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姐妹相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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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看到轿车驶近，深黑色的镂空雕花大门随之被缓缓打开，原本在打扫鹅卵石小路的几个丫头赶紧退到旁边站着，等到车开过后，又继续收拾洒扫。“荣伯好。”男人一进来，客厅里忙碌的男男女女也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跟他打招呼，“若儿，大小姐起来了吗？”他都只点头轻应而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问正在墙边擦景泰蓝大花瓶的粉衣服女孩。“嗯，您出门那会儿小姐就起了，吃过早饭在后花园里坐了一会，回房之后就没再下来，这会儿大概在备课呢。”女孩回答，荣管家摇头一叹，抖了抖长褂才往楼上行去。
书房的门半开，管家只能看到自家先生坐在书桌前像是翻阅着什么，表情认真却又很平淡，连他也捉摸不出情绪，上到三楼，还是一样安静，只看到房门上三两朵海棠绽放，也如这屋子的主人一般，随和，而安然。“大小姐，是荣叔，我能进来吗？”他轻敲房门。“嗯，门没锁，您进来吧。”里头回答的声音很是轻柔。他小心地开门进去，只见女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托下巴抵着旁边的小桌，目光柔和，却难掩万千思绪。睫毛的阴影洒到玻璃桌面上，斑驳一片，淡蓝色的绣花旗袍，衬得她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温润。及腰的长发随意地垂下，玉簪斜别着，只让人觉得清雅。“大小姐，您写给二小姐的信，已经寄出去了。”他缓缓开口。“嗯，有劳荣叔了。”棠宣慢慢地转过头来。“宵宵应该也快回来了，这几日天好，您让人把被子先晒一晒吧。”她过了一会又说。“是，大小姐放心，夫人和二夫人早就交代了几遍了。”管家笑着保证。“辛苦荣叔了，宵宵学校要用的东西，我会帮她准备。”棠宣对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家，一向都是很尊重亲和的，准确地说，她的骨子里更多的是书香门第的优雅，有贵气却不骄矜，只是性子实在太静了些，连他这管家也发愁得很。
训练场上的一男一女，皆是利落的装束，女孩身着白衬衣，黑色短裙，配上她干练的短发，显得更加俏皮可爱。大眼睛认真地注视着前方的靶心，“砰砰砰”三声后，只听见在旁边看她的男子，长长的叹息。“唉，我的宵宵大小姐，你能不能认真一点，五发子弹，三次打偏了，你到底在看哪里，啊，我跟你说了多少遍，胳膊要直，要平，你到底听进去一点没有。”他气得想去揪她的耳朵了。“哎呀，我知道，知道的嘛，好啰嗦，就打偏，我就打偏怎么了，谁没有失手的时候啊。”小姑娘竟理直气壮，毫无悔意，某学长眉毛一拧，直接把人拎到怀里，“呜。”宵宵挣了半天都动不了，只能暂时“屈服”。“手放好，举平，眼睛看瞄准器。”他一边说，一边动作迅速地帮她换好子弹。棠宵有点心虚，弱弱地别过头偷看他的表情，眉毛很浓，拧在一起的时候，竟然，还挺好看的，眼睛不是那么大，可那股神采却又掩藏不住，时常上翘的唇角，让人，倍感温暖。“嘿，丫头，看哪呢？”严劲知很快发现了怀中人的注视，出神地看了一会才叫她。“不是，学长你轻点啊，疼。”她略尴尬地转移话题。“就你要求多，看准了再打，听见没。”他赶紧松开一点调整好姿势扶住她。棠宵一米六的身高在女孩里不算矮的，但在严劲知一米八多的强大气场面前，还是显得格外娇小，整个人几乎都被他拢在怀里，又都是上白下黑的装扮，不仔细的话，从后面看根本发现不了她。“哦，知道了。”她答应得小声。严劲知看小丫头有些委屈，下意识地揉揉她的发顶。“坏学长，会长不高。”她“愤恨”地撇开他的大手，“乖，好好打靶，不要闹。”见她有些炸毛，某学长玩心大起，又继续摸她的头。棠宵彻底炸毛了，一口气将子弹打完，还猛地踩了严劲知一脚，“啊，聂棠宵，你！”他痛得“嗷”一声，宵宵同学根本不理，做了个鬼脸，拔腿就跑。他却没有去追，只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复杂。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章驰悠闲地喝着茶，只等着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回答。“司令的任务，程骐必定尽力做到。”男子的声音坚定，亦如他的目光一般平静。“这样的事恕任某做不来，还请司令另选贤能吧。”他身旁的男子当即回绝，然后，帅气地一甩军大衣，转身就走了。“任…你，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司令，啊。”某司令差点掀桌。程骐嘴角抽了两下，没说话。
“行了，没你事了，出去吧。”章驰不耐烦地摆手。“是。”他颔首然后转身，章司令一定没有发觉，他此时的表情，早已经大不一样，那一丝即逝的犹疑，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谁觉得悲哀。“没想到，这种缺德的任务你也会接，还真是不能小看你。”任子渊背靠着墙，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嬉笑的表情看着他，“任务就是任务，程骐自当做到公私分明，这一点就不劳任公子操心了，再说，程某可不像公子这般风流招人喜欢，难道，你是知道自己没机会，才故意不接任务的？那你早说嘛，大家共事这么久了，我还能笑话你不成。”程骐也不让他，“看你这么自信满满的，我就拭目以待咯，先祝你旗开得胜，哦，对了，笑一笑嘛，别没开口就把人给吓跑了，那可不妙呢。”任子渊走过来，朝他呲了个牙，“诶，别发火啊，怪吓人的，你这习惯可不好，很容易吓到小姑娘的，得改改，嗯。”他灵巧地躲开他的拳头，又继续“教育”他。程骐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眼中余怒未平。“子渊还有事，就不打扰程团副约会了，玩得开心哦。”他“郑重其事”地拍拍程骐的肩，悠闲地吹着口哨走了。
“程先生来了，您要的书，前天就到了，给。”站在柜台后的女孩，笑盈盈跟他打招呼，“嗯，怎么有两本，还有人订了吗？”他略有些诧异。“婉儿，我订的书到了吗？”没等她回答，门边便响起轻柔的女声。“早到了，姐姐一直没有来，我还以为你忘了呢。”被叫婉儿的女孩拿起桌子上的书递到她手里。“谢谢，《人间词话》还没出吗？”她又问，“嗯，老板去问了，最快也要下个月初才有。”女孩显得抱歉。“没事，那我先回去，改天再过来。”女孩的唇角也微微扬起。程骐看着她的脸，轮廓柔和而分明，眉目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墨色的长发只是整齐地披在肩上，没有一点装饰，却有一股自然的温婉气息，配着白缎蓝花的旗袍，让她又多了三分清雅，他心底深起莫名的安然感，女孩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笔，转身就走出了门。等听到关门声，才慢慢回过神来。婉儿在一边捂嘴笑，“程先生，你是不是看上姐姐了？”她忍不住调侃。程骐淡淡地看她一眼，直接就走了。婉儿却笑得合不拢嘴。可惜，追出去，他再没看到那一抹清浅的白影，突然有些失落，整了整外套，转身又往司令部行去。
站在门口，程骐认真地理了理衣领，深色的西装，更衬托出他的挺拔身形。扬了扬唇角，才缓步走向大门。“你好，在下程骐，请问，聂先生在家吗？”程骐礼貌地询问道。“先生交代了，您请进。”家丁赶紧开门迎他进来。“多谢。”他点头。“程团长来了，先生在楼上有点事处理，您跟我来。”荣叔从客厅里出来。“有劳了。”他还是很和气地致谢。“先生，程团长到了。”荣叔在门口说，“院长，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了。”原本还坐着跟聂盛恒说话的几个人一下就站起来了。“嗯，老夫和程团长有些事要谈，恕不远送了，咱们改天再详述，老荣，好生送几位主任回去。”聂盛恒吩咐了管家几句，“程团长请坐，若儿，上茶。”他接着邀请程骐。“聂先生是长辈，叫我程骐就好，您请。”程骐谦虚地开口。“聂先生，晚辈今天冒昧前来，是想请您帮个忙。”程骐喝了口茶才开始说。聂父的眉毛微微一皱，随即又笑了，“帮忙不敢当，程团长有什么困难，老夫能使得上力的，您只管说。”聂父也呷了一口茶，才缓缓回应。这一来，程骐却不好开口了，聂父看他一眼，又继续喝茶。时而深蹙的秀眉，藏着各自的心事，却是谁，也没有拆穿。
严劲知拿着信走进公寓楼，白色西装的映衬下，背影的线条格外柔和。“宵宵，你在吗，有你的信。”他轻轻敲门。“等一下，我戴耳环呢。”里面传来温软的女声。过一会，只听到高跟鞋“哒哒哒”的声响，“劲知学长。”她笑得很暖，严劲知微微一愣，“穿那么好看，要去哪？”他问，棠宵身穿一件蓝白条纹短袖，配一件黑色百褶中裙，脚上一双白色高跟鞋，戴着精致的白色腕表，整个人都显得更活泼灵动，耳朵上的银色小坠一闪一闪的，几乎晃花了他的眼。“嘿，学长，你发什么呆啊，快进来。”棠宵被他看得羞囧。表情不自然地提醒道。“好。”严劲知轻咳了两声，“唔，是阿姐寄来的，她是不是想我了。”棠宵心情大好。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一列列清秀整齐的小楷，可见写信人的认真细心，上面写道:
宵宵吾妹:
展信安。
学校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回家，阿姐好想你，大家都盼着你呢，爸爸这几天问了我好多遍了，国学这边已经帮你联系好了，(棠城国立大学，棠宣任教的学校。)爸爸妈妈不放心，让校长把你安排在我们班。你快回来吧，我们等你。
姐:棠宣字
民国十年六月九日
棠宵对着信纸做了个飞吻，“阿姐，我太爱你了。”她的笑容更加舒展开，“劲知，陪我去逛街好不好，我要给阿姐买礼物。”她满眼里都是兴奋的喜色。宇野只是摇头，拿这个小丫头，他真的是，没有多的办法。或者，不要想那么多了，能始终看到她的笑颜，便是此生，最美好的事了。
聂盛恒送程骐出门，还是一如既往地客套言辞，不知为何，程骐突然觉得心酸，但只是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没走到门口，就看见棠宣从外面回来。“爸爸，我回来了。”她还是笑得清浅。“聂小姐好。”程骐先向她打招呼。棠宣一愣，有些熟悉的脸。眉毛细长，弧度很好看，一双偏圆的桃花眼，以男性五官比例来看，鼻子是偏短的悬短鼻、嘴偏小，但形状却特别秀气。“宣儿，这是棠城独立团的程骐团长。”聂父看女儿表情窘迫，赶紧给她介绍。棠宣只点点头，“爸爸，宣儿先进去了。”她抱紧手中的书，快步离开。“程团长。”程骐在那愣了有一会，聂父就为难了，他这是…缓了片刻，还是出声提醒他。“嗯，聂先生留步，晚辈告辞。”程骐微颔首，便款步往门口去了。聂父的表情有点复杂，终究只是一叹，转身回去了。无论缘劫，终究是这样遇见了，前路如何，只看天意罢了，程骐疲惫地合上眼，不知何时，竟就睡沉了。
半个月后…
程骐只挥挥手，副官也就不敢多问了，“程团长穿得这样齐整，是要去约会？你带那么多人，不好吧，吓着人家哥姑娘。”任子渊依旧只是笑。换来的，也是如旧的一记白眼。他扬起手就要敲过去，结果程骐又回过头来了，“有蚊子。”他大力地双手一拍，结果程骐又是一记白眼，“幼稚。”他的表情里写满嫌弃。“要你管。”任子渊头一扭，转身吹着口哨走了。
老远的，棠宵就看到了熟悉的笑靥。“阿姐。”她把行李往严劲知手里一塞，便从船上飞奔下来了，“抱。”她整个人扑上来，踉跄得某姐姐差点躺地上。“淘气。”棠宣忍不住捏妹妹的脸。“宵宵。”严劲知也过来了，“阿姐，这个是我的学长，严劲知，在德国的时候一直很照顾我，劲知，这是我姐姐。”棠宵抱着姐姐的胳膊，跟她介绍道。“棠宣小姐好，我是严劲知，老听宵宵念叨你，今日见了，果然是有大家之风。”他绅士地问候。“严先生客气了，不介意的话，叫我棠宣就好。”看着他，棠宣心里总觉得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原因。“阿姐，我好累，回家。”她整个人都歪到姐姐身上了，“你呀，没长大。”棠宣只摇头。“棠宣。”后面突然有人叫她。“程骐，你怎么会在这？”她的表情里，好像有些惊喜。“我过来找个人，这几位是？”程骐问。“忘了介绍，这是舍妹棠宵，这是她的学长严先生，宵宵，严先生，这位是驻军独立团的程团长。”棠宣这才想起要互相介绍。“在下程骐，幸会。”他的笑容里，只写着“温和”二字。可他还是捕捉到了，严劲知眼中即逝的冷。“走吧，我车在，送你们回家。”他提议。“棠宣姐。”很好听的男声，让她不禁心魂一颤。抬头，便定住了目光。那双眼睛，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魔力，让她忍不住要去猜他的心。极双的眼皮，高挺的鼻，线条感明显的嘴，一切都显得比例完美。可他又不仅限于精致，他的长相有一种原生的，克制的男性美，而不是阴柔的男性美。程骐忍不住蹙起眉，“这位就是棠宵了吧，你好，任子渊，我们小时候应该见过很多次了。”他大方地打招呼，“套近乎”自然是，为了刺激旁边的某人的。“你好，聂棠宵。”她的声音有些羞怯，看得他，微微皱眉，刺痛的感觉只有一瞬，却疼得他不能忽视。“嗯，这位仁兄…”任子渊的目光终是落在了他身上。“我学长，严劲知。”棠宵先一步回答。“任公子，幸会。”那一瞬的紧张，他还是看在眼里了。“幸会。”先伸手的，还是任子渊。眼底的那抹深意，大概，只有彼此，才心领神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姐妹相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