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027 ...
-
我告诉他我曾写过一篇关于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小说,主人公在不知道自己身上存在两种(甚至以上)人格的情况下,固定给某人写信,原因未知。信件内容皆凌乱破碎,叫人失去与之交流的信心。不过只言片语仍勉强有意义。最终他收到唯一一封回信,是那另一人格,用平静击破自我长久的信仰。主要人格被取代,之前所做一切努力挣扎都失却意义。
讲述期间,他出于礼貌并未笑出声,不过确定故事结束后立刻板起脸教训我:“你们文科生就好这般妄言。”然后叫我滚回去苦读几册心理学的“临床”书:“只想动动脑子就转动起整个世界,上帝也办不到!”
我承认他说得对(除了“文科生更爱胡说八道”这块儿),因为就算是我也觉得这篇小说说不出得哪里怪,更何况审稿的编辑们?因而它被抛置在旧电脑的某个角落三年多,在某次系统重置后被不幸消除,就此不见。
他戴好眼镜,扣扣钢笔,边寻觅合适的纸张边问我小说主人公患病的因由。我当然记得,不过还是略迟疑:“……因为敬爱的外婆的去世。以及他确定再没有人爱他。”
与我预想的、他会将主人公经历与作者本人——我——绑在一起进行“不必要”的分析不同,他忙在一旁,给某人——我——列一份亟待恶补的书单。“真是乱来。”他嘟囔着。
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境况的严重程度并不够”,因为人一生要经历的苦难太多太重,然而,能把人压垮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却不一定绝对是多么难以渡过的难关。那反而不合常理。
我试探着问:“难道连一则这样的病例也找不出么?你又是为什么会这么确定的?”
他顿一会儿没作声,又写下了些什么后才说:“有一个悖论,你大概听过:‘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理’…… ”
我接上:“……但这句话本身可能就是‘绝对的真理’。”
“对。庄子在《齐物论》里讲‘言尽悖’,墨子也是这样把它归在悖论里。”
“这跟那则病例有什么关系?”
“我们都是生活在矛盾中的。为了,怎么说,活得更心安理得理所应当,我们通常需要作出选择,在貌似对立的双方之中,尽可能选择一个结果比较不痛苦的。这种倾向事实上是我们在面对问题时最易采取的态度……”
我看着他一张一翕的嘴唇,忽然口干舌燥起来:“等、等一下……”
他充耳不闻:“……因为这种倾向,处在矛盾中做出选择,要比认清矛盾的实质而不做选择,要幸福得多。所以对你这篇逻辑可笑又无依托的、只有在‘荒谬’方面可称为‘小说’的‘something’,如果被确定了其中未知部分是有意义的,先不论读者,对作者本身就是种伤害。”
我无语。
“Hey,what’s up?”
“我怀疑你刚刚说的不是中文。还有,what’s up是用在打招呼的时候好么,这种情况应该用……”
“Sooorry。今天就先聊到这儿,我待会儿要出门买啤酒跟鸭脖,要不要一起?”
“晚餐?”
“不是,世界杯决赛的夜宵。德意志状态甚佳,我要向宇宙发送整晚信号,助他们一臂之力。”
“……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