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艄公》鱼目

10、第 10 章

　　姜复客坐在饼铺里，双眼失神地吃着早点，一不留神把自己的手指咬出了两排齿印。
　　简丝络见到笑得弯了腰，问他是不是最近把肉都给永年吃了，肚子里馋虫闹翻了天。
　　姜复客无精打采白了她一眼，继续啃饼。
　　今天早上他是睡到自然醒，可精神头没比做噩梦时好多少。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唇间残留着对方的温度。
　　下意识舔了下，脑子里却想起美男柔软的嘴唇。
　　明明是轻轻的触碰，却似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以至于来到饼铺后仍有些魂不守舍。
　　姜复客甚至在怀疑，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在睡觉时不知不觉进入了三界之外的什么鬼地方，才遇上了惊为天人的美男。

　　只是，怎样才能再见一次呢？
　　难道仅能在梦中？
　　一整天，姜复客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丝毫没有头绪。
　　不说其他，就连美男的名字都不知道，哪能找到入手的方向？
　　万般无奈之下，他早早梳洗完，躺到了床上。
　　今天贺子归在人间集魂未归，整个家就只有他和永年。
　　吹熄蜡烛后，毛绒绒的身体钻到他胳膊下，分走了部分床铺。
　　感受着永年的温暖，姜复客很快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黑压压的森林出现在面前。
　　姜复客兴奋极了，随便找个方位跑了出去。
　　他相信，美男一定会找到自己，只要他愿意。

　　在他几近摔倒的瞬间，一双强有力的手扶住了倾斜的身体。
　　他以一种很暧昧的姿态，跌进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中。
　　“跑这么急，是想要早些见到我吗？”
　　略显戏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没抬起视线，闻着对方清新的气息，姜复客就红了半张脸。
　　他站直身体，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之前的“投怀送抱”，目不转睛看着对方倾国倾城的容颜。
　　美男毫不在意近似无理的凝视，反倒是面露喜色，落落大方“回敬”他的目光。
　　两人面对面好半天，直到姜复客觉得不好意思，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我梦里出现？”
　　美男盈盈笑，伸出手慢条斯理整理好姜复客歪斜的衣襟，这才道：“我叫寅空城，是你把我召唤来的。你忘了吗？”

　　一句话把姜复客说得发窘，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泛了上来。
　　“我哪有召唤你？”他低下头喃喃自语，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好好好，你没召唤我，是我想你，才巴巴赶来见你。”
　　自称是寅空城的美男用哄小孩的语气调笑着，倒让姜复客更加不敢看他的眼睛。
　　在姜复客的记忆里，从没有人拿类似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
　　就连最亲近的贺子归也没有。
　　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姜复客却觉得他们早已相识，熟悉的程度让他不觉得惊讶反而很受用。
　　“复客，看着我，你真不知道这是哪里吗？”
　　寅空城又在他耳边温言软语，让姜复客情不自禁抬起了头。
　　看到对方眼中神秘又美丽的旋涡，他觉得自己魂魄好似出了窍，身体轻飘飘舒服极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只是在做梦。”
　　姜复客呆呆回答。
　　“可是，你的梦为什么会连到了人间？”

　　敏感地察觉到寅空城不相信自己，姜复客心生委屈，眼神立刻变得不同。
　　淡淡的怨念中夹杂着伤感和消沉。
　　对上他的眼神，寅空城愣了愣。
　　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中，没料到眼前人竟与众不同。
　　强大的精神让他能够轻易脱离自己法术的控制，偏生性格敏感，情感脆弱得让自己心生怜惜。
　　寅空城下意识伸出手托住他的脸颊，柔声道：“别伤心，我信你。让我牵你的手，一直找到真相，好不好？”
　　姜复客点点头，换来一个温柔的轻吻作为奖励。
　　虽然似蜻蜓点水般擦过，仍让他想起了昨夜的初吻和所有美好的感觉。
　　“跟我走。”
　　寅空城拉着姜复客，往四下张望一番。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线索，只是不想在姜复客面前流露出来，所以粗略选定了方向就出发了。

　　今天是第二次来到这里，寅空城凭借阅历基本断定这里必是人间。
　　天界众仙清高得很，绝不可能会放任此等难看的树木生长。
　　而幽都城，寅空城下意识看了眼乖乖跟在身边的姜复客，那里可没有微风，只有会让他魂飞魄散的风刀。
　　想他躲在幽都城已经快一个月，伤势好了大半，正打算找路回到人间，结果就遇上了这么件奇事。
　　可惜，一旦姜复客苏醒，他也就被踢了回去。
　　想要直接回到人间，完全没戏。
　　回想着昨夜被自己宰杀掉的魔兽，加上身周纯黑色的森林，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型。
　　“复客，昨天明明见到很多怪兽围攻你。可你看我们走了这么久，却连一根毛也没发现。今天和昨天定有不同之处，你能想到什么吗？”
　　经寅空城提醒，姜复客才注意到这点。
　　他略微思索，立刻找到了差异。
　　“其实每次做梦，我都会流不少血。血渗进土里变成带气味的小花，引来怪兽的攻击。除了昨晚，我都是被撕咬得满身是血，最后痛得从梦中醒来。”

　　寅空城顺了顺他的话，觉得不无道理，于是抽出腰间的剑，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剑。
　　在姜复客的惊呼声中，不少血珠落到地上，瞬间渗进土里。
　　可两人左等右等，也没见到有小花长出。
　　确定自己的血没用，寅空城看着姜复客，眼神暗示得十分明显。
　　姜复客吞了下口水，慢慢把手伸到他面前。
　　寅空城轻笑一声，用剑锋在他中指上挑了个小口子，只挤出一滴血后就立刻把伤口含进了嘴里。
　　姜复客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柔软的舌头在指尖上温柔拂过，来回转了两个圈。
　　姜复客却觉得自己的心尖仿佛也被拂了几下，酥酥|痒痒的，既难耐又舒服。
　　偏偏这时寅空城还故意挑眉看着他，仿佛就是在欣赏他的反应。
　　姜复客觉得脸上烧得慌，整张脸红得几乎滴下血来。

　　地上开出的小红花带出一丝血腥味。
　　寅空城放开姜复客的手指，面向一个方位防御着，并顺势将姜复客拉倒自己身后。
　　很快一双冰冷的眼睛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寅空城不等它扑过来，主动提剑迎上去，两下便结果了怪兽。
　　有了这个来回，寅空城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八九不离十，心中立刻激动万分。
　　极乐森林，一片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土地。
　　据说森林里藏着当年盘古开天辟地时使用的斧头。
　　这把斧头上可斩神，下可劈妖，只要被它伤到，连魂魄都会烟消云散，无□□回。
　　盘古斧，可谓是天地间最强大的杀戮利器之一。
　　千百年来，多少人想要找寻森林入口，把盘古斧据为己有，但都未果。
　　幸运些的空手而回，更多的则是死在寻宝路上，连极乐森林的边也没摸到。
　　那些往生者估计再轮回一千次也不会想到，踏上极乐森林的关键竟会是在幽都城。

　　“复客，快走，我们去找好东西。”寅空城眉飞色舞地拉住姜复客的手。
　　姜复客虽不明他喜从何来，但看到他满心欢喜，自己的情绪也跟着高涨起来。
　　两人小心翼翼在森林里行进。
　　到处都是树木，突出地面的树根纠缠在一起，让没有光线的道路更加崎岖。
　　也不知走了多久，姜复客开始气喘吁吁。
　　他用一只手撑住了腰，胸膛剧烈地起伏。
　　但寅空城却没有一点反应，就像是刚开始一样轻松。
　　“你能感觉到累？”
　　寅空城抬起手，擦掉了他额头的细汗。
　　姜复客用力咽了下口水，微微点头，仿佛连开口的气力都没有。
　　寅空城弄不清为何两人会有如此大的差异，难道说仅仅因为姜复客是在自己的梦里？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姜复客实在撑不住，靠在一颗树上坐了下来，闭上眼恢复体力。
　　寅空城往前走了几步，放眼望去皆是差不多的黑树林，没找到丝毫线索。
　　他担心独处的姜复客，又立刻转了回来。
　　可当他回到姜复客休息的地方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一身汗。
　　合眼休息的姜复客原本是靠在一颗粗大的树干上，但现在他半个身体都陷入了树干里。
　　而且还在慢慢向里沉，就像是被树干吞噬了。
　　“复客，快醒醒。”寅空城大喊着去拉他的胳膊。
　　然而巨大的吸力不仅缠住了姜复客，就连他也有快被吸进去的迹象。
　　寅空城不得不松开手，将宝剑握在手中。
　　当三尺青峰砍到树上时，寅空城立刻感受到宝剑被巨大的力量反弹了回来，同时树干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寅空城不信邪，加了近一倍的气力连砍数剑。
　　除了一阵阵的硬物撞击声外，换来的只是握剑的虎口被震裂。

　　眼看着姜复客只剩下小半个身体还在外面，整张脸只能看到凸起的鼻尖，寅空城咬着牙下了决定。
　　一瞬间，饱含强大能量的气息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将衣服和头发吹得胡乱飞舞。
　　手中青峰光华四射，耀眼的光凝成一把剑的模样，将剑身裹了起来。
　　寅空城眯了下眼，高高跳到半空中，一剑刺入树干中间位置，然后用力往下劈。
　　树干发出嘶啦啦的破裂声，从中间一分为二。
　　等剑锋即将碰到姜复客头顶时，寅空城瞬间抖了下手腕。
　　宝剑在他头顶上滑过，连一根头发也没碰到。
　　倒是被劈开的半根树干被整理利落地削了下来。
　　姜复客整个人从树干里跌了出来，但寅空城没有去接他。
　　他皱紧了双眉，用仅剩的手按住了另一边的肩膀。
　　刚刚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开，鲜血从指缝间涌出，一滴滴落到衣服上。
　　望着安详沉睡的姜复客，寅空城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撕裂的疼痛刺激疯了，嘴角竟挂上了满意的微笑。

　　阎怀轩从浅眠中惊醒，二话不说飞身跃上了最高的主殿。
　　站在那颗光泽黯淡的金定珠旁，阎怀轩往感受到强烈妖气的方位眺望。
　　等看清地方后，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那里，分明就是怀灵现在居住的外城东域。
　　而今夜，贺子归并不在幽都城。
　　阎怀轩脑中轰然一炸，瞬间变得空白。
　　等回过神，已是在狂奔向外城的路上。
　　怀灵，怀灵，你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