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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芙蓉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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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芙蓉城
天朝四十七年,硝烟四起,荆楚,大齐,北夷,三国纷争,兵戈不止。
夜色弥漫下的芙蓉小城,几百里外重兵压城,辗转难眠之夜,千家灯火不熄。
男子微醺的坐在石凳上,斜倚着合欢树,姿态闲适,身影却有些寂寥,晚风拂过深紫色的华服,卷起衣袂轻扬,又倏忽落下。清冽的月光洒进督军府内的深深庭院,合欢树枝轻轻摇晃着浓郁的夜,石桌上一小坛梨花酿,酒香袭人,溢满偌大的庭院,淡粉色的合欢花,随风摇曳,漫天洒落一地繁华,酒香花香皆醉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男子似是知道来人是谁,也不回头去看,举起酒坛遥对高悬的明月,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来人倾诉,“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烦忧,”说完,仰头饮了一口梨花酿。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景致,最易让人心生感慨,居高位者,人前把手山河,谈笑风生,人后少年白发,道不尽沧桑浮沉。大齐皇戚又如何,还不是要上下求索,从繁华之都到被困城池,这眼前的雾气弥散,纵是无畏无惧,却无法看清前方的路,削薄的双唇抿起,眉宇间染上几分怅然。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清润的嗓音伴着一声浅浅的叹息,清晰又迷离,无奈又伤感,掺杂着与年纪不符的看破与透彻。
秦铮回头,目光清明,不见丝毫醉态。俊逸的五官,仪态出尘,没有了往日的温醇如玉和如沐春风,在飘飘渺渺的淡然中透着丝丝凌厉。
只见来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袭湛蓝布衣,有些削瘦单薄,举止几分洒脱肆意,几分清冷淡然,苍白的面容上越发显得一双眸子乌黑发亮,清澈中不时流露出一丝狡黠和灵动。悠闲的踱着步走上前,摆袍坐在秦铮身旁的石凳上,迎上他的目光,微微扬起下颚,扬唇一笑,自信而又坚定的说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秦铮听闻,不由微微坐正,这风雨飘摇的乱世,英雄辈出,逐鹿天下靠的是胆识,是谋略,当今垂败的局势便如同千金散尽,眼下江北四城已是难保,单留这边境小城也是无用,何不适时放手,积蓄实力,它日再图大业,思及此,眉宇间稍见清朗。
半响,扬眉一笑,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赞赏的神色。
这个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芙蓉城城主,年纪轻轻便在各股势力盘综复杂的大齐担任一城之主,这小小芙蓉城虽说是边境孤城,却也是江北四城西侧门户,荆楚大军来犯,竟能守城三月未破,此人着实不容小觑,
“好诗,城主好气量“
少年就势作了一揖,“芙蓉城被围困多日,已沦为弃城,旁人避之不及,都督仍敢来此督军,在下反要赞一声”督军好胆量,” 秦铮但笑不语。
周遭的一切有些朦胧,此情此景,同样勾起了少年的思绪,这些前世里曾牢记的诗句,直到今日才读懂李白饱含的无奈怅惘,他穿越重生,不知不觉已来到这个时空十六年,韶华光阴飞逝,这世间仍旧如此孤冷。两人皆静默不语,静谧的月夜,周遭寂寥无声,只有乌鸦时不时的啼叫两声。
“既然眼下战局已定,不如你我二人今夜就对着月光论一论这天下英雄。”
“杜某不过一介草莽,不敢妄自评论天下英雄,”
“城主不必自谦,但说无妨” 说着一手递过那坛梨花酿,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仿佛刚才的凌厉只是错觉。这只修长有劲的手,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温和,呵,大齐皇族从来没有温和之人。
少年恭敬的接过酒,仰头饮了一口,缓缓开口,
“当今乱世风起云涌,大国争霸,小国林立,若论它日纵横四海,并争天下的英雄,不过北夷高煜,荆楚程子曦,西陲章北彦,”语气一顿,直视秦铮继续说,“大齐秦铮,四人而已。”秦铮闻言面色不变,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哦,何以见得?“
“这四人此时虽尚未权倾朝野,甚至多有羁绊,却声名在外,具备成大事者之天时,地利,人和“见他神色无异,又徐徐说道,
“北夷国主高擎年迈,其子年幼,其弟高煜正值壮年,兄终弟及,早晚必将摄政揽权,荆楚名将程子羲,出身名门世家,根基深厚,手握荆楚大半的兵权,不可小觑。西陲九部十三族,其势虽微,非章北彦不能令,若立足西陲,则内斗不止,早晚必会投靠中原三国,成就一方霸主,大齐襄帝秦任,昏庸暴戾,不得民心,内部皇宗明争暗斗,皇戚秦铮,乃帝胄之士,名正言顺,至于其余小国,不足道也。”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大胆。
秦铮笑得愈加温和,狭长的双眸清幽如深潭,““城主这不是论英雄,是论天下势啊,”
”论英雄也好,论天下势也好,想必都督心中早已了然。”
”如今三国争霸,西垂势强,天下四方分裂,这几人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当世豪杰,若有幸能与这几人交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都督是当世英杰,日后自然免不了能要与列国英雄角逐一番,只是眼下,攘外必先安内。”直视着秦铮,杜卓一字一句说道。这其中的暗示,他相信秦铮会懂。
如今的大齐,国力已经远不如鼎盛时期,在襄帝秦立暴虐统治下,不出五年定会耗竭国力,到那时他国趁虚而入,就是破国的噩梦了,在大齐掌权对于秦铮来说,不仅是个人的机遇,也是国运所在。
”你的意思,是让我,造反?”千金重的两个字被秦铮轻飘飘的吐出。杜卓知道,这双温和的眸子下隐藏的是翻涌着的野心,秦铮绝不可能久居人下,襄帝无能,时机成熟,他必取而代之,而自己现在正是说出他的心声。
“大齐是秦家的大齐。”杜卓没有直言,秦铮也不说话,好像没听懂杜卓话中的深意,只是望向头上的明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听说这芙蓉城风光极好,春日宴时,花香满城,春花野杜鹃,人间胜景啊,你说,城一破,花还会开的这般好吗?”半响,秦铮淡淡的说。
杜卓正思量着怎么回答才好,只听他话锋一转“依我看,以城主才略,这天下也必有城主一席之地,”杜卓闻言,心中一颤,面上却不漏分毫,腰背挺得笔直,
”声望、权势、钱粮、兵将,人心,缺一不可,都督难道也如世人一般相信寒门下层只靠心中的抱负和所谓的谋略心机就能驰骋天下?下属以为,一方霸主不是人人都能作得,杜卓只愿为大齐鞠躬尽瘁,只愿有朝一日留名青史,能得史家评价”王佐之才‘四字。
“呵,好一个王佐之才,你倒是敢想。”秦铮一笑,温和如春风,却气度高华而不可攀,尽显大齐皇家的贵族风范。
“小人只是趁年轻,有些打算而已。”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的,一并说来听听”
“属下打算尽快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杜卓无比认真的说。
秦铮朗笑出声,看着眼前这位被底下人时常在背后打趣的”娃娃城主”,明明是个还未加冠的少年,竟然开始一本正经的打算娶老婆,还要什么热炕头,真是出息。“如今真是乱世英才辈出,于庭荫下,于军阵前,能与我把酒言欢论英雄的,杜兄乃是第一人。”
夜色渐浓,霜气氤氲,寒意笼罩了夜色,城中不知何人吹起了牧笛,遥远又飘渺,如夜色般浓重的愁绪弥漫了整个芙蓉城,天下群雄起,一幅硕大的画卷将于这芙蓉小城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