看出些许污秽的错觉。
　　是不愿忆起？
　　还是，不敢忆起？
　　“抱歉？一时没控制住？”
　　无剑的道歉显得那样牵强，甚至连尾音都带上了自我怀疑的难以置信。她窘迫的四下张望，这才吐吐舌头，轻功一晃消失的原地，似乎不愿意面对她亲脚造成的尴尬局面。
　　唯独留下曦月刀一人愣愣的坐在溪流之中，眼前已无佳人，唯有狼狈之景，寂静之森，和那原本已经消失，却仍然好似留下过痕迹的彼此的回忆。
　　“哈哈哈哈哈——！”
　　树影婆娑，风动草低。
　　笑声如痴。
　　笑声若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