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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谷雨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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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的是腌菜豆腐与自家熏制的腊肠,每个人还搭配有很大的一碗西红柿鸡蛋汤。这些饭菜虽然很咸,但我吃了很多。回到卧室,我拖出了放在床下的旅行包,摆弄起藏在包里的小花盆,是一种仿青花瓷的釉色。这次回来之前,我就专程向发小打听过,用作调水的三级站工程还在工作。他还特别叮嘱过,纪明也在打听我。倘若条件允许的话,我确实应该拜访一下这位来自外地的儿时小伙伴。
夜晚,发现久置的电热毯悄悄罢工,只能就着热水袋度过这个难熬的夜。作为一个风华正茂的有志青年,我,就在自己这间向阴的屋子里,冻得浑身打颤,连什么时候进入梦乡的都已经不清楚。
次日清晨,在迷迷糊糊中醒来,选择给自己泡上一杯速溶牛奶,再加上两袋面包,这顿早餐就算是糊弄过去了。花费两个小时去解决昨夜余留的作业,然后换上淡蓝色的胶鞋。我决定去一趟三级站,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先去看望一下纪明。
外来的技术人员全部聚集在水库的旁边,几间水泥瓦屋组成了一个类似于北京四合院的小院子,十分的精致秀丽。而纪明就住在这里面。
推开略有些锈蚀的铁门。我看到了那条大黄狗,以及正与狗嬉戏的青年。身着一袭灰色的马褂衬衫,没有什么刘海,面容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淡红色。眸子里透露着一股善意,不是温柔的那一种,是一种很自然的平和。
听到开门声,他略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我冲着目瞪口呆的他笑了笑。
纪明臭小子,我回来了。
我就说谁会推开我们院子的门,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当初走也不打声招呼。他忽然笑了,走过来给了我一拳,虽然他认为没用力,但我还是觉得很痛。
我揉了揉肩膀。没办法,学校突然提前进行开学考试,这一左折腾右折腾的,时间就过去了。再说你看,我这不是回来找你了吗?
说的好像是我胡搅蛮缠了啊。
哈哈,你还别说,你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呸,你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就这样,我重新找到了他,他告诉我他家在这边取得了户口,从去年开始已经在可以这里上学了。我心中高兴了一瞬,然后又忽然抱怨起来。我觉得如果他再早些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和我上同一所学校了。可惜有些规定是死的,只希望他在新的学校也可以交到更多的知心朋友吧。
给我倒了一杯水之后,他就在我的面前坐了下来。看着他把桌子上的书籍移开,堆在原本就有很多书的床角落,我忽然就有了一种面对学霸的羞愧感。
大黄狗被放出了院子,任由它自己去闹腾。按照纪明的话来说,反正就以它那膘肥体壮的身格,鸡追不到,鹅打不过。想象到被家禽嘲讽的感觉,我突然替大黄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就像一些不会抓老鼠的猫咪一样,只能靠卖萌吃一口饭,好在大黄还是会守家的。
话说回来,你这次回来有没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既然你在的话,那就确实要麻烦一下你了。我略显尴尬的挠挠头,毕竟这才刚见面就要麻烦他,实在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纪明显然不这样想,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眉飞色舞。说吧,什么事儿?能帮到的我肯定帮,帮不到的我尽量帮。
我想采一株牡丹。
是的,谷雨前后,正是牡丹花盛开的日子。
三级站的核心建筑位于一个漏斗形院落的底部,是一种平凡的矩形结构。虽然整体呈现为一种没有吸引力的黑白色调,但周遭却有着超过一个足球场的空闲土地上种植着不同类型的观赏植物_春有牡丹,夏采清荷,秋晒菊香,冬点腊梅。繁花似锦中依稀记得幼年打闹的时光,又或者排排坐在青石阶上,听鬓发微白的管理员讲述百花的故事。幻想着自己为天子为帝王,有朝一日龙颜大悦,百花齐放。这一切像是一场无声的默剧,现在回忆起来,有一种如梦如幻月的意蕴。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怀揣梦想的年纪,现实强大到了可以碾碎一切。
与万千思绪相比,眼前的世界到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我跟随着纪明的身后,看着他推开那扇熟悉的门。因为定期有人修剪的缘故,园内景色依旧,只有从那越发遒劲的植物表皮上才能看见已流逝的光阴。
你要哪一种?他问我。我清楚他指的这片花圃里有最好的牡丹,分为单瓣和多瓣,颜色是红白黄紫。有选择困难的我只能频频苦笑,我说,让我先看看吧。
就这样在这里逗留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什么也没做,但也不能说一无所获。我看见了一群孩子,足足有四五个的样子,属于留守儿童的那一种。他们在园内放起了合资购买的老鹰风筝。纪明告诉我,他们就是周边村落的,平日里写完作业就喜欢在这里集聚。
纪明哥上午好!似乎听到我们谈到他们,孩子们大声的打着招呼,纪明也笑着一一回应。
之后孩子们一哄而散,牵引线的在前面牵引线,助跑的跟随在后面扶着风筝,避免它与地面过度的摩擦。纪明看着目瞪口呆的我,耸了耸肩说。与其放任他们在园外晃荡,倒不如将院落向他们开放,安全在这里也更有保障不是吗。我竦然生敬。
还没有选好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
要不你将用途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点建议。
于是我就告诉他,我想做一株小盆栽送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不能太大,不然花盆装不下。
他欣然点头,指了指花圃左侧的一小株,你看它怎么样?
我向他坦白,其实自己并不懂牡丹。
就这样,他最终是将这株牡丹连同根系旁的泥土全部移动到我的花盆里。这是最合适的,他向我保证。也许红色并不是配这个花盆,但它更加贴近爱情这个主题,而且你看。我顺着他的指引望过去。他告诉我,这种牡丹的花期显然较晚,许多的花苞都还是萌芽状态,从禅意上来说是不是更像是美好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你这么一解释到确实如此,不过我可不认为她的智商能联想到这些事儿。我笑,毫不留情的在外人面前揭雪的短。
纪明也笑了,笑得很爽朗,甚至吸引了那几个孩子的目光。他问,这些重要吗?其实你自己明白不就好了。更何况养花最美妙的就是过程,是那份成就感,否则直接去订鲜切不就好了。省得看花朵零落,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我俯首称是。
临近正午,我拒绝了纪明的邀请。
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回来,就让我在陪陪祖母吧。我说。
旅游至此啊,他也确实不能强求我,只好惋惜的叹了口气,我们互存的手机号码,约定好,有空联系。
下午,要赶去最近的省道路口搭车,一般是挤满了乘客的小巴。在各种不稳定因素的包围下,花盆被我选择抱在怀里,以至于快要到学校的时候,一双手臂火烧火燎,就像是长时间放在炭火上烘烤。事实上,我这幅模样也确实吸引了其他乘客的注意。譬如一个年纪相仿的陌生姑娘,她站立在我的左方,目光长时间的徘徊在牡丹花上。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透过这扇上帝打开的窗,我想我看见了女孩心底的美好与善良。虽然未能交流上只言片语,但还是有一句话不的从心底深处浮现而出,“风雨并肩处,曾是今朝看花人”。
车入站,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然后转身下车。
在学校我是不住宿的。尽管外面也是鸽笼般的水泥瓦房,设施落后,但胜在自由。我就借宿在学校正对门的一家精品店里,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为人和蔼可亲。
哟,今天来的有些晚哦。
邻里邻外的都是熟人,我顺手举了举花盆,笑着回应。没办法,在老家有些事情耽误了。
识货的很快就反应过来,咦,这不是牡丹花吗?长势喜人啊。
我笑了笑,没有在回应。
摸出钥匙打开门,仔仔细细的又看了几眼。出租屋真的很小,小到只允许放下一张床和两张桌子,然后就只剩下一点点的活动空间了。我的舅舅曾笑着说,这才是真正的弹丸之地。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认知的问题,我反而觉得这弹丸之地给我一种很精致的感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一直折腾到现在,实在是累极了。我看了眼钟表上的时间还早,选择倒头就去睡一觉,睡前还不忘给牡丹花添上提前准备的肥料。
睡梦里,我又做了一个熟悉的梦 。梦里繁花似锦,百花齐放,只是多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姑娘,正巧笑嫣然站在不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