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如许》二月寻

4、是不是，不该遇见你。

　　一大早邵凯和周霜坐上了大巴，邵凯昨晚整整一夜他辗转反侧脑海里有无数闪电炸裂，接连的打击使他精神濒临崩溃。而周霜则穿着一身黑色的束腰长裙，衣服和鞋子也是黑的，多余的首饰一件都没带，脸上也不见了那常画的淡妆，仿佛敛尽锋芒化作一朵再不起眼的闲云。

　　“你看起来很累，昨晚没睡好么？还是说前天也没睡好？”邵凯阖着双眼一只手抚着额头并不理会周霜的话反问道：“我们到底去哪？”此时窗外的一缕朝阳浅浅的洒在邵凯的脸上轻柔的不可思议，仿佛连朝阳都在为眼前的男子伤情。周霜看着眼前的邵凯忽然有些理解刘澄为什么会喜欢上眼前的人了，她舒了一口气简声道：“去刘澄的家……”

　　邵凯突然睁开了眼睛挺直了腰板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期待着她说下去。周霜打开了车窗，清晨的微风夹杂着水雾的味道就这样顺着车窗吹了进来：“这里是风树坝水库，你觉得好看么？”邵凯望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映着朝阳的水域波光粼粼就是风冷了点，邵凯迟疑道：“刘澄……他来过这里么？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些。”周霜望着那片水域神情微微恍惚：“他来过，但是他不喜欢这里。”

　　周霜扭过头不再看着窗外：“刘澄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因为他母亲再也受不了他父亲的嗜赌，刘澄那时候很小连站都站不稳却清晰的记得他父母的最后一次争吵。刘澄就坐在卧室门外透过门缝眼睁睁看着他的家是如何破碎的，那是一次极近杀戮的争吵，在争吵的最后刘澄的父亲在暴怒之下砸碎了镜子，碎片漫天漫地的弹射恰好有一片弹到了门缝处，刘澄捡起那片碎片想拼起那块镜子手却被扎得鲜血淋漓。”

　　一番话听得邵凯舌底发苦，邵凯家庭圆满正因如此他才深知家庭破碎是一件多么令人可怕的事情。想起刘澄死的那天为自己擦干头发尝试安慰自己时那怯懦却又努力鼓足勇气的样子，邵凯弯下腰双手掩面内心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周霜平复了一下心绪说道：“你总要知道自己伤害了一个怎样的人，哪怕你是无意的。你坐稳些，刘澄的故事这只是开始。”

　　“后来刘澄的母亲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没过多久他的父亲就入狱了，刘澄爷爷留下来的房子也被卖了抵债，刘澄的奶奶和刘澄顿时无家可归只好住在郊区的一间猪圈改造的泥胚房里，从此刘澄的亲人就只有他奶奶了，那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直到他后来又遇见了你。”

　　“遇见你之前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情爱。不知道如何追求也不知道如何表达，他只明白自己喜欢你却也不想去打扰你的生活，他认为有喜欢的人就是一种幸福，只愿你过好自己的人生，他可以就像看电视剧一样希望你拥有一个童话般完美的结局，哪怕这个故事里从来就没有他。”

　　“再后来他奶奶靠着捡破烂将刘澄养大，刘澄靠着政府的补助学校的捐款一路从小学读到了高中，其中的辛酸与无奈刘澄没有和我说但想来也是不少的，他总是被学校那些打篮球的强壮男生欺负，所以他一开始才不敢和喜欢打篮球又身体健壮的你接触，这是他的心理阴影。不过他没有放弃生活他和他奶奶千盼万盼终于到了高考的时候，可就是这个时候他父亲又回来了，并且扬言要给他们好日子过，因为他赌博赢了大把的钱。”

　　邵凯坐直了身体露出了双眼，他似乎抓住了一丝希望可内心深处却有更大的担忧使他不敢直视问道：“他爸出狱了，后来呢？”“是啊，他父亲出狱了，监狱里放出了一只魔鬼……”

　　“源源不断的礼物被送到刘澄的家里，其中一样是新款的智能手机要价不菲，但是刘澄最喜欢的礼物却是“王子”，那是一只金毛犬性格温柔的如同儒雅的王子，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那是刘澄在遇见我之前唯一的朋友。”

　　“后来，他父亲就又赌输了钱欠下巨额赌债。他父亲连夜跑路可怜刘澄和他的奶奶在深夜被一群骑着摩托车的打手围在家里，十几道车头大灯照在那破烂的窗户上，屋外是摩托车的轰鸣和他们的叫嚣。他和他奶奶躲在角落里身体忍不住的瑟瑟发抖，忽然木门被一脚踹烂，铁皮瓦的屋顶也被掀开，那一夜他奶奶颤着年迈的身躯流着眼泪跪在地上抓着他们的裤脚苦苦哀求他们不要再打她孙子了。”

　　周霜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擦了擦眼泪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风树坝水库了么，因为那群混混为了泄愤驱车把昏迷的刘澄扔到了风树坝的水库里。”

　　邵凯紧紧攥着双拳，闭着双眼脸上却充满了悲痛。周霜继续道：“刘澄奇迹般地没有死，拖着一身伤走了一夜回到家，却撞上了他的父亲。刘澄以为他父亲是来看他的没想到是在质问他“王子”的下落，他要拿那只狗去卖钱。刘澄无论如何不肯说出“王子”的下落。恼羞成怒的魔鬼把刘澄又打了一顿，可是第二天就是高考的日子了。刘澄和我说过他去考场的时候老师问他要不要叫救护车可惜刘澄已经听不见了，而他在答卷的时候却在想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天他父亲下的手比那些打手还要重一些……”

　　大巴停了，邵凯几乎是扶着下车的。一路无话，周霜带着邵凯去了刘澄的家。一间巴掌大的黄泥屋不足两米高，却有一名老太太带着一只狗从里面出来，那老太太一下子就看见这两个年轻人问道：“孩子，你们找谁呀？”邵凯终于有了反应激动的向周霜问道：“那就是刘澄的奶奶么？”

　　周霜摇了摇头对着那个老太太道，“奶奶我们是刘澄的朋友是来吊唁他的。”王老太心头一紧落下泪来：“好橙儿也不算白活，总算还交到几个朋友，总算还有人过来为他吊唁，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为啥命就这么苦呀！”王老太说的伤心，周霜安慰到：“至少您帮他把“王子”养的很好。”“橙儿那么懂事孝顺的孩子，一只狗而已又都姓王有缘，还能不帮他？这狗也通人性，每天都要回来原来的房子看看，再吼一两嗓子，算是为橙子儿哭的吧！”

　　周霜带着邵凯拜别了王老太，语气凄婉：“那不是刘澄的奶奶是他的邻居，他那天拿毛巾给你擦头发之前就接到了他奶奶去世的消息。他说他活不下去了，我刚劝完他活下去，哪怕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也要活下去！然后你就回到了宿舍我不知道你和他说了什么，但是一天之内他生命的两个意义都没有了，一个是死了一个是盼着他死……”

　　邵凯彻底崩溃了，这么多天的恍惚终于让他明白了死亡的重量。死亡是什么？就是你嘶嚎哭喊也唤不醒那个人，摔得鼻青脸肿也追不回来那个人的身影。邵凯跪在刘澄坟前哭的撕心裂肺无尽的悔恨令他肝肠寸断，滔天的痛苦是多少泪水都无法衡量地。他明白的实在是太晚了，他喜欢刘澄不仅仅只是怜悯和愧疚，他的的确确喜欢刘澄。因为近乡情怯又因为作为“直男”不敢面对自己喜欢上刘澄的事实，他选择忽略这份感情的同时又忍不住依赖对方，所以才会在受打击的时候恶语伤人，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因此离开他。可惜……邵凯他料错了，他无意间简单的几句话就亲手斩断了最爱之人的活路。

　　周霜默默走到了刘澄的坟前，看着刘澄那黑白的相片，那是他最熟悉的笑容清澈如风，如今却成了一座瘆人的死坟。周霜对着坟墓自言自语道：“橙子，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至少我证明了最傻的那个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