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情缘》栀莲

67、第六十七章 朔日

　　新月似美人的细眉一般微微冒出了弯弯的白色弧度，暗淡的光芒透着几分阴冷的气息；周围的星辰却愈发璀璨，惨白的颜色落在庭院之中，草木的影子斑驳，随着冷风轻动，愈显阴森，仿若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随时准备出击。
　　偌大的宫殿中漆黑一片，不见一丝灯光，也没有半个人影，狂风席卷着院中的树木，残余的树叶簌簌作响。若是站在宫外，耳力惊人的便可听到这树叶沙沙的声音中夹杂着女子隐忍的破碎的呻|吟声。
　　映潭宫的深处，白色的纱帘随着涌入的清风摇动，更添了几分恐怖，透过层层纱帘，依稀可看到一女子蜷缩在地毯之上，双臂紧紧地抱住双腿，指甲因为疼痛而深深地陷入肌肤之中，隐隐有血迹从指甲处溢出。
　　女子浑身都在颤抖，冷汗浸湿了身上的衣袍，额间的碎发也被濡湿，整个人都好像在水里浸泡过一般。她的脸色呈现出不正常的白色，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让本是苍白的唇上添了几分血色。即便如此忍耐，却依旧有破碎的呻|吟声从唇齿间溢出。
　　女子的身体突然抖动得更加厉害，好似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疼痛一般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鲜血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她却浑然不知，好似只有这般才能抵得了五脏六腑传来的灼热之感。
　　脸上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仿佛被灼伤一般涌出些许水泡，周围红肿不堪，血肉模糊。胳膊上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亦是如此，一块一块地红色溃疡出现在细腻如瓷的嫩白肌肤上，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犹如一件上好的工艺品染上了瑕疵。
　　体内的灼热感消失，却依旧疼痛难忍，但肌肤却停止了溃烂，绝美的面容上再也看不出曾经的模样。魅影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站了起来，脚步踉跄的向外殿走去。
　　殿中阴森的白纱本就染着恐怖的气息，殿内又时不时地传来女子凄厉的呻|吟声，被绑在柱子上的宫女早就吓白了脸。
　　魅影赤足走在地毯上，按理说并不应该发出声响，但魅影步伐蹒跚，脚步时轻时重，厚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空旷的大殿之中愈发清晰。本就被吓傻的宫女听到脚步声，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到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向自己走来的身影更是害怕地向后退，却无路可退，嘴中发出呜呜的响声，拼命地摇着头，满眼惊惧隐隐又带着几分乞求。
　　魅影慢慢地向那宫女走去，双眼布满血丝，隐隐闪烁着邪佞的红光，宛若索命的修罗，她的右手上握着一把匕首，在清冷的星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透着冰冷的温度。
　　随着魅影的靠近，宫女眼中的惊惧更甚，隐隐透着几分绝望，拼命地挣扎，好像想要逃离。魅影却丝毫没有在意宫女的模样，手中的匕首直接插入她的心口。
　　宫女浑身抽搐了几下，却没有立刻死亡，眼睁睁地看着魅影取下匕首的握柄，心口的鲜血顺着中空的匕首流入另一侧的琉璃玉碗中，红色的鲜血在晶莹剔透的玉碗中呈现着迷人的色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馨香。
　　一碗鲜血接满，魅影指尖微动，几枚银针没入宫女体内，瞬间止住了向外涌动的鲜血，而宫女此时也因失血过多而气息奄奄，勉强剩下几缕生气。
　　魅影将玉碗举起，碗中的鲜血透着红光，映在她的脸上更显妖冶，嘴角的笑意渗着森然的冷意。她将碗中的鲜血一饮而尽，与此同时，自她的裙下涌出数十只白色的如米粒般大小的虫子，迅速向那宫女爬去，然后没入宫女的体内，消失不见。
　　而此时，魅影身上，脸上溃烂的地方又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恢复到先前的白嫩光滑，脸色也变得红润，姿色更甚从前。
　　魅影惬意地发出一声喟叹，体内难耐的疼痛也消失殆尽，她转身向殿内的浴池中走去，而身后只留下一个浑身皮肤溃烂，气息全无的宫女。

　　漆黑寂静的大殿中突然燃起了灯光，溶溶的灯光流转着几抹暖意。殿内的浴池上氤氲着朦胧的水汽，一双莹白纤小的玉足踏着水池的台阶像池外走去，水滴顺着光滑的小腿蜿蜒而下，在碧绿的大理石地面上晕开几个足印。肩头裸露的肌肤透着莹润的光泽，红色的纱衣缓缓地披在身上，恰好掩住了诱人的风光。
　　光洁的铜镜里发射着烛光，隐隐出现一个人影，人影越来越近，最终在镜面上呈现出模糊却绝美的面容，纤长如玉的指尖在胭脂上轻点，涂抹在饱满的红唇上，一点点洇开鲜艳的光泽。眉笔细细在眉间勾画，镜中的美人愈显眉目精致，眼波流转。
　　穿过屏风，一双纤长的双腿在红纱中若隐若现，细腰不堪一握，胸前风光堪堪掩住，无声地透着妖娆。魅影望了望天边微微有些泛白的天色，嘴角的笑意更浓，却饱含讥诮，眸中划过一丝嫉恨与不甘，转瞬又笑意盈盈，媚眼如丝，风情无限，柔声道：“陛下，今日还要上朝，还是早些歇息吧！”
　　众妃嫔都道贵妃娘娘深受盛宠，每月初一必会侍寝，但是又有谁知道皇上从未宠幸过她，每月初一必到映潭宫不过是看她受蛊毒反噬的丑态罢了。
　　他知道她喜欢他，所以他将她收到后宫，却眼睁睁地让她看着他与别的女子欢好；他知道她最在意自己的武功和蛊术，却亲手废了她的武功，让她受蛊毒反噬，每月朔日都要忍受噬心之痛，筋脉灼烧之苦，同时容貌尽毁；他亲手折断了她的羽翼，将她囚禁在这个金碧辉煌的鸟笼之中……她知道他是在报复她，报复她当初逼死了韩清，可是这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真正害死韩清的人便是他自己，折磨她不过是想让他那颗饱受愧疚与思念而千疮百孔的心好受一些罢了。所以他从未想过要杀了她，因为她若死了，他那满腔的愧疚将无处安放，这世上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与韩清之间所发生的一切。
　　茶杯中的茶水经过一夜的时间早已凉透，澄清的颜色也已染上了些许浑浊，慕容泽的手指抚摸着茶杯的边缘，目光凝视着清澈的茶水，“今日为何想要杀了梅朵？”
　　梅朵……心口处忍不住地泛起一丝酸涩，即使无数次告诫自己万不能再对她动情，可是每次看到他为了别的女子而指责她，或是从他的口中听到别的女子的名字，心口还是难受地发疼，妒忌地想要发狂。即便心中早已恨不得拂袖而去，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臣妾认为陛下一定是知道原因的，因为梅姑娘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
　　这些年慕容泽经常会微服私行，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个或容貌或性格与韩清有几分相似的人回来，但无一例外，她们最终都会香消玉殒。慕容泽知道这些都是魅影的手段，他却从来没有计较过，毕竟这些女人只是与韩清有几分相像，又不是真的韩清，而且她们是他从宫外带回来的，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纵然是死了，亦不会引起朝堂风波，所以魅影想要如何他便随了她罢了。只是……梅朵不行，且不说她是南疆祭司大人的夫人，背后关系错综复杂，只凭她是他这些年见过的最与韩清相似的人，他便不允许她出现任何意外。
　　只是这些年虽将魅影囚禁在宫中，拔除了她所有的势力，但是慕容泽对她确实十分纵容，所以也没有因为今日一事对她动怒，只是道：“梅朵一事朕自有定夺，你若再敢私自行事，莫怪朕不念你我多年情分。”
　　情分？呵，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情分？若他念及一丝旧情，她又怎会落得如今模样？魅影自嘲地大笑出声，好似太过畅怀，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然后恶狠狠地看向慕容泽，眼中的恨意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慕容泽，你便是这世上最冷血无情之人，又怎么有脸说你顾念情分？你若顾忌名族之义，便不会为夺皇位勾结外寇；你若顾忌君臣之忠，便不会亲手弑君弑兄；你若顾忌夫妻之情，便不会对皇后百般利用，生生逼死了她；你若顾忌师徒之恩，亦不会对师门赶尽杀绝。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之人，又怎么敢说自己顾念情分？”
　　慕容泽听到魅影的话本是怒极，恨不得杀了她，可是看到她眼中的恨意与哀恸，却无法在狠得下心去动手。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最终只能拂袖而去。
　　魅影的话将他心中最阴暗的一面展露在他的面前，将他心中好不容易结痂内里却早已腐烂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师父教导他做人要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按师父的话做了，最终却弑兄弑师，孤家寡人。他登上了那至尊之位，却从未有过任何欢愉。
　　他突然想起韩清曾经对他说过，她一生杀人无数，手中沾满了鲜血，注定众叛亲离，不得善终。而他终会和韩清一样，注定众叛亲离，不得善终。
　　其实若是真能如魅影所说，做到冷血无情，他便不会总是受尽相思之苦，午夜梦回总会想起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