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记》飞月光

14、相思难了

　　“我有话要去问安若云。”我对张生说，“你如何得知当年我是被妖狐掳走？”

　　张生黯然道：“我家宅邸阴气虽重，这宝玉却非鬼怪能够近身的。听老辈人提起，狐狸有灵气，凡是人爱好的物件，他们也懂得欣赏。因此，我便断定是狐狸精偷了去。但究竟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他继续说道：“姑娘请念在我张家对你的情分上，莫要再同那安若云纠缠。我愿重新为姑娘修建新的宅院，请就此安顿下来吧。”

　　我边听边犹豫着走出门口，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地。焕然一新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绿树繁花的后花园里，记忆中像是来过的。我果真在这里已经数十年？

　　慢慢地，这一路的青砖地蜿蜒通往那高耸的院墙之后。后面是一汪碧水，一座亭台，一只神鸟，还有，还有一只修了千年的美艳的狐。
　　我停下来，竟然有些举棋不定。

　　“找回了自己，怎么反而迟疑起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我却看不到有人出现。
　　“谁在说话？”
　　“不想回碧清池？与张府仅一墙之隔，却是两种归宿。”
　　他出现在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袭青袍，慈眉善目。

　　“我是屋前的老松，百年来守护着这片府邸。在数十年前，他刚把你带回府时，你还只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笑吟吟地，“若真要争个长短，你也该属于这里。碧清池不可再回。”
　　“为何？”我不解。
　　“张家对你情深意切，狐狸精再得道也终究是妖。怎可相提并论？”他振振有词，“更何况，未经允许带走属于他人的物品，离经叛道，不可理喻。”

　　我沉默不语，不如先去碧清池，见到安若云再说。

　　“你不能走。”老者伸开臂膀拦住我，叹息道，“你若留下来，可保安若云一命，否则……”
　　“否则怎样？”我惊讶道，“安若云现在何处？”
　　老松沉吟半晌才说：“天机不可泄露。安若云心知肚明。”

　　我推开他，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院墙的拱门，碧清池乍现。全然不同的景象。往日里总是氤氲弥漫，深绿的水，如今却是艳阳下的一幅画，敞亮而明丽。我梦游似地看不透这一切，站在原地发呆。

　　一个少年走过来，宝蓝色的衣衫，阳光下晃得我睁不开眼。
　　在哪里见过他？

　　“姐姐成了正果，是时候跟我回去了。”他声音稚嫩，却透着成熟稳重。
　　他身后不远处，半空中缓缓地飘来了大片的五彩祥云。

　　我稳稳心神：“你是谁？回去哪里？”

　　“姐姐不记得我了，却只记得那只粗笨的鸟儿……”少年委屈似的撇撇嘴，“若非姐姐碰伤了，损了魂神，哪至于流落至此。前世的记忆一点没有么？”
　　我眼前一亮——之前恍惚时见过他的，雀儿！他就是雀儿嘛！

　　我惊喜地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怎么成了人的样子？好看！”
　　“姐姐莫要说笑，快些随我回去。”他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转身朝着那祥云处轻轻一纵身，便飞了起来，“回去之后，我还与姐姐为伴，可好？”

　　我拉住他：“别急，这是做什么？”
　　他回头，一脸诧异：“姐姐，回你该回的地方。天宫深处，九天玄女娘娘的花园，那是咱们的家。”

　　我一阵眩晕，站不稳，眼看着要跌落下去。

　　正在此时，只听到下面浅浅的呼唤声：“阿君……”

　　“那是安若云，我有话问他，你且等等。”我不由分说松开雀儿的手，转身下去。他却急道：“姐姐不可！安若云当初私自将你带走，已经触犯了天条。现在你怎么还能跟他有瓜葛？死罪啊。”
　　“雀儿，我不管什么天条。我只知道，是他让我从一块璞玉，渐渐修成了自己。”我态度坚决。

　　安若云应该早就预见到了。预见到这即将到来的一系列变故。他神色自若，见到我缓缓从半空中飘落，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和安慰。

　　不知精怪的狐，如何修得了天仙般的姿态？我只知道从第一次见到他，这心就被他掳了去。也许是那不觉察的数十年中有了感情，又也许，是后来如同初次遇见的惊鸿一瞥击溃了脆弱的魂神，什么天宫玄女，什么张府张生，这会儿见到他，我竟是如此激动和难以自持。

　　“你，你终究是完整了。”他干咳了一声，嘶哑着喉咙，“天命难违，定数来得真快。”
　　“我好看么？”我盯着他，忽然问了句让自己也摸不着头脑的话。

　　“好看。”他毫不犹豫回答，微笑道，“第一次在溪水边见到，我就觉得你好看，与众不同。可惜，我慢了一步，被他人抢了先……”
　　我眼眶湿润：“怎么看得出？”

　　“那是我经过的一处深山。山中险恶，野兽横行。怪的是有一处山谷格外幽静，气氛祥和，我便停下来看。原来是山中溪水处，有灵光乍现。”他的眸子深沉，却不敢看我，“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却断定一定有神物在，冲淡了那里的煞气。一时好奇，便走了过去。”

　　“溪水中散发着粉色的光，光芒冲破了山中的雾霭。我情急之下正要上前，却被路边歇脚的书生抢了先。”他低头叹道，“或许定数原该如此，若要追溯因缘，怕是好几世说不清的纠缠。我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如获至宝地带回了张府……”

　　“张家待我不薄。书房之内，居然也过了多年。老松都告诉我了。那字条是你亲手所写？”我轻声问他。

　　“‘携君共赴天涯路，修得一方瑶池仙。’”他轻声细语回忆，“自见到那日起，便害了这相思的毛病。回山之后，无心修炼。可能，这就是我无法修完最后一层的缘由。”

　　我心跳得剧烈，声音颤抖：“后来呢？你如何寻得？”

　　“我一路跟随着书生前去，得知你的所在之后含恨离去。本想就此忘却，专心修炼，早日成正果，可惜……”他摇头，声音呜咽，“可惜被那块奇石所迷，不能自已！”

　　“几日痛苦挣扎后我不再纠结，毅然决定再去张府，把那块心爱的宝贝带回来。”他说着，露出一丝笑容，“心中放不下，修仙何用？”

　　“于是在那夜夜深之后，趁着书生熟睡之际，我带走了璞玉，留下字条。明人不做暗事，我安若云敢作敢当。”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我只知璞玉内有宝贝，却不知今日你竟如此貌似天仙。不枉我不辞辛劳跋涉万里带你去了遥遥雪山，那山顶的洞内，是咱们一起修行的风水宝地。阿君，你可还记得？”

　　他款款走了过来，面对着我。眼前的盛世容颜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更多了些亲人般的温暖。
　　我抬起头来，心神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