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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清晨醒来的时候,果冻正懒懒趴在床边。
      白色的沙发软垫被它叼了过来,围成小小而暖和的窝,心满意足。

      大约是察觉到她醒了,竖起耳朵低低呜咽了几声,忙不迭摇起尾巴,费力地抬起前爪趴上床沿努力示好。以前这些动作,它做得十分娴熟灵活,可惜这两年也不知究竟吃了什么,竟然胖成这样难以动弹的样子,乔笥轻轻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
      大概是昨晚喝了不少的缘故,一夜无梦。

      起身推开白色的菱格木窗,清晨湿润的空气中有草坪修剪后酸酸涩涩的味道。洗漱完毕,在衣橱里随意挑了件素色的短款洋装,对着镜子往脸上略略压了一层薄粉。胜在年纪还轻,加上原本肤色底子好,倒也不用花功夫去掩饰宿醉后的憔悴。

      乔笥并不是一个喜欢放纵自己的人。
      哪怕在那段最难过的时间里,也很快从靠着酒精捱过煎熬的荒唐中惊醒了过来。故以,模糊记忆中昨夜的表现,完全不符合她平日的处事行径。收拾行李箱的时候,忽又隐隐想起自己被人送回来的情形,一时间心底难免说不上来的懊恼。哪个人不好,偏偏是他?将散乱的头发随意束好,才匆匆地下了楼。

      “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又不用赶着上班。”

      坐在客厅的乔远青已经用过早餐,正戴着眼镜看财经新闻。

      “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吵醒了,又不出声,实在古怪得很。"

      乔父笑意愈加深,“有什么可古怪的?一准是哪位追求者打过来的。说说看,这回真打算不要那个路四。”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和妈妈一般持有偏见。”

      “哪里是偏见,谁愿意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乔远青叹息,“小的时候你总是说不要离开爸爸的,现在看看如何?还是你妈妈说的对,女大不中留了。”

      乔笥轻轻靠着父亲的肩头:“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那就好。”乔远青欣慰点点头。“不过,你这孩子昨晚到底是喝了多少,居然闹上酒疯。”

      “怎么可能?”她一愣。

      “怎么不可能?”
      乔父略带无奈地看着自家女儿, “人家一个大男人都还有些腼腆,你硬是没脸没皮地贴了上去,惹得小音和裴宁在一旁瞧了半天热闹。”

      呃,好吧。
      确实是太丢人。

      乔笥灰溜溜地将自己埋进沙发。
      她倒是知道自己醉酒之后特别容易亲近人,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这么不挑人。那个景乐南与她历来不合,纠葛颇多,昨晚又被她奚落了一顿,在那等情形居然也没有摔开她的手,也算是有些风度。

      不过,至于他那腼腆什么的,恐怕只有父亲这个老好人才会相信。

      在C城,景乐南的背景几近成谜。
      没有人清楚的他来龙去脉和底细,就连乔远青本人也是一知半解。只道当初是界内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郑重推荐过来,口口声声拜托关照。可这几年此人生意做的顺风顺水,着手外贸起家,后来又涉猎商业地产,市场眼光精准自然盆满钵满。可这其中门道任个旁人也能看出其中一二来,能同城内各界政府要员交好,绝不可能单单是因为手段高明的原因。

      “铃铃……”
      早上那个陌生的来电显示,紧着又打了过来。

      乔笥咬着吐司,一面快手快脚地摁下通话键,经过刚才那番对话,眼下倒也大致明白过来。她刚回国,根本还没有时间跟旧友联系,横竖不过就是昨天晚上而已,不过敷衍说了一遍号码,此人居然一字不差地记住了。

      “乔小姐。”
      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显得十分彬彬有礼,“不好意思这么早来电打扰,只是,昨夜你有东西落在我车上了。”

      “我并不记得有遗落什么。”
      昨夜酒宴中发生的事情她印象模糊甚至断片,可是后来吹了半夜的山顶凉风,喝下去的酒早已经醒了大半,故下车之时曾留心过自己的携带物品。

      “不如我们见个面?”对方一副很体贴的样子,“这件物品,看起来对乔小姐很重要。”

      乔笥只犹豫了一秒,便痛快答应了。
      电话那头的某人,言语间俨然绅士派头十足,礼貌周全,她也不好记仇彼此之前的言语刻薄。更况且,宴会的后半场他又特意折回,一脸诚恳地表达了歉意,甚至还听从了自己醉言醉语的威胁,抛下满场美人,半夜开车带她去城郊的雁山看星星。

      其实,哪里能看到星星?
      半城的阴霾,在山顶只能看到C城璀璨的万家灯火,在薄纱般的灰雾气中明明灭灭。

      出门之时,顺便拿上了那套公寓的钥匙。

      房子是乔远青买给她的。
      那时她刚考上C大,嫌住家太远体验不了校园生活,却又实在不适应嘈杂的校舍,乔远青便直接在大学旁购置了房产。当时担心邻居品行不好,索性将同层的套房一齐买了,一间作为她的公寓,其他则大方地供公司外聘的管理人员居住。

      美其名曰,方便相互照应。

      起先,她浑然不觉。
      结果生平第一次领同校男孩子回家开PARTY,就这么硬生生地传到乔远青耳中。惹得他拿出一派老父亲的威严,唬着黑脸出现在她的门口。屋子里都是一群半大的学生,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吓得个个噤若寒蝉,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犹记得其中一位仁兄哆哆嗦嗦壮起胆子,颤着声音问,“莫非,你就是传闻中包养她的那个人?”

      乔远青揣着一颗护犊的心急切赶来,被这么一句突如其来的神来之笔惊得当场愣住,满脸只剩错愕不已。

      彼时,她简直笑痛了肚子。

      景乐南约她见面的地方,是一处私人场地。
      电话里分明说是一位朋友的房子,环境十分随意自在。结果地处郊区难找不说,穿着随意一脸素颜的乔大小姐竟然还差一点被人拒之门外了,要不是景乐南正巧出来迎接她,乔笥根本就见识不到前台服务生刻板的脸上,表情如何瞬间演绎风起云涌。

      景致还是不错的,空气清新宜人,一条静谧干净,空旷少人的林荫小道,通往依山伴水的度假村和高尔夫球场。

      进去的时候,一路引人侧目。
      她才回过神了,不禁回过头瞪了景乐南一眼。方才在外面就隐约觉得不妥,他又何曾告诉自己,这里正举办的是一个颇为正式的聚会。景乐南却似乎浑然不觉她的窘迫,行为举止倒越显得亲昵。大理石地面有些滑,他甚至还伸出手,不显唐突地稳稳扶住了她的腰。

      乔笥没好意思当众甩开,只选了个视线死角,寻个机会重重踩了他一脚。
      Vicini 新款,十足尖头细高跟,她也不算吃亏。

      “乔小姐看上去心情不好?” 对方显然痛得不轻,却依旧一副笑眯眯般好脾气。

      “景先生电话里不是说,有东西要还我?”
      她才懒得同他啰嗦,更无意在此地久留,只想快点结束好走人。这个人性子难以捉摸又花名在外,乔笥实在是不愿意自己刚一回国,就和C城的花边新闻扯上什么关系,被一干媒体人士躲在暗处长枪短炮的偷拍,终日不得安宁。

      “昨天晚上有人看见我们一起驱车出去,于是,有好事人士打了一个赌。”
      景乐南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微微一笑,“如果今天乔小姐精心打扮盛装而来,那么心底想必对我在意几分,可显然他们输了。”他用眼光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多此一举地讨好,“其实,你没化妆更漂亮。”

      难怪,那些人目光闪烁。
      乔笥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今天早上勉强对景乐南产生的一点点愧疚瞬间便烟消云散,“这么说,你把我骗过来,就是为了成全一场无聊的赌注?”

      “看来,乔小姐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对我客气许多。”
      景乐南替她拿了杯鲜榨的果汁,“自然不是骗你,确实有东西在我这里。”他慢条斯理地从西服口袋中掏出一件物品, “昨天我在晚宴的草地上捡到的,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

      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银白色的戒指。
      蒂芙尼经典的六爪镶款式,单粒钻石牢固地镶嵌在铂金戒环上,经厅顶水晶灯折射,每一个切割面都散发出华丽完美的光华。犹如,一颗小小的,从天幕尽头陨落人间的流星。

      “抱歉,这不是我的东西。”

      “乔小姐确定?”

      “当然。”她一脸笃定地看着他,“景先生,你的失物招领找错对象了。”

      “乔笥。”

      熟悉到极点的声音。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今天的运气居然这么背。转过头,果不其然,不远处一身深灰色薄呢大衣的斐宁缓缓走了过来。此人明明昨日才订婚,今天便跑出来了花天酒地,真真是辜负了江锦绣对这个乘龙佳婿各种没道理的欢喜。

      “你来这里做什么?”

      堪堪那种,微微下沉的嘴角,外加不耐烦的表情,倒是没变。

      她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形容自己和景乐南之间关系,有人已经大大方方言笑晏晏地替她顺口接了下去,“裴先生,乔小姐是我的朋友。”

      裴宁依旧一脸冷清,他甚至都没有抬起眼看景乐南一眼,直直对着乔笥意简言骇,“早点回家,爸爸之前来电话说今晚举行一个家宴,算是为你洗尘。”

      爸爸?进入当乔家女婿的角色倒快。
      可老实说,依照他这么不善社交且寡淡的性子,要在个个如狼似豹的商界中生存下去,真不知道裴家那些人哪里来得自信。莫非,仅仅凭那些华丽的楼宇设计方案不成?难道就没有人清楚,面前这个建筑系毕业的高材生,到底是有多讨厌和人打交道吗?

      “你会去吗?”
      乔笥问得又快又随意,语气轻松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果然不出意料,对面的人猝不及防露出迷惑。
      沉吟半响,最后大约实在是猜不出她的用意,他几乎是迟疑地,面带略略谨慎地答道,“当然。”

      乔笥依旧笑眯眯地,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样的话我就不去了,劳烦你给爸爸捎句话,”

      有些东西,一开始就泾渭分明的好。
      她如今才明白这些,到底也不算是太晚。

      大厅靠北一侧,小提琴手正拉起了悠扬的圆舞曲。
      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透析出红酒的光泽,捏在手指尖间,极似镶嵌着红宝石的精美工艺品,教人离不开眼。景乐南悠闲地坐在她对面,惬意低靠着软软的沙发,垫舒服地眯起眼睛,可语气,全然是幸灾乐祸。

      “你得罪他了。”

      “也不差这回,反正他一直都挺讨厌我的。”乔笥漫不经心地,转头望向窗外郁郁葱绿的马尾松。

      “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还要追求他?”

      乔笥霍然转起头,不可思议望着面前的人。
      一直用假寐来麻痹猎物的虎豹,此刻终于伸出了锋利的爪子,掺杂着那些恨不得在泥土中永远腐烂掉,永不要再生根发芽的记忆,朝她呼啸而来。就如同那个晚上,大雨如泼,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站在路边,简直活脱脱似惊悚片中的女鬼造型,这人坐在车里不过车灯晃了一眼,居然也能将她认出来?

      “景先生,活到这么大,谁不曾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她的眸子瞬时转成薄荷色的凉,毫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乔小姐,我实在无意冒犯你的隐私。只不过,恰巧瞧见了一些东西,又恰巧心思比别人聪明了一点点。”

      她不置可否地嗤笑出声。
      “说到这里,景先生是如何认定你手中的那枚戒指,一定是我的?”

      景乐南眼里依旧轻松地含着笑,脸上却明显换上了少许的同情和揶揄,“乔小姐,昨天晚上你从包里掏出来丢它的时候,不巧,本人就在旁边。”

      好吧。
      她承认,昨天晚上自己果然醉得离谱。

      春天是个缠绵的季节。
      回到城内那间公寓时,好好的天气居然下起了针尖般的细雨。

      推开门依旧满室清寂,屋里的东西一动也没有动,所有物件摆放和走的那天一模一样,连打摔的杯子碎片都好好的躺在地上,森冷而坚硬的棱角,每一道泛起的光都像极那个人离开时,掩藏不住的冷漠。

      乔笥走进厨房,给自己煮了一壶热气腾腾的咖啡。
      具有安抚气息的独特香味在冷冷的室内空间弥漫开了,教原本有些微颤的身子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从高处俯览,不远处的百年C大在暮色里已经渐渐安静,空旷而寂静的校园里,教学楼此起彼伏亮起了明黄的灯。空旷的大道上,偶尔有三两的学生身影打着伞匆匆穿行而过,面目,当然看不清楚的。

      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

      可当初她犯傻的时候,总爱这么站在阳台上。
      觉得眼底下看见的每一道影子都是他。图书馆,温习室,每个座位旁边,她都在心中一点点悄悄勾勒出画面,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洛琪曾建议她搬离这里。

      可她不愿意。
      继续住在这里多好,可以一遍一遍提醒自己曾经是多么愚蠢。

      然后,再也不要犯那样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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