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非人之人》孢子叶球

5、第一章

　　丁佀（sì）和其他的联盟士兵一样，也不知道那个可怕的“黑死病”到底是谁。事实上，她目前唯一想做的事儿就是尽快脱离现在这个危险的歼击飞船火控员岗位。

　　歼击飞船火控员，如果光看这个名字，恐怕不会觉得它有多危险，反而还听着有点儿帅。歼击飞船之于联盟军队，就像是歼击战斗机之于母星时代的军队，而歼击飞船火控员虽然不如驾驶员那么风骚，却也是仅次于此的重要岗位。如果是在联盟哪支核心的舰队，那当一个歼击飞船火控员就更帅了。然而对于丁佀所服役的这座名为“深蓝”的军用空间站，“歼击飞船火控员”这七个字几乎等同于“死神正向你走来”。

　　要说有谁能让这么一个风光的岗位变成众人避之不及的死亡之途，那显然是非“黑死病”莫属。与那些老牌的防卫型舰队不同，深蓝空间站的歼击飞船舰队的主要职责却是镇压那些先锋行星上制造群体性事件的反联盟组织。

　　这项工作原本非常之容易，因为联盟军队的实力要远远强于那些先锋行星上的平民，可自从出现了一个“黑死病”，每次出任务对于歼击飞船上的人而言都变成了一次可能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旅途。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联盟军队在发出舰队镇压先锋行星的反联盟组织时，十次之中总有一两次会遇上“黑死病”的空间站，而后便被打得落花流水，幸存者无几。

　　如果要按丁佀的分析，其实“黑死病”并非是不可战胜的。一座空间站就算配备有功率再大的伽马射线发射器，也总有能源耗尽的时候。如果集合足够大量的歼击飞船，则可以将“黑死病”围攻至能量枯竭、束手就擒，彻底免除“黑死病”对联盟的威胁。然而联盟军队却始终没有这么做，大概是因为“黑死病”太神出鬼没，常常从联盟管理员的监管范围内消失吧，就算发现了“黑死病”的空间站，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召集到足够的歼击飞船。

　　当然，倘若丁佀是个“天生”的歼击飞船火控员——即如果她的基因改造方向就是歼击飞船火控员，并且一出生就进入了这个岗位——那么或许她还不会感到如此不安。如果是命运决定了她将为了保卫联盟而死于“黑死病”之手，或许她也会认命。问题在于丁佀不是一个“天生”的歼击飞船火控员，甚至都不是一个“天生”的士兵。

　　事实上，丁佀的基因改造方向是生物工程研究员，植入的是《基因设计与人体培育》知识体系。她生来就是一个人体培育技术员，为格林赛尔基因设计公司工作。

　　这个岗位的主要任务与歼击飞船火控员千差万别。作为一个人体培育技术员，每天都在做的事儿基本与伽马射线无关，而与培养基和移液枪密切关联。丁佀之前的工作简答来说就是“找条件”，即调整培育人体的参数，使得经过了基因改造的胚胎能够在人造子宫中顺利发育。这些参数确定下来之后，便可以设计流水线程序，开始对这一批新生的人类进行批量生产了。像格林赛尔公司这样的基因设计公司，其主要业务事实上就是生产新生的人类。

　　人体培育技术员的工作相当缺乏规律，来了一个大订单就得连着加好几个月的班。而且为了不干扰胚胎生长，人体培养室里通常是不开可见光照明的，技术员们进出检查只能靠戴着红外镜看东西，而偏偏公司又要求值班的技术员一整晚上都要呆在培养室里。然而在丁佀看来，人体培育技术员这工作再怎么差也比歼击飞船火控员强，因为那几乎是无危险的，而且不用做什么有违良知的事情。

　　那么为什么丁佀离开了人体培育技术员的岗位，加入了联盟军队呢？这就是另外一个不怎么令人高兴、甚至还有点儿悲伤的故事了。丁佀的确生来就成了一名人体培育技术员，但联盟这伟大的系统并不能保证她一辈子都可以在这个岗位上工作而养活自己。

　　一年之前，由于联盟基因设计界第一大寡头——世纪星然基因设计公司——的挤压，格林赛尔公司破产了，所有的员工因此而失业。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来说这些失业者有三条路：第一，加入世纪星然公司，继续搞自己的本行；第二，转业，然而对于联盟高度特化的社会分工而言，这往往意味着只能去欠发达的先锋行星谋生；第三，参军。

　　加入世纪星然公司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导致格林赛尔公司破产的缘由就是产能过剩，包括丁佀在内的这些格林赛尔的老员工们就属于这个产业中“过剩”的劳动者。而至于去欠发达的先锋行星谋生，这对于丁佀而言也难度颇大。先锋行星由于尚未完成开发改造，其环境通常都相当恶劣，专门为先锋行星“定制”的先锋居民都是经过非常多基因改造的人，生活在条件适宜环境中的普通人绝对难以适应先锋行星的生活。那么显而易见的，就只剩下参军这一条路了。

　　然而这个参军却也不是联盟军队对外宣传的那么好。很容易理解，联盟军队在社会上招募的转业士兵，和专门为军队培育出的、植入了相应知识体系的新生士兵肯定是没法比的。像丁佀这样的人，仅仅经过了半年的训练就进入歼击飞船火控员的岗位，料想这岗位也不会太风光。事实上，整个深蓝军队空间站里都是和她一样的转业士兵，他们所使用的无论是防护服还是武器甚至是“天眼”级歼击飞船本身都是联盟军队的二流货色。

　　之前在深蓝舰队和联盟军队的一流舰队一起执行任务时，丁佀就听见过那些“天生”的歼击飞船驾驶员和火控员在无线电通讯频道里嘲笑他们这些二流的士兵。大概是他们私下聊天儿的时候忘记关麦克风了吧，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故意说给深蓝舰队的人听呢？

　　总而言之，即使没有“黑死病”，在深蓝当一个歼击飞船火控员的日子也过得不算好。而现在又有了“黑死病”给每次任务都带上了死亡威胁，这军队的生活就更称不上令人满意了。但想要再转业，又能转到哪儿去呢？与其在先锋行星上被那里含有硫化氢或是什么其他玩意儿的大气毒死，倒还不如被“黑死病”用激光武器杀了痛快。或许对于这样一个不走运的普通人，生活也没有办法变得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