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番外五 起风了（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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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洛河突然觉得顾霖很可怜。不是优越感和报复心作祟，他才明白原来年轻时的每个选择，到最后都要为之付出代价。
也许顾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他收获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依附刘一茅活到今天，对方提供的物质生活能让他对电影还抱有初心，可一段见不得人的感情又把他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了呢？
现实和梦想间矛盾重重。聪明人能逆流而上，鱼和熊掌兼得；平庸者如顾洛河一般降低欲望，消磨理想，平庸地活着；最蠢不过顾霖，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再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在欲望和道德间举棋不定。
顾洛河没有资格批判谁。但爱情不是龙卷风，绕过刘一茅，当初顾霖对他做的事仍然令人恶心。
他早就说过，契约不是这样定的，恋爱也不是这样谈的。
“既然你已经把合同撕了，那我明天就搬出去。”顾洛河推开顾霖，起身回卧室收拾行李。
顾霖瘫在沙发上愣了会儿，突然冲进对方卧室。他绷紧了脸，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胁迫顾洛河的时候。
顾洛河刚把行李箱打开，就看到站在门口满眼怨愤的人。后脑勺隐隐作痛，那些不好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
他觉得顾霖又要犯病了。
“你留着我到底有什么用？你喜欢我吗？”顾洛河起身走到顾霖身边，捏起他的下巴问道：“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忍心伤害他呢？”
“当初的事情我没义务原谅你，可五年过去，我原谅你了。我现在又要走，你是不是要把事情重演一次？”
顾霖的鼻血已经止住了，鼻子上显出一块乌青，脸上又全是鼻血，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委屈了，瞧着顾洛河开始流眼泪。
他也不擦掉，哽着声音抽抽噎噎道：“我，我不做那种事了，你能，能不能不要走啊？”说完还伸手揪住对方的衣服，一副要被抛弃的可怜样子。
“你不喜欢我干嘛要缠着我呢？”顾洛河不耐烦，焦躁地推了顾霖一把，后者踉跄两步才站稳。
顾霖望着对面人的眼神变了又变，他像小孩子一样用袖子擦掉眼泪，一颗心渐渐坚硬。活到现在，他对旁人认输的次数屈指可数，顾洛河不要就不要了。没有顾洛河还会有别人，不过是想找个人陪而已，怎么都不会很难的。
于是他转身出去，离开前留下一句话。“收拾完了马上滚出去。”
顾洛河有些不可置信，不过转瞬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顾霖又不是喜欢他，宠物一样的陪伴没有他也会有别人。
离开后顾洛河辞了职，像一早想好的那样回了乡下。爷爷问他怎么就回来了，怎么没带顾霖过来玩。顾洛河不想回答，随口说顾霖要结婚，准备拿房子当新房，他再住着也不好意思就回来了。
爷爷没有疑心，只是说到结婚也开始催顾洛河。“你都这么大了，不说结婚，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
顾洛河有点烦，他提着行李爬上二楼，把爷爷催婚催恋爱的声音落到耳后。顾霖可能会猜到他回了乡下，却不知道他家具体在哪儿。可如果有心要找，手机什么的都有，打个电话问问就清楚了，又怎么会找不到呢？
乡下的夜晚很安静，大家都睡得早，差不多九点整个村子就黑下来了。顾洛河许久没回来，突然有些不适应。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一直到凌晨四点才睡着，可六点不到就被家里的鸡给闹醒了。顾洛河恼火地踢床，一颗心却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
爷爷起得很早，因为要趁太阳爬起来之前去给小菜浇水，只是他没想到顾洛河也这么早就起来了。
“你不睡会儿了？以前我去看你都是小霖做好饭再叫你起床的——”
“爷爷，”顾洛河打断他的话，想了想挤出个笑脸说，“那不是我想帮您浇水么，地里的黄瓜能不能吃了？”
爷爷被他岔了话题，从墙上拿了顶草帽递过去。“就知道吃，都这么大了还馋嘴，我看小霖不知道比你好多少，人家还是大导演嘞！”
顾洛河戴好草帽，搂着他老头往门口走。“您还是我亲爷爷吗？你要这么喜欢顾霖，干脆让他给你当孙子好了。”
爷爷拿烟管敲他一下，骂道：“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尽损人，小霖要是知道你在背后嘀咕肯定不会找你拍戏了。”
顾洛河心想，就算他不知道应该也不会再找自己拍戏了。
地里的黄瓜顶上还捎着花，一身刺脆生生的，看着就有食欲。顾洛河左右瞧瞧发现爷爷没往这边看，连忙摘了根在衣服上滚掉刺咬了口。
旁边还种着玉米，再前面就是一片小番茄树，缀着一串红灯笼应该也能吃了。顾洛河摸了两个塞进口袋，生怕被老头看到水也不浇了跑过来揍他。
最初的几天爷爷还会提起顾霖，觉得那孩子哪哪儿都好，对比之下顾洛河真是哪哪儿都不好。可时间一久，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渐渐的那五年时光就成了黄粱梦一场，在顾洛河心里蒙了层灰。
偶尔闲来无事顾洛河也会上网。他看到了自己当年拍的那部短片，大众对顾霖又开始宽容起来，也知道他现在在拍一部新片子。演员不错，剧组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他毕竟也不是很闲，看了就忘了。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一颗米虫，顾洛河开了个淘宝店。经营了三年，近点的可以送时令鲜蔬，远点的就卖自家做的天然无污染蜜渍。如果有想过来采风的，他还兼职民宿，慢慢地也有了点生意。
被粉丝认出来其实是个意外。他家靠山，门口出去就是一条小沟流过去，风景算不上好但胜在自然。顾洛河原本以为自己干了三年农活怎么也糙到不能入眼了吧，怪就怪在他鼻尖上那颗痣。
当初顾霖觉得他这颗痣特别有味道，给脸部特写的时候特意拍出来，次数多了，粉丝们也都记住了。所以饶是顾洛河现在晒黑不少，只要站好角度从侧面看他那颗痣，电影里的感觉还是能一下子回忆起来。
最先认出他的是个女孩子，美滋滋地拿了签名，还合了影。离开前顾洛河左叮咛右嘱咐让她不要说出去，可第二天淘宝店涌进来的粉丝还是吓了他一跳。
小姑娘没有说出去，她只是说给自己的同学和朋友知道。微博上有人放出他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近照，看角度应该是偷拍的，但偷拍的人还算有良心，照片都不丑，立即迎来一片赞美，这才有了淘宝上粉丝剧增的盛况。
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还跑到顾霖微博下询问，为什么当年的男主角现在跑到乡下种菜了？被另一群热衷八卦的网友顶到了第一。
顾洛河不玩微博不知道这些，所以也不会知道顾霖是怎么回答的，他现在就一门心思担心他的淘宝店还能不能经营下去。
以前的订单量还在承受范围内，他和爷爷不用特别辛苦。可最近的订单多到飞起，90%都是预约民宿，不累，但这么多人把他当猴子看很烦。
顾洛河和爷爷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样不行，便取消了民宿这项业务，主营送菜和蜜渍。但架不住网友的热情，仍旧有一些吃饱了撑的跑过来求合影。
顾洛河气的想把山掀了，可他想到短片是顾霖拍的，自己也不能坏了形象，只能咬咬牙坚持了一年。
好在大众的热情有限，熬了将近一年，来的人终于消停不少。
顾洛河身心俱疲，在心里给顾霖扎了好几个小人。他拿起手机杀时间，发现对方的新片两天后就上映了。
也不是特意来看的。顾洛河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就是进城给老头买些保健品，顺便看一看。
来看电影的人不是很多，顾洛河选了最后一排。电影有点长，两个小时，讲的是民国时的武林风云。画面从黑白跳到彩色，又从彩色跳到黑白，音乐饱满流畅，演员表演自然动人，顾洛河给了九分。
出来后他上网搜评价，两极分化得严重。喜欢的人赞不绝口，不喜欢的人说白瞎了两个小时。但顾洛河是喜欢的，他能清楚感觉到融在电影里的个人风格，顾霖举重若轻地表达自我，每一帧都处在现实与理想的平衡点。
这是他的方式，刚刚起步，但会越做越好。
过完年，顾洛河就三十了。爷爷真的开始催他找女朋友，甚至跑到隔壁村打听有没有还未出嫁的好姑娘。
他菜也不种了，整个人都扑在顾洛河的相亲大业上。
这一次顾洛河倒是没有拒绝。他和顾霖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对方不再需要 “专属演员”，他的生活也要重新开始。
只是没想过不速之客会来得这么快。还没有出正月，顾霖就带着一个小男生到他家。爷爷高兴的不得了，连忙铺床让他们住下来。
顾洛河仔细打量他，头发长了很多，人也成熟很多。身边的小男生可能也就十六七岁，一笑满身都是青涩气，看的人羡慕又嫉妒。
顾霖手边拎着箱子，手指轻轻勾着那个小男生的，笑得爽朗又开怀。“这是顾洛河，你一直崇拜的那个人。”
他大方地介绍，刚说完小男生就扑上了顾洛河。落地后才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好，我是谢青云，喜欢你很久了。”
顾洛河知道又是自己的一个粉丝。只是他扫到两人立马勾在一起的手指，心里有些憋得慌。
“他还小，不要生气了，给粉丝笑个看看。”顾霖故意逗他，谢青云也眼巴巴地盯着他，招的顾洛河有些不好意思。笑是笑了，就是事后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蠢。
吃过晚饭，顾霖跟爷爷聊了会儿天。爷爷也不怪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就是让他以后常来玩。
顾霖沉默许久没有说话，他瞥了眼窝在沙发里刷手机的顾洛河，轻轻地“嗯”了声。
晚上谢青云怕冷，半夜抱着被子钻到顾霖怀里，搂着人睡了一夜，早上起来还是顾霖抱着他穿衣服的。
敲门进去的顾洛河一时没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下意识就关门出去了。他趴到自己床上，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心跳得飞快。
今天天气还算好，不冷风也不大。出门的时候顾霖手上还拿了件谢青云的外套，怕等会儿降温了冻着人。
爷爷交代他们仨中午早点回来吃饭，顾洛河心不在焉地答应了，换好衣服后带着两人往山上走。一路上都是谢青云欢欣的声音，遇到喜欢的风景时还要撒娇让顾霖给他拍照。
顾洛河落在最后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谢青云玩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口，一直到十点才传来隐约的汽车声。
这个场景有些眼熟。顾洛河细细回想了下，应该是当初他们被困在小庄园，刘一茅过来接顾霖的事了。
从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年纪看着不大，气势却很有压迫性。
谢青云眼睛一亮，小跑着冲进了对方怀里。顾洛河听到他喊了声“哥哥”，一旁的顾霖拎着行李也走了过去。
“这么晚还要过来，出事了怎么办，我又不会吃掉小宝。”顾霖摸摸谢青云的头发，眼神温柔明亮。
“不是怕你吃掉他，是我想他了行不行？”男人拍拍谢青云的背，冲顾洛河点了个头问好。
顾洛河笑着也点了下头。
“行吧，那你赶紧带他回家。这里晚上有点冷，别冻着了。”顾霖转向谢青云说道：“回去不要闹，不然那些照片我就不送你了。”
“知道啦。”谢青云皱皱鼻子，黏黏糊糊地跟他们说再见。他搂着男人的脖子，几乎是被抱进了车里。
顾霖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进屋，他拽了下顾洛河的袖子，疑惑道：“怎么了？回去睡觉吧，再陪爷爷两天我也要走了。”
顾洛河听他要走，绷在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他冲动地在对方唇上啄了下，肌肤相触让心平静不少，于是又凑上去亲吻顾霖。
顾霖站在那里像根木头，由着顾洛河动作，直到呼吸不够了才挣扎着把人推开。
顾洛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关好门，突然来了个公主抱。他威胁顾霖爷爷已经睡了，后者闭紧嘴巴不吭声，只愤恨地瞪他。
顾洛河不在意，他抱着人上了二楼，扔到床上后压了上去。“告诉我，你现在喜欢我了吗？”他攥紧对方乱动的双手，目光灼热。
顾霖挣扎了会儿就不动了，他一直盯着顾洛河鼻尖上的痣没说话。
“你已经不需要我给你拍戏了是吗？”
顾霖突然笑出来。他这样笑的时候能看见眼尾的皱纹，瞳孔却渐渐覆上一层水雾。“你这算什么？当初不是你要离开的么？”
“是你要离开我，是你不想再给我拍戏，现在又问我喜不喜欢你，顾洛河，”顾霖骂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顾洛河全盘接受。
如果顾霖不来，他就会选择另一条道路过完自己的人生。可顾霖来了，一副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的样子。积攒了五年的思念把他压垮。顾洛河不愿再想这点感情是什么时候滋生的，他只知道怀里的人是暖的，淡淡的木香一直都储存在脑子里。
“离开是因为你让我留下的原因很难堪。我一早就说过，契约不是这么定的。你得喜欢我，我才能陪在你身边，可你把事情办砸了。”顾洛河抚着他的脸，细细摩挲着。
“你喜欢我吗？”
“如果我说不喜欢你是不是就不愿意跟我回去了？”顾霖挣出双手，等着对方的回答。
这次却换顾洛河沉默。他挣扎、犹豫、最后还是妥协了。
“你要是真不喜欢就算了。这五年我也想了不少，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好，没道理要你一定喜欢我。”
“那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嗯。”
顾霖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最后递给顾洛河看。
是那条“为什么当年的男主角现在跑到乡下种菜了？”的评论，顾霖回复了，回的是：因为男主角在等我赚钱。
“我错了，我知道自己错哪儿了。”顾霖趴进他怀里，“你走了以后我很难过，又恨你，又有点想你。后来在路边捡到谢青云，把他养在家里的时候陪着看了三个月的短片。他很喜欢你，说起你两眼发光，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后来他哥哥找上门，说可以投资电影，但我拒绝了。”顾霖一下一下吻着顾洛河的嘴唇，“我知道你一直介怀当初的事，还有那份合同。那现在约定的十年过去了，你还愿意给我拍电影吗？”
顾洛河有些好笑，兜兜转转他们俩又都回到了原点。
“我喜欢你，”说完顾洛河摇摇头，表情坚定地表白道：“我爱你。”
顾霖有些难受，眼泪“噗噗”冒了出来，糊了对方一脖子。他踽踽独行了这么久，迷茫过也软弱过，幸好最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我也爱你。”说话的时候一抽一抽的，看着可怜极了。
顾洛河哄他，帮忙擦掉眼泪，把人扒光了抱进怀里。他们赤裸着相拥，两颗心贴得很近，细细地说着这五年里发生的事情。
窗外风渐暖，催开了枝头第一朵桃花。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番外五 起风了（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