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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狗洞里钻出来的爱情 ...

  •   我苏醒的那一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院子里盛开着桃花,芬芳葳蕤,煞是喜人,就如同我醒过来之时的将军府,充满了欢笑。
      贴身婢女桃枝正抱着我儿,坐在床榻边,指着我给襁褓中的他说:“看,少爷,这便是您娘亲。”
      我那时记忆全无,一片迷茫的看着四周,只觉得四周熟悉又陌生,渐渐摸清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当朝忠武将军夫人礼千年,前些日子宫中皇位交替,禁军围了将军府,吓得怀胎八月的我早产,昏迷了足足三日,而正因皇位之争,忠武将军驻守边疆,正逢外敌乘乱入侵,不能归来。
      三月之后,新帝的皇后接见了我,我有位舅舅,曾是太子少保,所以我们礼家的人,算是新帝这一方的,皇后生得端庄,问了我一些问题,我摸着肚子,用了磕磕绊绊的礼仪,回了几句,便被赏了些礼品,回了将军府。
      就这样,过了九日。
      那天凌晨,我正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散步,随侍的是母亲给我找来的医女,就看到将军府主管宅院的婢女柳叶冲了进来,神情慌乱,面色悲鸣。
      我疑惑不解的看着她。
      “夫人,将军在元城,以身殉国了。”柳叶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我听清了她说的话,刹那间,心口有一瞬的疼痛,连呼吸都停了下来,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但身体却已经给出了最明显的反应,喉咙一塞,我吐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从此以后,我便染上了恶疾,冬怕热夏怕冷,整个人感觉和天气卯上了。
      如此,过了三载。
      吾儿三岁了,可以落地走了,可这小子自小就不安分,调皮得无法无天,我坐在院子里喝酒,他就拿着树枝抽打院子里那棵老树,索性他气力小,我也就懒得管他了。
      那日清晨,我带着孩子去买蜜饯,将军已死,将军府自然被朝廷收了回去,我也懒得打理大的宅子,便将府邸中的东西搬到了平民居住,人少的巷子里,遣散了奴婢仆人,只留了少许,这会儿只能自个去看看名下产业。
      买蜜饯的时候,遇到一位公子,紧衣窄袖,腰间佩有长剑,看上去似乎是位行走江湖的剑士,也许是因为新奇,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位剑士似乎没被姑娘这么盯过,竟然面色涨得通红,我收回了视线,接过店家包好的蜜饯递到怀中的儿子手中。
      “小孩子是不能吃太多甜食的。”许是有了那几眼的交情,剑士轻声说。
      “哦。”我懒懒的应了一声,从糖袋子里拿了一颗,塞进自己嘴巴里,其实是因为我喜欢这家的蜜饯,儿子只是用来背锅罢了。
      “娘,快回去,我要打坏人。”为了培养儿子学武的积极性,我特地指点他,院子里那棵树是好人,而他只能打坏人,特地在树下立了个木桩子给他打。
      真好哄。
      我看着怀中的小屁孩,不知为何,心中产生了一丝厌倦之意。
      “娘。”小屁孩拖了老长的音,唤回了我的思绪,我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打道回府。
      回到院子里,我让桃枝给我开了一坛酒,边喝边看着蠢儿子做蠢事,一到夏日,我便浑身冰凉,为了缓解,也只有喝酒,为此,家中建了个酒窖,特用来存酒。
      今日也不知是何种酒酿,我喝了有些迷蒙,视线里有个人影站在前头,安静的看着我,和今日在路上见到的那个剑士一模一样。
      我大抵是知道自己醉了的,但是看着他,脑子便不大清楚,随心的抬起桌上的一坛酒,砸了过去。
      哗啦——
      那人没有闪躲,酒坛在他额头破裂开来,醇香的佳酿分洒在整个院落,我困惑疑惑这是个梦境,并未管他,继续搬了另一坛酒,喝了起来。
      再抬头时,才发觉四周有些不大对劲,儿子抽木桩子的声音,似乎已经没了。
      “呦呦。”我喊了一句,左右张望,发现儿子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那人抬手触摸上了我的脸颊,不同于我冷似寒冰的体温,很温热。
      我眨了眨眼,眼中似有一丝清明,还未有什么动作,那人就已经跃过高墙,消失在夜幕之中,我抬起手,摸上了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一放下手来,便是满手的泪水。
      第二日清早我便醒了,日常喝酒之后的头疼。
      教我练武的女师傅就站在门口,这是我母亲给我找的,因为我身子骨太弱了,寻常医术无法,只得练武强身健体。
      蠢儿子非要闹着一起学,我想了想,好歹是将军后人,万一以后和他爹一样当了将军呢。
      虽然我不怎么情愿他学武,但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我还是同意了,我同意也没用,这小子才三岁,什么都不懂。
      我们一家住的地方还算安静,这儿的住宅对于常人来说,要大许多,但对于大富大贵之人而言,又小了许多,因而买的人不多,住的人也少,附近几处都还是空着的。
      某一日,来了个新邻居。
      呦呦出门去看别人搬家,随后给自己搬了个爹爹。
      当我知道那人名唤二狗之时,只觉得这名字真是好玩,也没用多加注意其间的熟悉感觉。
      直到有一日,这小子杀了我养的百灵鸟,我要揍他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爹爹,是万万要不得的。
      彼时这小子已经有六岁了,最喜欢捉鸟爬树,我的百灵鸟养在院子里头那棵树上,惯来是相安无事的,可是那一日儿子路过,被鸟屎砸中了。
      胯下之辱,自然不可忍。
      那日我外出看管铺子的生意,他在描红之后在树下练武,无法无天没人管的住他,让他奸计得逞,爬到了树上,抬手就把鸟捏死了,虽然知道他是第一次拿捏这类鸟雀,不知力道,可这可是他老娘我养了三年的百灵鸟。
      我拿了祠堂的家法。
      将军留下的家法,有大大小小二十根,从五岁到二十五岁的,我冷笑一声,感情这调皮捣蛋是遗传,六岁这根又宽又薄,看着吓人,其实打起来并不痛,但这小子还没挨过打,可把他吓坏了,抬脚就往隔壁跑。
      我追了过去。
      看得出来,这小子总是溜到隔壁来,门口两守门没拦他,拦了我。
      我当即气炸了,这混小子,特么到底是哪家的!
      过了片刻,有人来请我进去,我憋了一肚子火,但儿子是自个的,只能进去,我想着先把人领回来,再好好教训一顿,没想到里头大大小小二十多个人伺候在左右,清一色的黑蒙面。
      要不是这小子认干爹那日,这货交代自己是丞相府上的亲戚,还拿了家谱出来,我都以为这是江湖上哪个不知名的帮派中人。
      而那个混小子,就窝在他干爹怀里,跟个小鹌鹑一样,缩头缩尾的。
      我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两,冷笑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左右两边的人都退了一步,坐在上头的二狗抱着小屁孩站起身,笑的一脸拘谨,我眯了眯眼,看着两个人的脸,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夫人,让呦呦在我府上住一晚上,您气消了再给你送过来,如何?”二狗讨好道。
      “让他在你这儿住一晚?”输人不输气势,左右人有点多,还拿着我儿子,我反问了一句,向前走了一步。
      “夫人您看,呦呦才六岁,你这样会吓到他的。”二狗许是感到了压迫,抱着孩子退后了一步,继续道。
      我上前两步,提着小屁孩的衣领就给他拽出来放到地上。
      二狗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反应过来就要蹲下身去安慰眼泪汪汪的小屁孩,我抬起手中的家法,搭上了儿子的肩,也隔开了二狗的手。
      “这是我们母女两的事情,外人还是别插手为好。”我冷冷的开口。
      “怎么能是外人,呦呦可是我儿子。”二狗眼巴巴的看着,别说,还真有点可怜。
      我看了他一眼,有扫了四周一眼,二十多个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看到。
      有些奇怪。
      “娘,我错了。”我正要深思,这小子已经开口道歉了。
      “你哪儿错了?”我冷哼一声。
      “我不该把您养的百灵鸟掐死。”他抬手抹着眼角的泪水,抽噎着说。
      “那棵树有多高你知道吗,万一你没有站稳掉下来怎么办?”我握着手中的家法,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不行,这小子绝对不能惯着。
      “我不是故意的,可谁让它在我头上……”许是觉得丢人,小屁孩犹犹豫豫半天也没开口说完。
      “那百灵鸟本就脆弱,你小的时候和它一样脆弱,也没见为娘把你给掐死了。”我狠狠的开口,想吓唬吓唬他,可是这个念头一起来,我便生了一种冲动,我低头看着呦呦,握着家法的手蠢蠢欲动。
      “夫人,呦呦还小,教育教育就行了。”二狗突然高声道,唤回了我的思绪,我眨了眨眼,弯下腰抱起儿子,转身离开。
      “夫人,似有些不对劲。”旁边一人看着我的背影,轻声开口。
      二狗在我身后挣扎了许久,抬起脚步,追了上来。
      “夫人不若让呦呦在我府上住上一段时日,我幼时也是喜爱上树打鸟的,后来多亏了父亲教导。”
      父亲?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又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二狗,终于恍然大悟。
      “你和呦呦,怎么生得这么像?”此话一出,二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我还想仔仔细细的想想,只是大脑一疼,整个人差点因头脑昏阙而跌倒在地上,好容易站直身体,怕孩子摔到地上,我将怀中的呦呦放下,牵着往外头走。
      只是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我晕倒在了二狗府邸大门口。
      ……………………我是乖巧的分界线…………………………
      “怎么样?”唐秋谛站在病床边,将怀中已经睡过去的孩子放在了床上的女子身旁,盖好被子,才询问起身边的医者。
      “抑郁之症,并不少见,将军夫人当是生产之际受了刺激,失去了记忆,又突闻将军死讯,郁结于心,才生了这向死之心。”老大夫听了症状,摸了摸斑白的胡子,缓缓道。
      “那她带着孩子,是否于孩子不利?”唐秋谛抿了抿唇,问道。
      “自然,母亲郁结于心,向来易生出杀心,但若是没了孩子,将军夫人恐怕……”老大夫颤颤巍巍的开口,语气叹息不止,当年杨花落尽的京都城,这一对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可惜了。
      “多谢大夫了。”唐秋谛送走了大夫。
      站在庭院前,他看着外头的落叶,不知想到什么,目光越发锐利。
      “主子。”有个黑衣人走了过来,轻声唤道。
      “通知薛二,速速将西南的事情解决了,”他冷静的吩咐,看着黑衣人转身,突然张开口,“让他抽空回来一趟。”
      黑衣人看了一眼门内,面上划过一丝悲伤,沉重的点了点头。
      忠武将军,在家排行老二,虽然全家战死只剩他一个,可他的名讳,就是薛二。
      ……………………点都不乖巧的分界线……………………………
      我眨了眨眼睛,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闺房里头,桃枝煮了粥给我喝,儿子跟着请的夫子在识字,一点都没耽搁。
      我靠着软软的靠枕,望着窗外的枯木,眉宇哀伤,如今已经暮冬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那身为中书令夫人的母亲,会邀请我去赴宴,她虽然常常来看我,却是从来不肯让我赴宴的,如今又是怎么了?
      我拿了请柬,带上儿子,毕竟是娘家的宴会,我很放心。
      母亲让人看着儿子,拉着我进了里屋,我这才了解了她带我来宴会的企图,这会儿有个官员,求到了父亲跟前,是个七品的外放官员,这年头外放的官员只要有门路,前途都是不错的。
      母亲打探到那官员家里有个六岁的女儿,就想到了外孙,若是这会儿预定下来,以后外孙的仕途,那可就一片光明。
      我安静的看着母亲,没吭声。
      “别想着两情相悦了,当年我便是看着那小子挣了个武官名头,待你又是极好,才同意了你们的婚事,可耐不住,他是个短命的。”
      我按着头,眨了眨眼,只觉得四周一片昏暗,恍惚有沉重的石头,压着我喘不过气来,浑身发热,面色苍白。
      ”年年,你别吓唬母亲。”母亲开始慌了,抬手将我抱在怀里。
      我眯了眯眼,这个怀抱很温暖,很舒服,也很熟悉,我抬头看着母亲焦急的容颜,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个画面,视线之内满是红色,听到的痛哭声音,我扬起一模笑,安心的合上了眼睛。
      给儿子定娃娃亲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我的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关于,我那个已死的丈夫的,不知道为何,我总感觉,他没有死,但是脑海里没有一点关于他的记忆。
      有一日清晨,我坐在院子里,给儿子绣衣裳,有人来报,大理寺卿家中儿媳邀请我去赴宴,我并不认识这么个人,桃枝却很欢悦的鼓动我,她是我的闺中密友,幼年时常一起玩的。
      我没信她说的,对我而言,这偌大的府邸,并没什么人值得信任。
      “夫人,我们去吗?”桃枝看我的模样,忐忑的问。
      “不去。”我摸了摸站在怀里的儿子的头发,软软的感觉让我轻笑出声。
      “夫人整日待在府中为何不出去散散心?”桃枝疑惑不解的问。
      我看了她一眼,并不想回答,按道理,桃枝柳叶都是自小照顾我长大的,可是,就连门口扫地的大娘我都能感到熟悉,这两个婢女,我竟然觉得很陌生。
      “桃枝,要不要陪呦呦去隔壁玩会儿。”我低头看着怀中听闻这消息开心的儿子,冷冷的问。
      桃枝愣了愣,低下头不再开口。
      有一天夜晚,我又喝的迷迷糊糊了。
      有人推开了院门,走了进来,院中的婢女又自然而然的消失了,我安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怕把他吓走了,这么多年,我始终可以看到一个人,在我喝醉了以后出现在我的院子。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后来,见得多了,我渐渐回想起来,这是我那个战死沙场的夫君。
      他的眉骨上,还有幼年被我用刀刺伤留下的小坑,突兀的一大块,不掩其丝毫气质。
      他还是这么傻,哪有人喝了六年的酒,还会喝醉。
      “千千。”他走到我面前,声音很轻,浑身带着一股自内而散发的热气,看得出来,风尘仆仆,是赶过来的。
      我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的站起身,一个酿跄差点跌落到地上,果不其然,再抬首,腰间已经横了只手,我抬手挂在他脖子上,冰冷的手,触上温热的肌肤,很舒服啊。
      我眯了眯眼,忍不住整个人蹭了过去,在他颈间寻求一丝温暖,也许是我的手太过冰冷,也许是因为他毫无防备,我竟然真的让我整个人靠在了他怀里。
      我眨了眨眼,踮起脚尖,手动了力,轻易就将他的头拉了下来,我挪了挪头,凑到了他的唇边,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的容颜,黝黑的眼瞳里,有波涛暗涌,蕴藏着沉沉的情绪。
      “千千。”他察觉到不对劲,声音有些颤抖,想跑也来不及了。
      “来,再唤我一声,你唤我什么?”我缓缓问,我不记得许多事情,关于从前,关于我的孩子,关于那场帝国王位的争夺。
      但是,我记得,他很早的时候,不是这么唤我的,我眯了眯眼,那应该是很早很早的时候。
      我低头抵着他的胸膛,头又开始疼起来了,之好轻咬着牙,费力的思索。
      “果果。”他低头看着我,轻声唤了一句。
      是了,我抬起头,看着他的容颜,想了起来,那日我路过一片桃林,桃枝挂满了果实,忽而想起有个人这么唤我,想来,应当是他了。
      青梅竹马,到两姓之好,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我们一直过的极好,直到那一日。
      “果果,别想……你看着我!”我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全身冷汗,面色痛苦的模样,只是一味的想知道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
      “如今局面,也只有李代桃僵了。”
      “可是娘娘,若是催产,将军夫人不足月,恐怕一尸两命……”
      “那就让她一尸两命!”
      “只要她生产了,无论有无子嗣,都是吾儿一条活路!”
      ………………
      脑海中,有女子残忍的声音,我咬着牙,恍惚间回到了将军府,入目的,是接待客人的东边隔间,隔了屏风,看不真切那两个女子的模样。
      但我低下头,却惊恐的看到自己凸显出来,怀胎八月的肚子。
      怀胎八月。
      我想咬紧牙,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人不知何时将手指塞进了我嘴里,如今,满嘴的铁锈味道,不用看,已经出了许多血了。
      我有一个儿子……
      不,那不是我的儿子。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的人,差点整个人一软,跌落到地上。
      我想起来了。
      我是中书令府上唯一的嫡女,从小被收宠爱,自幼和忠武将军府的次子一块玩耍,我还和左丞家中的女儿拜了同一个教习绣品的师傅为师。
      帝有两子,长子乃贵妃所生,虽然才能不足,却颇为受宠,早早被立为储君,次子为皇后所生,才德兼备,却不受待见。
      后来皇帝病逝,太子继位,贵妃以为对先帝不敬为由,将二皇子关押在宫中,并派人屠杀了皇子府中亲眷,意图将皇子妃所生皇嗣铲除,以绝后患。
      二皇子妃,乃是我自幼同师的师姐,我便放了她进来,我第一次怀胎,夫君在皇帝病重的时候便驻守边关,孕中极其难受,所以去客房见人磨蹭了半日。
      便听到皇子妃的密谋。
      我向来被护的极好,这些阴谋诡计也疏于防范,怎么也料不到有一日会遇到这种事情,我记得被她们灌了催产的药,却因为胎位不正差点一尸两命,索性那日母亲忧心我,匆匆赶来了将军府,但是我还是生下了一个死胎,那时候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陷入了昏厥,醒来便忘了那些事情。
      现在想想,一切便是从那时开始不对劲的。
      我身边伺候的桃枝柳叶,恐怕是在我昏迷之时便招人毒手,换上了二皇子的人。
      我渐渐平静下来,六年的时光,早已让我更加趋于平和,少了多年前的单纯。
      “果果,还疼吗?”薛小二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他看着我这个模样,不敢离开,将我抱到闺房里,盖上被子,手指被咬得血淋淋的,也没有包扎。
      “我冷,你把衣服脱了,给我暖暖。”我淡淡的开口。
      “我还有事,等我办完……”我没说话,沉默了下来,他还想继续说,但是看到我这样,咽下了还想说的话,老老实实的脱了外衫,坐在床边,将我抱在怀里。
      我不太懂薛小二所作所为,他们一家惯来都是忠君报国的,我娘也没教过我朝堂之上的事情。
      “你为什么诈死?”我握着他血迹斑斑的手指,目光怔怔的,漫不经心的问。
      “二皇子说,新皇看我不太顺眼,已经在向你动手了,若我诈死,失了兵权,你便安全了。”我若是问,他能说的都会告诉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流产吗?”我闭上眼沉声开口。
      “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别难过。”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想来眼睛应该红了。
      “薛小二,别帮唐秋谛做事了。”我轻声开口,很疲累。
      “只要做完了这件事,我便带你去隐居。”薛小二果然还是以前的薛小二,一点都没有变。
      “你知道我们的孩子怎么死的吗?你知道那院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你知道禁军为什么围了将军府吗?”我抬手伸进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抵着他的咽喉,声音冰冷。
      其实我现在,连枕边人,也是不信的。
      “果果,别害怕,我在这儿。”他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颈上锐利的锋芒,担忧的看着我,抬手摸上了我的脸颊,轻声安慰。
      温暖的触觉唤不会我那么多夜晚的梦魇,也无法遮掩我当年所受的痛苦。
      “我当年被兰浅宁逼着喝了催产药,九死一生,若非母亲来得及时,你就见不到我了,皇子府被贵妃屠了,她便带人躲到了将军府,我的孩子,便是被她亲手杀死的。”我颤抖着手,看着他眼中的震惊,胸口极为难受。
      “我们一起死好不好,母亲说,那是个已经成型了的男婴,他一个人肯定会孤单,我们去陪他好不好。”我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但我也是习武多年,轻易就看到了他伸手的动作,想敲晕我,是不可能的。
      “果果,南山的桃子又熟了,我带你去摘好不好?”虽然我有所防备,但薛小二是谁啊,我斜个眼角他都知道我在鄙视谁,我微微愣了愣神,手中的匕首被轻易的夺走。
      “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南山摘桃子。”薛小二面不改色的将匕首扔在地上,将我按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低声说。
      “我还要吃如意斋的酥糖点心,斜月门前的烤红薯……”我喃喃的说,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没有看到那个傻儿子,但薛小二还在我的床榻边趴着,我撑着下颚看着他的模样,目光有些悠远。
      我有两个哥哥,他们自小不喜习武,但文采极好,总在书院被欺负,薛小二便给兄长出头,三人因此结为好友,那时父亲官职还未到如今这般大,文武官员之间的交往并不受约束,所以我们之间还未有那么多拘束。
      我初见他的时候,他正翻过两家之间的高墙,拿了功课过来请兄长‘指点’。
      “果果,饿了吗?”我还在回想初次见面时候他的模样,他便已经醒了,开口问我。
      我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薛小二是如何做到的,但整个府邸里头,感觉焕然一新,来了许多陌生的下人。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这般唤过我的乳名了,那一年,他父兄接连战死沙场,家中祖母气急而去,母亲也自绞于府中,他求了父亲的旧友,得了先帝夺情去了战场,回来之后,便一直唤我千千了。
      只是,那段记忆太过悲痛,在母亲身边呆了一段时间,我也只记得幼时他唤我的乳名之时。
      “走吧,我们去南山摘桃子。”其实,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看着他煞有其事的模样,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没有问那个孩子去哪儿了,他也没有开口提,就当做,没有这个人存在。
      只是到了家门口的时候,遇到了堵在门口的二狗,不,是唐秋谛。
      当今的睿亲王,当年的二皇子。
      西宫太后乃是睿亲王的生母,还掌控者宫中权利,那时贵妃做事虽然快,可是到底是做的莽撞,留了破绽,给了皇后母子两夺权的机会。
      “今日怎么没见到呦呦?”唐秋谛一如既往和声问。
      “二狗。”我开口,唤了一声。
      先转过头的,是身边的薛小二,其后,才是立于下方的唐秋谛。
      薛小二有段时间被家中管得严,翻墙是不可能的翻墙的啦,为了给我带喜欢吃的甜点,天天从家中的狗洞里头钻出去,不知这事什么时候被两位兄长知道了,便嘲笑他,兄长是驻守边疆的狼崽,他就是蹲在我家门前的狗仔。
      但是我从里没这样叫过他。
      虽然不知道二皇子曾是想利用这个昵称做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厌恶。
      “呦呦睡着了。”我睁眼说瞎话。
      唐秋谛点了点头,在薛小二的注视下,挪开了步子。
      薛小二没有动,他犹豫了片刻,抬起手,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见过睿亲王。”
      我没有开口,跟在薛小二身边,只是感觉,薛小二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但,我看不出来,他哪里不一样了,虽然母亲教导过我宅院之内的事,但是比起薛小二来,我根本不够看。
      “吃蜜饯吗?”我坐在马车里发呆,不知薛小二从哪里捏了颗蜜饯递给我,我张嘴含在口中,熟悉的味道,是我常去买的那家。
      “还冷吗?”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夏日温和,我周身寒冷。
      “我给你捂捂。”薛小二没等到我的回答,便坐在了我身边,大手包裹着我的手,很暖和。
      我靠在他肩上,合上了眼眸。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薛小二将我抱了下去,门口的守卫见到是我,没有拦路。
      “你,你这是……”母亲看了一眼熟睡的我,有惊异的看着薛小二,压低了声音,迟疑的开口。
      “果果难得好眠,岳母给小婿寻个房间吧。”薛小二没有客气,他在礼家向来是如同自家一般。
      “随我来。”母亲没有多问,带了人进了我从前的闺房,她站在门口,看着薛小二守在床边,犹豫片刻,还是关上了门。
      待我醒来之时,薛小二便离开了。
      后来宫中传来消息,忠武将军为查探破关塞通敌之人而诈死,如今案件查明,应当官复原职。
      我那时正住在一墙之隔的将军府老宅里,这儿是他从小居住的地方,而非他得胜归来,陛下亲赐的府邸。
      得了沐休的大哥正带着我看薛小二幼时生活的地方,从来都是他翻墙来我们府邸,我倒是还未去过他从前住的地方。
      “这是他爹最宝贵的鱼塘了,就靠着水里那几尾鱼哄媳妇儿,二狗小时候就喜欢哄着我们哥俩去里头摸鱼,也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早被看穿了。”那是一片池塘,如今里头张满了杂草,也看不大清池水了。
      “还有这棵树,从前这有个喜鹊窝,据闻是他爹为了讨好他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可惜被二狗给掏光了鸟蛋,挨了他娘一顿打,现在也不知有没有喜鹊。”那是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两人步履缓慢,走了许久,才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虽然偏僻,但是这儿恍惚常有人来,路径之上竟是比别处干净许多,就连墙边的杂草也不见多少。
      “小妹,你知道为何这么多年,哪怕再担忧你一人过得不好,为兄都没有劝你一句再嫁吗?”兄长领着往前走。
      “不知。”我摇了摇头,兄长皆是文官,满腹书香,在朝堂之上见解过人。
      “你看这儿,”兄长指着墙角,那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洞穴,“当年我们一起玩耍,他扯断了你的头绳,一直惶恐不安,跟我们打听了你喜爱的糕点,便想着出去买给你吃。”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洞口,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这里钻出去的。
      “那时候他才因为这事挨了一顿家法,浑身痛,翻不过墙,还想着给你买吃的,只能从这个洞里钻出去,但他都大了,哪里是能从这儿钻出去的,还是我们寻了匕首,一点点将墙凿开一些,他才出来的。”
      “后来他向你求婚,为兄就在想,除了他,恐怕这世间再难找到一人,待你如此之好了。”
      我蹲下身,扒开草丛看着那面已有裂痕的墙,不言不语。
      良久,我站直身体。
      “兄长觉得,当今圣上如何?”我询问,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近了的时候又渐渐缓了下来。
      “圣上虽然有些优柔寡断,但却礼贤下士,若是朝有贤臣,当是一代明君。”兄长没有犹豫,开了口。
      “哦。”我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向站在院子门口的人,薛小二穿了一身军装,看得出来,是才赶过来的,手中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果果,这是酥糖点心,这是烤红薯,这是醉仙居的桃源酒,要尝尝吗?”薛小二看了一眼那个狗洞,又看了一眼我面色平静的模样,凑过来,开口询问。
      “我想去南山摘桃子。”我低着头,轻声说。
      “没问题。”他回答的很爽快。
      “那走吧。”我看着他,说。
      “好。”他开心的笑了,看不出一丝郁色。
      那就这样吧,那个孩子。
      我垂下眼帘,看着地上斑驳的影子,轻轻告诉自己。
      后来,皇帝不知为何好男色,后宫一直无嗣,再后来皇帝退位,传位于其弟唐秋谛,唐秋谛上位以后,培养了他的元后之子,最后禅位于其元后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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