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亲爱的千岛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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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经结束了」
男孩一个人孤独地坐在秋千上，毛茸茸的褐色头发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两条小腿一晃一晃似乎是想要把秋千荡起来，但秋千老是左右摇晃，就是没有如他所愿地前后摆动。
他有些泄气地用脚尖够住地让秋千停止摇摆，羡慕地看着一群孩子嬉笑着从他面前跑过，然后又因为不能跟他们一起玩而沮丧地低下头来。
什么时候才可以像他们一样呢？
一只手轻轻地在他背后推了一下，秋千立刻前后摇晃起来。男孩惊讶地回头，是一个穿着黑衣服披着黑色大披风，发型与他很相似的大哥哥。
午后温暖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本就暖得让人想要沉溺其中的棕褐色眸子此时当中的温柔仿佛就要溢出来。
跟电视里那些一样穿着黑衣服但一看就很可怕的叔叔不一样，男孩心想。
青年走到男孩身前，轻轻弯下腰，笑道:“你不开心吗？”
孩子有些沮丧地点点头，用脚尖暂停了秋千:“因为我太笨了，大家都不愿意跟我玩。”
“这样啊。那我给你变个小魔术看好不好？”青年调皮地眨眨眼，在孩子期待的目光下打了个响指，一簇温暖的橙色火苗便跳动在他指间。男孩的眼睛立刻睁大了，亮晶晶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簇看起来跟这个大哥哥一样温暖的火苗。
——这个小小的、软弱的、为没有玩伴而苦恼的，二十年前的我啊……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大哥哥，你也不开心吗？”男孩直视着那双美得像是盛满阳光的眼睛，问。
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总是很敏锐。
青年仍是笑着，但眉宇间悲戚之色更加明显:“因为我也是一个人呢。”
“诶？等...等一下，我这里有糖。”见青年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男孩手足无措地在衣服裤子上的兜里翻翻找找，总算是从裤兜的一个小角落里掏出了一颗糖果，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其它的糖都被拿走了，只剩这个了。所以，不要哭了。大哥哥笑起来更好看。”
“唯一的糖应该留给自己吃才对呀。”青年回绝了孩子的糖果，笑意又重新回到他脸上，他将手放在孩子头顶，轻轻抚摸。
男孩愣愣地看着他:“大哥哥，你到底是谁呀？”
“我？我是未来的你哟，也就是你长大后的样子。”微风轻抚着他的褐发，黑色的披风微微鼓起，像一面旗帜，看上去威风极了。
“真的吗？那...那你是不是可以变成机器人？很大很大的那种。”男孩说着伸直了两只小胳膊比划着，“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还会飞？”
“机器人倒是没有，但是可以在天上飞哟。”青年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不过，会很忙、很累、很辛苦，但绝对不可以后悔。”
因为你的血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你的命运。
“你不能再天天跟妈妈在一起，而是会去到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有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但你不会是孤身一人，你会认识很多很多的朋友。他们都是一群很奇怪的家伙，会天天在你身边吵闹，让你头疼、苦恼，最后再去为他们收拾烂摊子。”
“但你不用害怕他们，因为他们都是一群很好的人，对你非常好，什么都会为你着想。他们会拼了命地保护你，即使自己死掉也没关系。他们就算天天吵架、打架，但在有危险的时候就会特别团结，是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跟你一起去那很远的地方的人。”
“他们是上天送给你的最珍贵的礼物，也是比你的生命更重要的人。你也要拼了命地去保护他们。”
“所以你要变得更厉害才行。”
绝对，不可以像我一样。
孩子有些懵懂，似乎是接受不了这样庞大的信息。他苦恼地挠挠自己的小脑瓜，问:“那...那你有没有好好保护他们呀？”
“当然啦，一个都没有漏下。”
我就是为此而死。
“但是我让他们伤心了。”
要是我不那么笨拙就好了。
青年将双手搭在男孩肩上，笑意微敛:“然后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找你。她会用白色的火焰把大家从你身边抢走，让他们都变得讨厌你。”
“不过不用怕，会有一个灰色长头发的姐姐来帮你，她是我们大家的守护神，长得很漂亮唷。”
“虽然她不怎么笑，也很少说关心你的话，但她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她会在你天天熬夜喝咖啡提神时抢走你的咖啡，然后用时间的魔法让你好好休息。她会帮你夺回你的朋友，会拼上一切帮助你，会陪你一直走到最后。”
我很羡慕另一个时空的那一个我，他真的非常幸运。
要是她真的是我姐姐就好了。
“所以，不要埋怨现在上天对你的不公，他们还有妈妈加起来就是你所有的幸运。”
即使再重来一次，我的选择也依然如此。
“但是你还要再聪明一点儿，再努力一点儿，起码要比现在的我更厉害，这样的话就不会再拖大家的后腿，可以离他们更近一点。”
虽然实现了愿望，但依然是被守护的一方。如果不那么快就打退堂鼓持观望态度，如果可以早一点察觉到异状，千岛姐姐是不是就不用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我是不是也可以回到大家身边？
要是当初我可以果断一点，之后是不是也不用让大家那么伤心？
“要是能做得更好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了。
青年收回了放在孩子肩上的手，站直了身子，声线更加温和缥缈，
“即使是这样一个结果，我也并非全然不幸。至少我打败了抢走朋友们的人，至少大家都有活下去的机会，至少，我还遇见了你。”
时间的恩惠即使是在最后也笼罩着我。
没有立刻消失，反而回到了二十年前，与幼小的自己对话。
已经，足够幸运了。
“如果可以，如果你还能记得的话，请告诉他们:谢谢你们陪我走过了我一生中最灿烂的旅程。”
谢谢你们，对如此笨拙的我依然不离不弃。
男孩抬起头，又一次撞进了那双温柔得有些悲伤的眸，他伸出手去，想要安慰这位来自遥远未来的自己。
你一直都这么不开心吗？
“阿纲！”远处熟悉的唤声传来，男孩立刻就将注意力收了回去，跳下秋千欣喜地向路旁拎着菜篮的棕色长发女子跑去。
“妈妈妈妈，我看到了长大之后的我哦！他说我以后会变得很厉害哦！”孩子欢呼雀跃地拉住了母亲的手，指向秋千旁边那个像是随时都会消散在阳光中的身影，“你看，他在那里！”
年轻的母亲顺着儿子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笑着摸摸他的头:“那他一定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明明她什么也没看见，明明她只是顺着儿子的意当做那里有人，沢田纲吉还是觉得，她是真真切切地在看着他的。
她的目光里永远都洋溢着作为一个母亲的温柔。
即使已经死亡，即使已经失感，还是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轻柔地填满了他的内心。
很高兴在那个世界没有看到你。
男孩又“蹬蹬蹬”地跑回他面前，将那颗小小的、糖纸有些皱巴巴的糖果放在他手上:“这个给你。那个，很...很高兴见到你。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只有这个了，请...请一定要收下。还有，不要伤心了。”
孩子说完向他挥挥手道别，回到母亲身边，沢田奈奈笑着牵起了儿子的手。一大一小的身影在阳光下渐行渐远。
“道完别了？”一道同样温和的少女声传来。青年回首，深灰长发的少女站在滑梯旁大树的树荫下，一双死寂的金瞳此时仿佛也熠熠生辉。
“我说过的，会陪你一起走到最后。”
“所以，我来履行约定了。”
“谢谢你，千岛姐姐。”沢田纲吉走近了她，“真的，十分感谢。”
在我失去一切的绝望里，你是我唯一的意外。
“不用道谢。”千岛羽香稍稍将目光移开了些，温暖的眸子对她来说似乎过于灼热，“到最后，我还是没能救回你。虽然是预期的结局。”
但是，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虽然环境对她极其不利，但她也是利用了自己及身边能利用的一切。各种发展、变数均在她的计算之内。几乎全局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还是没有挽回那个笨蛋。
如果初期能急于求成一点，不过分关注他的独立成长，是不是会稍微好一点？
然而现在的她已无力再支持一次时空回溯。
“就算这样，你也为我、为彭格列牺牲了很多不是吗？明明可以活得更放肆一些的。”
“因为我乐意。”千岛羽香这才直视了这个比她弟弟更时空流浪者的家伙，“而且，演变成这个样子，你除了愧疚让他们伤心费心，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吧。”
我倒是宁愿你可以多在意自己一点，不要像我一样。
青年笑意更甚，点点头十分直接地承认了:“嗯，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我只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你还真是……”自私啊。
完全不理会他们的想法。
当然她默许了，如果真的让他们跟他一起赴死，那她和伽卡菲斯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对了，大家怎样了？你毁掉了世界之后他们会被怎样安排？”
“我砍掉了这个世界二十年的时间，也就是截止到今天，这个世界会回到今天这个时间点重新走出新的未来。至于他们，也会带着记忆回到这里，现在差不多也到了，不过……”
你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见他们了。
沢田纲吉知道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依然只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温柔地微笑着。
有幸在时间的恩惠里见到幼小的自己，再与他珍视的所有人同在一个时空，他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已经没有遗憾了。
千岛羽香看着从脚开始虚化的褐发青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诶？”沢田纲吉轻轻歪了下头，仿佛没注意到自身的异状，稍稍睁大的暖眸无辜得像个孩子，挠挠脸颊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说:“那你笑一下吧。”
“作为我唯一的送行者，怎么能用千篇一律的表情送我离开呢？”
“还有，我妒忌另一个世界的‘沢田纲吉’已经很久了。”他说到这里时放慢了一点语速，显得有点小羞涩，“所以，我可以叫你姐姐么？”
青年显得有些孩子气的一面在她面前暴露无遗，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明明已经走过无数世界，见证过许多“沢田纲吉”的死亡。
她只是轻声回答了一句:“可以。”
“诶？都说了要笑着送我走的啊，姐姐。”沢田纲吉又走近了些，此时虚化状态已经蔓延至腰际，脚和披风底部几乎快要看不出原形。
他弯腰直视她的眼睛:“我一直觉得这么死寂的一双眼睛不适合你，应该是那种更漂亮、更有活力的那种——超直感是这么告诉我的。”
“这你倒是说对了。”她的目光随着虚化的蔓延一点一点上移，“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传达给他们的吗？”
“能有什么要说的呢？”青年站直了身子望向天际，温和的声线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般，“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局，没什么好遗憾的了。而且，对于大家而言我已经是过去式了。”
“如果可以的话，想让他们忘了我。”
然后带着这个幼小的、二十年前的我，一起走向新的未来。
真想看到那一天啊。
他的眼睛折射出灿烂的光辉，美丽澄澈，仿佛透过那双眼睛就能窥见他过往的一切。
唯独，看不见他的未来。
“不要忘了我，好么？我希望至少还有一个人记得，我是在哪里、如何消失的。”
请在最后让我自私一回吧。
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愈发透明，笑容明媚。
“嗯，我答应你。”清风撩起了她的长发，柔和了她的面颊。她缓缓勾起一个浅笑，“再见，纲吉……笨蛋弟弟。”
“嗯，再见，姐姐。”
那是那位大空最美的笑颜。
那一瞬间，
那一瞬。
他的身影消失在橙焰中，绽放出绚丽的花朵，穿过了她死寂、冰冷的金色虹膜，永恒地定格在她的眼底。
这是一场短暂的、只有一个人欣赏的橙色烟火。
最后烟火化为了星点，彻底消失在阳光里。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一颗小小的糖果和碎裂的怀表，默默地将它们埋在了树下。
还是没有告诉他。
还是骗了他。
一旦她离开这里、一旦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她就会遗忘这里的一切。
对他而言虚幻的现实，对她又何尝不是梦？
这样也好，
这个世界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东西，让她这个不该存在的人来消灭之后她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了。
这样就可以了，
她是时空流浪者，本就不是会留恋世界的。
这样就够了，
这是她和他们能做到的最好结局。
风停了。
小公园里除了树下一个新堆起的小土包，什么也没留下。
午后的阳光，依旧那么美好。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亲爱的千岛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