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情缘》栀莲

85、番外一：岁月静好

　　南疆的天总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却下起了蒙蒙细雨，只不过依旧太阳高悬，阳光明媚，这种雨俗称“太阳雨”。
　　上官静因为惦记着在家那两个不会照顾自己的麻烦货，生怕他们因为贪玩而淋雨着凉，于是扔下书房里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侃侃而谈、争论不休的长老，拎着雨伞向后院走去。她沿着长廊还未转角便听到长廊的尽头传来女童奶声奶气的声音，不由一愣，原来这两人还知道在亭子下躲雨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所……美人，在水那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男子极有耐心的纠正，声音完全没有不耐烦。
　　上官静嘴角不由微微弯起，这首诗是她年少时在师父的书房里翻出来的，认识楠劬后便教给了她，没想到如今倒让他用来教女儿……她沿着长廊转弯，正好看到女童从石凳上蹭下来，一下子扑到楠劬怀里，一手抱着一个苹果大小的皮球，一手抱住楠劬的胳膊，撒娇道：“爹爹，我们不要背诗了好不好，去玩球吧！拍拍。”
　　楠劬被她这样一叫整个心都软了，却有些为难地皱了眉头，“可是静静说你今天必须要背会一首诗。”
　　女童闻言也皱起了笑脸，那神情简直和楠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皱着眉头胖胖的小手杵着下巴，突然眉眼一展，露出笑容，“爹爹，你听，将军老矣，壮志难酬。美人迟暮，红颜枯骨。你看，我都会作诗了，就不要背诗了嘛！”说着又轻轻地晃着楠劬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闪着无辜的光芒。
　　楠劬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仍是坚持道：“不行，还是要背诗。”
　　之后任女童如何撒娇耍赖，楠劬就是不松口，坚持让女童将《蒹葭》背会。
　　上官静见状不由好笑，他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凡事太过认真，也太爱较真啊！不过她当初喜欢上楠劬，不也是因为他的认真吗？

　　她突然想起她与楠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也是如此时这般下着雨，不过不是现在的太阳雨，而是瓢泼大雨。
　　她自幼失去双亲，年少时又失去相依为命的婆婆，因缘际会被师父“捡”了回去，从此被他照顾着长大。
　　次旦于她亦父亦兄，她年少时所有的感情都尽付诸于那人，所有的崇拜、敬爱、依赖最后都化为不可言说的爱恋，最终愈演愈烈。
　　她很早就知道师父喜爱大曜的那个将军，只是那人早已为人|妻，又不喜欢次旦，而且当年师父放弃她回到南疆之时，她便觉得这世上会永远陪着次旦的那个人只能是她，终有一日师父会看到她的。
　　少年不知情滋味，若她当初能早知其中苦楚，或许无论如何都不会爱上那个不该爱的人。
　　从师父将那人的尸体从战场上挖出来，不顾蛊虫反噬为她种下同命蛊时，她便知晓她这一生都不可能让次旦多看她一眼了。暗恋无果，即使伤心，却还是不愿死心。她总是有些天真甚至恶毒地想，万一那人永远醒不过来了呢？万一她有一日坚持不下去死了呢？
　　真正让她死心则是因为次旦让那人以梅朵的身份成为他的未婚妻，即使那人永远都醒不过来。那时她便知晓这份无果的暗恋终于走到了尽头。
　　即使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她还是会伤心，会绝望，毕竟若是理智能战胜情感的话，这世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痴男怨女了。
　　她还记得那日她得知这个消息时跑到了覃芳谷，正好看到师父握着梅朵的手与她倾诉衷肠，即使知道她什么都听不到，他还是几年如一日地坚持着，那样深情的模样……即使她已经见过很多次，却都没有那日看到的那样刺眼。她自虐一般地强迫自己听清每一个字，将这一幕狠狠地刻在心里，好像只有这样伤了，才能他从心底剜出去。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离开覃芳谷的，只知道刚走到城内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那雨下的猝不及防，行人匆匆寻地方躲雨，她却无知无觉，如行尸走肉般在街道上晃荡，她只觉得天大地大，却无她安身立命之处。
　　当初若没有次旦，或者她就要死在那个小村子里了，不会重新拥有一个家，不会拥有一个受百姓爱戴的身份，她的一切都是次旦给的，若没有了次旦，她什么都不是，她又能如何呢？
　　如果当初没随次旦一起离开就好了……
　　如果……她死了，未来的某一人次旦会不会心血来潮地想起他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笨徒弟？
　　她不知走到了哪里，好像终于体力不知地蹲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上，以一个保护自己的姿态就这样一直蹲着，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哭，毕竟浑身都湿透了，谁又分得清雨水和泪水呢？
　　她也不知道蹲了多久，久到雨停了，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她突然被人推了一下，那声音带着点踟蹰，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因为紧张而显得磕巴，“姑娘，你……你……是不是……哭了？”
　　上官静根本不想搭理这个人，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明显一副拒绝的模样。
　　那人却好像没有感觉一般，不依不饶地又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见她依旧不动，便继续努力，好像硬生生地想要让这个缩进壳里的乌龟伸出爪子一般。
　　上官静本来心情就很糟糕，被他这样一搅和，心情就更糟糕了，于是抬起脑袋不管不顾地凑他吼了一句“你有完没完？”
　　少年好像被他吓了一跳，瑟缩着向后退了一步，一会儿却又向前凑了凑，看着上官静有些发红的眼眶，嘴唇动了动，“你……是不是……哭了？”
　　上官静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却什么都没摸到，转瞬又觉得好笑，哭与不哭又能怎样呢？这时候还要顾着身为圣女的体面吗？如此想着又百无聊赖地将头埋在了臂弯里。
　　少年却有些不依不饶，有些执着地问道：“你为什么哭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上官静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可是被他这样一问却又觉得委屈，这些年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人在意。
　　她抬头望着蹲在自己身旁的少年，身体瘦削得甚至有些单薄，皮肤很白，有点婴儿肥，过分漂亮的脸带着稚气，看起来还没有她大，这样精致无害的少年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心，上官静突然有了一吐为快的欲望，下意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师父不喜欢我。”说出口之后她才觉得不妥，又鹌鹑似的低下了头。
　　少年却是笑了，还带着稚气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纯净，让人心情舒畅，可上官静却觉得自己被笑话了，抬起头愤恨地瞪着他，然后就见少年指了指他自己，“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爹爹也不喜欢我，家里除了娘亲和姐姐没人喜欢我，因为他们都觉得我傻。”
　　上官静默了默，这才仔细的打量着少年，少年的眼睛水汪汪的，睫毛长长的，精致得像个易碎的洋娃娃，一看就是被照顾的很好，不像是吃过苦的模样。上官静觉得这样的人就应该被放在家里好好护着，生怕他磕了碰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可是少年的眼睛太过清澈，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一般，又不像是说谎的模样。
　　或者他只是心智不全吧！上官静不忍让他难过，于是下意识地安慰道：“一般只有傻子才说别人傻，说自己傻的往往是最聪明的那个。”
　　少年听了她的话眉眼一弯，笑得十分开心，“我也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呢！”
　　“……”看来这人不是太过自恋就是真的心智不全。
　　少年没有察觉上官静的心思，自顾自地笑得欢畅，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摸了摸她发红的眼角，微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瑟缩一下，却是没有躲开，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好像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你师父不喜欢你没关系，以后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这样我们就有人喜欢了，就不会难过了。”
　　少年的目光澄澈，映着夕阳的余晖染上了漂亮的光彩，炫目得让人移不开眼，上官静明明知道此“喜欢”非彼“喜欢”，可是还是因为少年眼中的认真忍不住心悸，小时候她孤僻，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性子，认了次旦当师父后虽性格活泼了些，却又少年老成，还是不讨喜，从来没有人以如此认真的态度对她说喜欢，望着少年晶亮的眸子，她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好”。

　　膝盖突然被撞了一下，上官静收回了思绪，下一刻女童胖乎乎的小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指，“娘亲，为什么爹爹可以吃两块，我就可以吃一块？”
　　上官静看了看女童身后丫鬟手里的饴糖，弯腰将女童抱了起来，有些促狭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楠劬，“因为爹爹是娘亲的宝贝，所以爹爹可以吃多一点。”
　　果然听到上官静如此说，楠劬的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嘴唇动了半天才嗔怪道：“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
　　女童看看上官静又看看楠劬，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爹爹也是我的宝贝，所以我要让着他。”
　　上官静莞尔，抱着女童沿着长廊向前院走去，“是啊，爹爹是我们的宝贝，当年我答应你爹爹喜欢他，如今你也要答应娘亲喜欢爹爹。”
　　楠劬听了上官静不着调的话，殷红从耳尖漫道了脸上，站在长廊里挪不动脚，只好佯装无事地扭头望天。
　　此时一道彩虹横挂在天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奇异的光彩，五光十色，夺目异常，就像某人认真执着的眼神，炫目地让人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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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唔，第一个番外，其他番外还没有写，想看什么留言啊！更期不定。
昨天晚上开始写番外，写到1500字左右实在困得不行，就睡了，今天却发现昨晚打的稿子“不翼而飞”了，可是我明明记得保存了的。
几次三番动笔都郁闷地不想写了，后来还是坚持下来了，只是突然发现我写到1000字的时候就把昨天写到内容写完了，那500字不知道哪去了，所以凑活看吧！
关于上官静和楠劬的番外在十四章的时候梅朵问上官静她和楠劬是怎样认识的时候便有了构想，但现在写的时候又觉得只写相识有些单调，所以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结局。不需要太多语言赘诉，一个始终惦记着对方，一个始终拿对方的话当圣旨，不需要轰轰烈烈，细水长流就好，所谓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