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太过美》胡么么

6、6

　　2013年12月，S市。

　　【妈妈：跟老师请假了吗？赶紧的，我在校门口了，看完医生回去上课。】

　　凌月把请假条攥在手里，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她转头对坐在她身边的政治课代表说：“政科，我出去看医生，请假条你帮我上课的时候交给老师，我下一节课之前就会回来了，谢了。”

　　“好的，那你小心点儿。”政科接过请假条，拿着政治笔记本走到讲台前，“大家拿出笔记本，快上课了，安静一点。”

　　凌月拿着手机就走出了教室，到校门口就看到凌妈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她跨坐上车，凌妈妈就开始哔哩吧啦地说，“一百多块钱一剂的中药，你别偷偷倒掉了啊，中午我煎好拿到保安室，你记得去拿。”

　　“知道了。”凌月皱着眉头，应道。

　　凌妈妈把头盔前面的挡风盖往上滑去，对凌月说：“凌月，你三伯父淋巴癌，前几天去世了，唉，这个病想治得花那么多钱，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这才几个月时间，人就没了。”

　　“不是吧？”凌月挨得凌妈妈近一些，惊呼道。

　　凌妈妈放慢了开车的速度，继续说：“是啊，所以我就让你别乱吃上火的东西，要规律饮食，你四姑姑以前就是经常吃凉拌青瓜、麻辣火锅这些东西搞成这样。最近几年太多人得癌症了，我跟你说啊，你四姑姑也是，得了子宫颈癌，过段时间带你上去看望下她吧，虽然我跟你亲爸离婚了不怎么往来，但你四姑姑一个人这么可怜，现在也是你奶奶在照顾她，老人家都不知道多伤心啊。”

　　凌月陷入了深思，小学的时候她家开饭店，是她亲爸跟四姑姑一起合伙的，但是四姑姑经常拿店里的钱去打麻将，当时凌妈妈是很不喜欢的，但是也不能跟四姑姑撕破了脸，就只好忍着，后来跟凌月亲爸离婚了，就不怎么往来了，除了每个月二伯母打电话来跟凌妈妈说户口上有分红，估计他们生病的事儿，也是二伯母告诉凌妈妈的，毕竟凌家那边的人也没几个喜欢凌妈妈的。

　　到了诊所，医生跟凌妈妈打了声招呼，就坐下来问凌月，“今天是经期第一天是吗？”

　　“是的，上次你说经期第一天来看才行。”凌月伸出自己的手腕让医生把脉。

　　医生开好了药材，凌妈妈付了钱，就急匆匆地赶着送凌月回学校，自己还要赶回去煎药给她。

　　到了中午，凌月吃完午饭收到凌妈妈的信息，说药放在保安室，现在就去拿来趁热喝了，别浪费了钱。

　　今天是凌月第二次到那位医生那里看病，喝过一剂中药，她这个月来姨妈还真没上一次那么痛了。

　　她走到保安室拿过保温瓶打算上教室，没想到保安却说：“哎，同学，你妈妈让我看着你喝完药才放你走，怕你倒掉。”

　　凌月碉堡了，可还是言听计从，喝完中药的时候，实在是受不了药味的苦涩，干呕了几声。

　　学校禁止学生带手机上学，所以凌月每次都是把手机藏在宽大的校服衣袖里面玩儿，【MOON：天啊，我三伯父跟四姑姑得癌症了，（哭），虽然跟他们已经很多年不往来了，但是还是觉得很难过，最近一两年听到过很多身边人得癌症的事儿，怕怕。】

　　凌月退出了跟庞穆乾的对话框，趴在桌子上午睡，等下午的课都上完，就能放元旦假期了。

　　“吱吱”，凌月的手机震动了下，她刚好也醒了，揉了揉眼睛，拿着手机偷偷看信息。

　　【庞穆乾：元旦想去哪里玩儿？还是我过来S市陪你？】

　　凌月想了想，刚才凌妈妈好像说元旦带她去看望一下在家养病的四姑姑，但还没确定是哪一天去，于是，她就跟庞穆乾说了。

　　等了快三分钟，对方还是显示正在输入的状态，凌月怕老师鬼鬼祟祟在垃圾房的窗户偷看他们的一举一动，于是她把手机放回书包里，打算放学再看。

　　整一个下午的学习时间，凌月都特别地聚精会神，效率也非常地高。

　　凌月是个文科生，她的强项是英语跟地理，元旦假期老师布置的作业，她在自习课上就完成了，想到自己的数学那么薄弱，放学收拾书包的时候，她把数学的错题集跟笔记本也塞进了书包里，打算元旦假期花个一天的时间去复习。

　　跟EASY她们走出了校门口，大家的标准动作就是掏出手机来刷微信。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庞穆乾发了很长一段话来安慰凌月不要伤心，他作为一个医学生，以前刚到医院实习的时候就接触到一个癌症病人，家里人竭尽所能去给他治病，但是化疗跟身体的疼痛让他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欲望，最后还是选择了安乐死，巴拉巴拉说了很多。

　　【MOON：我明白，但是想起来，自从高二暑假外公去世之后，身边的亲戚就开始陆陆续续......，人的生命原来这么脆弱，你每天在医院会不会觉得很压抑？】

　　几乎是秒回。

　　【庞穆乾：我刚实习的时候看到病人很痛苦我眼圈都红了，你说呢？】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凌月家距离高中也就15分钟的步行路程，EASY她们要坐巴士回家，跟她们挥手道别之后，她拨打了庞穆乾的电话。

　　庞穆乾温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绽开，“乖乖，到家了吗？”

　　“在小区后门了，再走个五分钟就到家了。”凌月话音刚落，就听到电话那头有一位护士喊庞穆乾去病房，说有一位病人要急救，凌月心里咯噔了一下。

　　“到家了给我发条信息，我忙去了。”庞穆乾快速地说，然后就挂断电话了。

　　寒风呼啸而过，凌月低着头走在小区里。

　　每次秋冬季节，凌月的情绪都会不怎么高涨，秋天落叶枯枝让人感到很萧瑟，冬天大街上步履匆匆的路人与灰暗的天空让人觉得压抑。

　　她还记得她四年级那一年，外婆问她如果你爸妈离婚，你会跟谁，你希望你爸妈离婚吗？

　　凌月年幼无知，说：“我谁也不跟，我去当乞丐。他们离婚了以后再结婚我就能多拿一点红包了。”说完她还嬉皮笑脸地对外婆笑。

　　“你个忤逆子。”外婆坐在椅子上，睨了她一眼。

　　不久，她的爸妈真的离婚了，过了大概两个月，她的爸爸跟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结婚了。

　　凌月认得那个女人，爸妈离婚之前，她爸爸有一天晚上带了这个女人回家洗澡，她的妈妈又吵又闹地哭着，那个女人还动手打她妈妈，俨然一副她才是正宫的架势，当时小舅舅读高中住在她家方便上学，她跟小舅舅躲在房门看着这场闹剧，后来怎么样，凌月忘记了。

　　离婚后，凌妈妈还没搬走，有一天晚上带着凌月去见一位叔叔，凌月看到那位叔叔样子长得十分严肃，身材也高大，心里自然是畏惧的，可后来，她的妈妈跟这位叔叔在一起了，她判给了妈妈，自然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起生活。

　　这位叔叔就是继父，继父对凌月很好，但是很严格。当时他们住在一个很老旧的小区，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继父跟凌妈妈也合伙开了一家海鲜楼，生意红火，每天早出晚归，凌妈妈把饭菜都放在电饭锅里定了时，凌月一回家就有得吃，但很多时候，简单的菜凌妈妈都是让凌月一个人放学了回来煮，凌月记得，当时自己读五年级。

　　到了凌月读初中的时候，每天都要晚自习到九点，凌妈妈跟继父依然早出晚归。

　　凌月住的旧小区五十米外有一条街，每天晚上都很多站街的小姐，还有一些混□□的人，每天回家是凌月最害怕的事情，旧小区附近除了昏黄的路灯，就整片地陷入黑灯瞎火，她紧紧攥着书包背带跟钥匙冲上四楼，边跑边回头看自己有没有被跟踪。

　　到了楼层她熟练地立马插进去钥匙开门，快速关上之后蹲在门后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周围安静得她只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跟擂鼓一样，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

　　当时凌月跟YAN都是用小灵通，俩人有短号能免费聊电话。

　　凌月几乎每天写完作业都会跟YAN聊天儿，天南地北地聊，聊家里人，聊小说，聊电视剧，俩人的感情就是这样积累下来的吧，至少凌月是这样认为的。

　　到凌月读初二的时候，他们一家搬到了一个新小区里，那个小区地理位置非常好，靠近她就读的初中，也离凌月后来读的高中紧紧15分钟的路程，但是能住到这个小区的都是有点家底的人，当然了，这也是凌月后来才知道的。

　　由于凌月是个性格很活泼开朗，说话也幽默的人，所以在初中特别受欢迎，有时候去走廊尽头打水路过其他班级也很多人跟她打招呼，那时候她读7班，YAN读3班。

　　凌月初中读的不是重点班，但她的成绩也不差，总是在班上的前三，所以即使她不写作业，老师也一只眼开一只眼闭饶过了她。

　　不出意料，凌月考到了他们那个地方最好的高中，还进入了重点班，不变的是凌妈妈跟继父一样每天都早出晚归，凌月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的餐桌，也学会了煮很多菜式，有时候一个星期跟家里人也说不上超过十句话，因为他们太忙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凌月已经睡觉了，凌月六点半出门上学的时候，他们还在睡梦中。

　　升了高中，凌月整个人都变得很文静，不再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也不再敢随便跟别人开玩笑，跟她玩得好的初中同学很多都在别的班级或者是考到了中专学校，凌月是个典型的玩乐两不误但成绩依然不错的学生。

　　高一的时候要学习十一门科目，初中的时候凌月是个物理课代表，到了高中她发现物理变得更难了，她最差的一次考了25分，从那次开始她基本就放弃了理科，很用功地去学习文科，她早就想好了，到高二分班的时候，她就选文科。

　　一直以来，凌月都是写完作业才会去玩耍，继父跟凌妈妈极少干涉凌月的学习，最多也就说句：“努力读书，以后像二舅一样坐在办公室办公，轻松。”

　　当时的二舅就像个神话一样的存在，大家都羡慕他当了劳动局的局长，老家那边很多找不到工作的人都会巴结二舅让他帮忙给自己的家人找工作。

　　二舅这人性格非常温和、善良，可能也由于他也算是个高官，所以凌月家里的人都很尊敬他，觉得他很有威信，导致后来很多不合理的要求，凌妈妈也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绝大多数时候，二舅一句“算了，大家一家人，亲戚本来就少，不要计较了”就把事儿给过了，大舅的好吃懒做、好赌等等恶习，其实说白了就是被惯的。

　　很多事情，都是凌月到了大三那一整年经历了很多变局才拼拼凑凑总结出来的结论，可是很多事情已经回不去了，只能一直往前看。

　　凌月也从以前活泼开朗的性格变得内向、忧郁，到了大三变得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