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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   07.
      在话题被打岔出去不知道多远之后,夕见突然想起了她本来想说的事情。
      “所以,我们本来的计划可以说是失败了……对不起,现在是因为我的失误,将你暴露在所有的参战者面前了……”
      夕见偏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然而迦尔纳摇摇头,接上了她的话:“无需道歉,夕见,我并不惧怕迎接战斗。”
      “原本我不想干预那些人的事,也不希望他们干预我要做的事,”夕见叹了口气,“只不过是借一个‘时机’,然而这一次从一开始我就仿佛是在被命运作弄一样。其实我最一开始还犹豫过要不要召唤助力,现在看真的是很必要的……”
      那双能看穿未来的眼眸中流露出了极淡的迷茫和脆弱。
      “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根本看不到。若是希望这月光能如往常一般照亮我的前路,是否都成了奢求了呢?”
      迦尔纳没有说话。
      自知拙于言语,也不会安慰他人。他只是以行动证明着他的决心和誓言——始终默默地站在夕见的身侧,手中的金色长.枪是随时都能举起作战的状态。
      “……真是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夕见摇摇头,强行驱散心中的不安,“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修复结界啊。”
      “但我觉得现在并非合适的时机,夕见。”
      迦尔纳却提出了异议。
      “我清楚自己的耗魔量,刚才的战斗中我进行了魔力放出,想必你也是感觉到了的。”
      他说的没错,刚才夕见确实是感觉到了灵力在被以恐怖的速度抽走。然而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靠着勾玉勉强维持微妙平衡的她根本就懒得再去想什么节省的问题。
      她盯着迦尔纳:“结界很重要,如果这里出现了监控盲点怎么办?”
      “目前来说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你难道要竭泽而渔吗?”
      两个人都板着脸互瞪的结果就是夕见再次直接认输……不对,是被迦尔纳说服。虽说嘴上答应着今晚到此为止,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一定要想办法把迦尔纳的能量供应真正独立出去,这样既不会影响他的战斗,又省得他们之后再为了消耗的问题扯皮。
      将一半的勾玉直接作为他的完整能量源,理论上来说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再加上“真名”层面的契约,这个独立的循环架构起来应该很容易才对。
      正如此盘算着的夕见,还不明白她准备要做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件事情。

      在回到神社之后,夕见又一次被迦尔纳催促着去休息。
      “那么迦尔纳也休整一下吧,”拗不过他,主要是,不知道为什么实在难以拒绝他,夕见一只手撑着纸门对迦尔纳这样说,“柜橱里有多余的被褥——请不要说英灵不需要睡眠,你之前亲口说的保存实力,明白吗?明天我们要制定新的应对措施了。”
      纸门在迦尔纳面前“唰”的一声被拉上,他在原地愣了几秒,还是遵从指示去柜子里抱出了被褥,在纸门的外面铺好被褥,迦尔纳躺在上面,睁着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天花板。即使并没有感觉到疲惫,但也许是因为“躺在什么上”这一事实给他内心加以了隐秘的暗示,令平日警觉的英灵无法抵抗的、莫名的睡意使得他的眼睛缓缓地合上了。

      夕见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对梦不陌生,因为她的预知有多半都是通过梦的形式进行。然而这个梦并不是预知梦,她似乎在借着谁的视角观察一切,身体被限制住了,即便认识到这是梦,却依然无法醒来,她只能压住内心的烦躁静观其变。
      这里是战场。
      从这个人的视角看过去,周围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惨状。死去的士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数不清的战车被破坏,沾着血的兵器被随意丢弃……甚至还有死去的大象?夕见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刻意地去忽视心中的厌恶不适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借了什么人的视角,这个人似乎是站在战车上,正从一边的箭囊中摸出一把箭矢,然后——他一次性地把这些箭全部射了出去。
      箭矢的头部没入血肉的声音使夕见下意识地反胃,但这个人显然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他冷静地又取出一批箭矢,射出……这些箭被在空中截住了。
      周围喧闹起来,似乎是对面也来了一位特别强大的战士。从这个人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一身蓝白相间的衣服,对方也手持一张长弓,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接下来的战斗让作为旁观者的夕见也感到汗毛直竖——那不是普通的人类所能达到的程度。仿佛是灵魂都被敲击着的震撼让她浑身颤抖,因为借了战斗者之一的视角,所以更增添了十分的紧张感。
      然后……然后呢?
      好像是被不耐烦的“某个旁观者”按了快进键,她眼睁睁地看着车轮陷入了土地。
      这是……
      “她”,或者说那个人,下车去抬车轮,她听见他的声音,请求希望能够在他搬出车轮之后再开战。
      这是……
      然后刹那间只剩下箭矢破空的声音,脖颈传来剧痛,浓烈的血腥气一瞬间充盈口鼻。“她”睁大双眼,缓缓向后倒去。
      这是——!
      夕见陷入恍惚,她似乎听见身后传来哀痛的叫喊,他们喊的是……
      “——迦尔纳!!”

      迦尔纳被夕见的尖叫声拉出了梦境。
      是的,他在做梦。
      这个情况对于英灵来说是相当罕见的,但也不是不会发生。有时候从者和御主会因为彼此的契约,而在梦中窥见彼此过去的一角。
      那么他的这个梦,便应当是他的御主,夕见的记忆了。
      然而这段记忆并不完整,不,或许说都不能算作是记忆。像是被反复刻写删除的老旧光碟一般,只有模糊成一团的灰色画面和刺耳的杂音。
      从这杂音之中,他隐约听出了几个词。
      “…………‘罪’之子……………………”
      “……那么…………交换…………”
      “…………禁止…………………………”
      迦尔纳不明白这个梦象征着什么,虽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然而这个梦不知为何带着他想不透的压抑感,灭顶般的悲伤和痛苦像一双钢铁铸就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使他几乎要窒息。这些对他来说陌生到极点的负面情感此时却仿佛利箭一般穿透他的心脏和四肢,将他紧钉在原地。
      他站在灰色的世界里,周围的声音变得嘈杂而刺耳,可是当他仔细去听的时候,它们却又都消失了。然后他就听到了夕见的尖叫声,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迦尔纳迅速地起身拉开了房间的门。
      夕见正呆呆地坐在那里,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听见门口这边的动静她转过头来,看到迦尔纳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迦……尔纳?”
      “发生什么事情了,夕见?”
      虽然他好好地站在门口,但梦里的体验实在是太具有冲击力,夕见无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颈侧,只摸到光滑的皮肤。
      对了……那是梦……
      迦尔纳显然也看出了她不对劲,他走到夕见身边半跪下来,拉过夕见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手。她的手像是冰一般凉,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着。
      也许是被身边迦尔纳的气息安抚了,夕见张口几次终于找回了言语能力。她颤抖着声音说:“我做了个梦,迦尔纳,我梦见了……你。”
      最后那个“你”字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
      迦尔纳了然地“啊”了一声,他已经明白了夕见没有说出来的部分。
      “抱歉,我的大部分记忆,按照普遍的看法大概确实不能被划为美好的一类。”
      夕见不说话了,刚才那句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迦尔纳想站起来,却被她紧紧地拉住。他便也不再试着起身,而是原地坐了下来。
      几乎是在看见迦尔纳的瞬间,夕见又想起了那个过分清晰的梦。
      故事中轻飘飘一句话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痛苦呢?
      ——仅仅是这一点点痛苦,你就已经无法承受了么?那么又如何去像你曾经所想的那样,负起神明的责任,去承担世间众人的祈愿和苦难呢?……夕见?
      她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轻声问自己,仔细去听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学着像个人类一般活着吧。
      这是母亲的声音。
      假如……我是一个纯粹的人类,这种时候该怎么办?人类的女孩子,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夕见僵硬地把头转向迦尔纳,他略带担忧地回望她。
      “……迦尔纳,我……可以……请你暂且陪伴我吗?”
      “如果这是你此时的需要的话,自然没有问题。”
      尽管是这个时候,他说出的话仍缺少这个场合必备的某种委婉。然而夕见已经能够不被影响了,她又深呼吸了几次,变成了小心翼翼地靠着迦尔纳的肩膀的姿势。
      很温暖。
      他的“气息”是最纯粹的那种温暖,如果找一个形容的话只能将其比喻为阳光。仿佛仅仅是在他身边,心中那些负面的情绪便会悄悄地消散一般。
      ……怪不得啊,怪不得月夜见大人那么的依恋天照大人呢。因为这样的温暖,真的、真的……很容易使人沦陷进去啊。
      夕见的呼吸渐渐轻下去,迷迷糊糊地,她靠着迦尔纳的肩上睡着了。
      迦尔纳偏过头去,少女的睡颜便映入他的视野。她的眼睛轻轻合着,嘴唇抿起。月光从一边的窗口流泻而入,映得她的皮肤更加苍白到近乎透明,显得分外柔弱。他想了想,唤出了自己的巨大披风裹在了夕见的身周。
      然后,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迦尔纳注视着窗外的夜空,直到月亮缓缓落下,第二天的黎明到来。夕见没有再被噩梦惊醒,甚至,也许梦到什么美好的事情了吧,熟睡的少女嘴角悄悄地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不知为何,迦尔纳又想起了梦中那种浓重到足以令人窒息的痛苦。
      那真的会是……夕见的记忆吗?

      “那孩子,真的召唤出了了不得的人物呢。”
      听完汇报之后,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之中的女子轻声地这样说着。
      门外又传来了有些迟疑的声音:“这些也已经让月夜见大人知晓了……”
      “不告诉他他也肯定会知道,他有什么不知道呢?……现在只希望这一位,能够将那孩子从她的命运之中解脱出来了——嗯?你还在?他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么?”
      “‘假如她询问的话,那么将所有的事情尽数告知。’这是月夜见大人的原话。”
      听到这句话,女子猛地站起来,牵动了身周那些浮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线”。她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又猛地终止了,这样僵在原地有一段时间后,女子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回原地,“线”们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是啊,是啊……他说的没错,这些终究都会出现的,”她的声音如同叹息一般,“自然是无法逃避的,但是,身为母亲,我总是希望这些都能够来的晚一些,至少,让那孩子晚一些面对‘真实’……这算是我的私心了吧。”
      门外的“人”已经告退,女子闭上眼睛,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
      ——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被牵连降罪的那个孩子,她的孩子,她唯一的女儿,究竟有没有可能真正远离那个原本的结局呢?
      长着兔耳的少女们在门口无声地飞速跑过,冲入这座建筑之外寂静的黑暗里。

      夕见觉得自己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虽然也许是因为姿势不对的原因,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僵硬的。然而没有奇怪的梦来骚扰,在温暖的环绕之中一觉睡到自然醒实在是一种享受。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裹着自己的的,熟悉的披风。
      后知后觉地,她感觉到自己靠着什么人……等等,昨天自己似乎是对迦尔纳提出了“请稍微陪伴我”的请求来着。也就是说,她不仅拉着人家没让人家走,还强行靠着他睡了一觉?
      什么“睡得很舒服”啊,“难得的无梦睡眠”啊之类的想法已经在她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便消失了,夕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心虚,她眼神左右飘移着,干巴巴地向迦尔纳道歉。
      “那个,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因、因为……”因为一晚上拉着你没让你走?这种话说出来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迦尔纳并没有在意她的奇怪表现,见她醒来,自认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他便站起来准备离开了。而当他拉开拉门时,堆在门口的被褥便这样直接出现在二人眼前。
      也就是说,他真的听了自己的话,本来在睡觉(而且还看起来很可怜的把被子铺在了门口的地上),结果不仅被自己吵醒而且后来还(被迫)一直没有睡吗?
      夕见突然觉得内心涌起了十倍的负罪感。她沉默地盯着门口的被褥,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还是无意识地做出了在某些地方将迦尔纳和纸片制作的式神们等同这样过分的事。然而迦尔纳误解了她的沉默,他(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口了:“啊,是觉得这个放在这里非常碍事吗?我明白了……下一次我会选择更加不碍事的地方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啊!而且,不会有下一次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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