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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狂化俊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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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杨家二郎,杨真。
杨真双目瞪得像铜铃,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拽住胸口,一副“哧呼——哧呼”喘不上气的模样。
纪黎知道他肯定是哮症发了。事权从急,救人要紧。纪黎立马将他放平,捂住剧烈喘息的嘴,使劲按掐人中。
恍惚了一阵,杨真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疲倦的半阖双眼,面上也有了些人气。他缓缓站起来,拱手道:“纪兄的救命之恩我杨真无以为报,但必定永记于心。”
纪黎望向他,温声说道:“今日可有吃药?”
杨真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瘪了瘪嘴角,道:“今天忘吃了。”
纪黎也没有多说,只道:“药需按时吃。”
听道旁人关心自己,心头萦绕的阴霾被日光驱散,杨真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有不停拱手道谢。
纪黎也点头回礼。低头的瞬间,他顺视扫到一支珠簪落在了地上,这珠簪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珠花都褪了颜色。
此刻,杨真也看见了,他神色大变,赶紧捡起银簪,用衣袖反复擦拭,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收
好,便向两人拱手,走远了。
望着杨真病怏怏的背影,邹雄很不理解,对纪黎说道:“我怎么觉得杨真怪怪的,你说一个得哮症的人怎么会忘了吃药?还有他收个女子的簪子做什么?会不会…”
纪黎闻言,温声打断道:“邹雄啊,我看你挺闲的,就想问问你。”
邹雄道: “什么?”
纪黎挑了挑眉,看着邹雄,一脸的笑意,道: “夫子布置的功课写了吗?一百篇的罚抄,抄了吗?前天和昨天加今天的书,背了吗?”
“咳咳…黎儿,你看你说得…”
邹雄狠狠的拍了拍纪黎的肩膀,想要转移这个让他尴尬的问题,胡乱道: “哎?你说我娘晚饭做了什么好吃的,不说别的,肉是一定要有的! ”提到肉时,他两眼发着绿光。
见他一副馋的不行的模样,纪黎笑着摇了摇头。
二人脚下是条青石小路,路边长着茂茂菁菁的小草,丛中点缀着不知名的黄白小花,花香沁心,艾风阵阵,道路前方有一围篱小院。
耳边依旧是邹雄滔滔不绝的琐碎闲事,望着小院,纪黎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吱——吖——”小院的木门被推开了。
院中的女子放下手中织带,碎步上前,笑吟吟的理着少年额前的碎发,说道:“哟!这是哪家的俊儿郎啊,怎么生的这么好看。”
果真是极俊的俏儿郎。
一袭浅紫云水衫,腰束玄带,眉眼皎皎如月,温柔之极,恬静之极。
纯洁的面容中却有一片艳红似血的唇,微翘,湿润,无端的妖异,恍若一抹笼月的血色烟雾,映亮清辉,摄人心魂。这般清艳绝伦的样貌让看了人不禁胸如擂鼓,鼻血直流。
听着眼前妇人打趣的话语,纪黎淡然道: “你生出来的。”
“哈哈哈! ”帝归姝笑眯了眼,显然无比中意这话。
望着石桌上数十条紫色的绸带,纪黎有些不解,道: “娘,你编这些丝带干什么?”
帝归姝拿起绸带,眼角眉梢都是蔚然笑意,道:“这个啊,这个是娘给你束发的丝带啊。”
纪黎诧道: “发带一条就够了,不用这么多,手不累吗?”
纪黎说完,就作势要看帝归姝的手。
帝归姝像看宝贝一样看着这些绸带,呵呵笑道 : “这怎么就算多了?你以为娘做的都是一样的?这些发带虽然都是紫色,但长度,纹路,质地都不相同,你束出来的效果都不一样的啊,就说这条吧,这条薄一些,光泽亮一些,你束上呢就会闪得不得了,哈哈哈…… ”
这帝归姝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给儿子做衣服,院里十几个沉木大箱子里的成衣装得满满当当。
现在,纪黎是大了,她也不好再拿那些露胳膊、露大腿、不对称、带破洞如天马行空般的衣服哄儿子穿给她看,所以,如今做出的东西也越发正经了。
帝归姝看起来很激动,笑道: “一转眼,娘的黎儿都十五了,娘可高兴了!黎儿束上这丝带,棉花镇的夫人都要来找娘了! ”
纪黎不解道: “找娘做什么?”
帝归姝一脸挪揶,道: “送儿媳给娘啊! ”
她这话接的顺溜至极,不掺一丁点害羞的情绪,倒显得纪黎大惊小怪。
纪黎无奈的笑道: “娘,儿没到加冠啊。 ”
“没加冠不打紧,镇上的沈氏,戚氏还有米铺的刘老爷都要与我说亲,你们夫子也总是夸你,说他有两个女儿,你选…”帝归姝正说的有劲,纪黎却立刻打断了她,道:
“娘,我肚子饿了,该吃饭了。”
姝娘笑呵呵的拉着纪黎的手,哄道: “好好好,娘不说了,黎儿脸皮薄,一说就害羞。”
围篱院子上的夜空,月亮散发的皎皎光晕,披在梨花盛开的枝丫上,洁洁如玉。
梨花树下,小木窗里发出一阵柔和温暖的烛光。
泛黄的烛光映照着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卧室,既没有华美的屏风缭乱人眼,也没有旖旎的熏香扑面刺鼻,有的只是五指可数的家具,卧室虽小五脏俱全,置身室中洁净舒心。
纪黎斜倚在小木床上,怔怔望着窗外的月亮。
夜色如澜,满月当空。
静谧的木屋里,窗边的紫衣人儿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心跳加速,揉了揉眼睛,抬头再看。
还是圆月!
可一刻钟之前分明是有缺的半月啊!
望着这月亮,少年突然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
“噗通——噗通”剧烈的心跳声从胸口传来,放大数倍在屋内震荡,越震越快,越快越响。像是害怕这疯狂跳动的心脏下一刻会跳出来,他紧紧的捂住胸口,手背额头迅速冒出青筋。额上的冷汗如大豆般落下,清艳的面容开始隐隐扭曲。
纪黎紧咬着牙,喃喃道 : “没事的,一会就...我可以...我可以忍的...没...”
可这强行安慰自己的话刚落下,他就突然爆发,掀翻了屋内的桌椅,一通乱砸,屋内瞬间响起一阵接二连三倒地的巨响。
屋外的帝归姝听到声响,惊慌失色,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儿子发了疯似的在屋里乱打,散乱到腰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却掩盖不了额间闪烁着猩红刺眼的魔光。
帝归姝一见他这个样子,泪水夺眶而出,脸色煞白。她冲上去拼命地紧抱纪黎,凄厉的哭喊:
“黎儿!我是娘啊,你看看我,看看娘,娘你都不认识了吗! ”
纪黎的脸色阴森,惨白如鬼,本就妖艳的唇此刻更是血腥到极致。双眼是嗜血的红,他早已神志不清,狂暴的魔气如火山般爆发,将帝归姝震飞在半空,重重的摔在地上,五脏破损,帝归姝不受控制的吐出了一大口血。纪黎看到吐血倒地的娘亲,额上的魔光骤然灰暗。
他呆滞在原地,如同懵懂的稚子,一脸的无措。
可一眨眼,那魔光瞬间活了起来,如同打了胜仗的军队,耀武扬威。
沸腾的血,撕碎的神经,劈裂的头骨.....他再也承受不了,扑倒在地,疯狂的撞地,发出凄厉可怖的嘶叫。
帝归姝痛苦的跪倒在地,牢牢的护住纪黎的头,哀嚎恳求道: “黎儿,你疼就打娘咬娘吧,黎儿啊…娘求求你,千万不要伤害自己!都是娘的错,都是娘害的啊! ”
木屋内,烛光晃动,红光闪烁,尖叫哀嚎声不断。
突然,时间静止,一股恍若来自地狱的寒冷气流漫入室内,扑灭了烛火,扼止了哭声,万籁俱寂 。
阴气森森,寒冷冰凉。
片刻,漆黑安静的屋子瞬间亮了,一个身披黑蟒斗篷,脸戴玄金面具的高大身影背靠木窗,注视昏倒在地的少年。
隐着无边的黑暗,他缓缓走来。一双苍白的手,环住少年纤细的颈脖和腰身,抱着怀中的人 ,一步一步,稳如泰山。
看着少年慢慢落在竹床,帝归姝眼眶通红,嘴角还带着血,她梳理纪黎额前的乱发,轻轻地掖好被角。
长长呼出一口气,帝归姝无法平静,面孔隐隐扭曲。她盯着斗篷人道: “你知道吗?每当我看到黎儿发狂的样子,我就恨,我恨不得把那个魔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
斗篷人双手抱臂,沉沉的望着纪黎,,道: “你确实应该恨他,不过,你更应该恨你自己,这条路,不是你自己选的么。”
帝归姝闻言,痛苦之色更深,眼泪大滴大滴涌出,带着哭腔道: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会在遇到那个魔,一刀把他捅死!这样,我的黎儿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斗篷人听闻,摇了摇头,叹息道: “啧啧,那你不就变成被采的花了吗?”
帝归姝听到这嘲讽的语气,脸色瞬间死灰,仿佛已经走投无路,痛声哭道: “你帮帮我儿子...就这一次… ”
斗篷人没有回答,只是来到床边。
他看着纪黎,伸出手抚在纪黎的额头,半刻后,说道: “除此之外,还有吗?”
斗篷人问的“还有”是指纪黎除了在月圆时刻魔化外,还有哪些异于常人的反应。
不假思索,帝归姝道: “没有。跟平常人一样,没有异常。”
这话说完,斗篷人的反应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没有异常的反应”应该是一件好事啊,可斗篷人却迟迟没有说话,气氛很凝重。
虽然他带着面具,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帝归姝却清楚的知道纪黎的情况很不好。
因为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归根结底就在于纪黎他,不算“人”。
斗篷人沉默了很久,终于抬头看向了帝归姝。
帝归姝此刻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像一个犯了罪的囚犯,等待最终的判刑。
斗篷人道 : “只能先封住他了,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帝归姝含泪点头。
阴森的黑蟒袍中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青色的血管浮在皮表上。他的手腕间点着一颗沙粒般大小的朱砂痣,仿佛是用极细的针扎破冒出的一滴鲜血,殷红剔透,嗜血妖异。
左手的指锋轻轻划过了右腕,穿透了那粒血痣,滚烫的鲜血汹涌而出。斗篷人两指作诀,流出的鲜血化成一道箭矢迅速钻进了纪黎的额间,神圣古老的镇印从额心漫延全身,消散不见。封印既成,斗篷人并没有放松,他背过手,凝重的道: “这镇印维持不了多久。”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