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长安姑苏

2、第 2 章

　　宋寻是个军官，校官，在他将要授中校衔的时候，他认识了安安。安安是个教养良好的孩子，他在16岁参加完钢琴比赛后出了车祸，失去了右手，也失去了站起来的自由。
　　宋寻送手下的小战士到部队医院去抢救的那天，天气刚好，微风里温暖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走走。医院旁边是s市的孔庙，高高的朱墙下堆着厚厚的一层银杏叶。宋寻没有换作战靴，但是却换了一身风衣常服，硬硬的厚靴底踩在银杏叶上，发出刷拉刷拉的响声。孔庙少有人来，连棂星门旁的树丛都冒出许多半人高的杂草，他拐过孔庙的泮池，傍晚渐起的风中竟然有好听的口琴声，只是琴声时强时弱，似乎是吹奏者功力不到家。宋寻忍不住跨过孔庙半米高的门槛，循着声音走去，常年训练养成的精准搜索定位，他几乎没绕弯子就看到了那个在老银杏下吹口琴的少年，他的口琴小巧，一只手就能握住。那少年坐在大成殿的殿基上，旁边一架精致的白色轮椅。宋寻这时候才注意到，男孩的两只脚虽然穿着做工精良的运动鞋，但却不自然地下垂着。男孩看到宋寻，羞赧地笑一笑便停下来不吹了。
　　“我打扰到你了么？”在男孩的角度看来，宋寻是又高大又稳重的了，相比之下，男孩苍白细瘦的身材像一只营养不良的小鸡。
　　“没、没有….我该回家了。”他低下头，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口琴的天鹅绒盒子，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男孩半天都打不开那个紫色的盒子，可是他的右手还是放在外套的口袋里一动不动。
　　“需要帮忙吗？”宋寻见他左手的手指似乎不是很灵活，右手是不是也受伤了？于是他走近一点，微微弯下身子问道。
　　“不….不用啦，我可以的。”男孩冲他笑笑，把盒子蹭在肋骨处，左手吃力地掰开了盒子。取出盒子里的绒布裹好口琴，他的手指细长，骨节均匀，但是似乎老是伸不直。等男孩把口琴收好，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对上宋寻的目光，宋寻一时间有点尴尬，怎么来说，男孩都是残疾人，这么看他好像有点不礼貌。
　　“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宋寻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他根本没注意男孩吹的曲目。男孩有些局促地笑了笑，露出小小的一排牙齿。
　　“是《爱尔兰画眉》，不过我吹得不好。”男孩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纯粹的波光莹莹地流转。微微长的头发被夕阳涂上暖黄的光，像毛茸茸的小动物的绒毛。
　　“嗯，我回去听。”宋寻看男孩收起口琴后，一直低头看着他脚上厚重的作战靴，宋寻突然有种想摸摸男孩子头顶的冲动。
　　“怎么？”宋寻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没有，刚才在墙外的是你么？走在落叶上的声音，很好听。”男孩子被他一问，先是一惊，继而浅浅笑着。
　　“我已经忘了走路的感觉了。”男孩寂寂然地笑，宋寻感觉他眼里的笑意，像这个秋天一样，虽然温暖却有着细微的哀伤。宋寻看了看男孩身边的位置，男孩也抬手作了个“请”的姿势。宋寻也不在意地坐下，尽管被晒了一天，这石板的温度还是很低。
　　“我也忘记了吹口琴的感觉了。”宋寻也笑着看着男孩，仿佛男孩说的只是自己忘记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男孩的小虎牙尖尖的，一笑就像触在下唇上一样。
　　“你想试试么？”男孩把口琴盒子递给他，宋寻有些诧异，自己是陌生人，况且口琴这么私人的东西。
　　“你不介意？”宋寻挑眉，眼里却有些暗暗的赞许。
　　男孩托着盒子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男孩摇摇头，引得他的双腿也跟着轻轻摇晃。宋寻也不扭捏，接过口琴，木质的琴格中精致的黄铜音簧泛着一股静谧的光，宋寻把口琴凑到唇边，布鲁斯口琴特有的低沉音调在荒草丛生的孔庙里蔓延出来。起初气音连接不上，宋寻冲男孩挤挤眼睛，男孩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浅浅笑着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
　　“我只记得这个了。”宋寻吹的是一首《鸿雁》，口琴的低音气孔恰好把长调的悠扬低沉表现出来。男孩眼睛里像是撒了一把星星。
　　“你吹得真棒！”男孩右肩耸动了一下，终究是没有从口袋里抽出右手。
　　“你吹得也不错，只是差点气息而已，多练习应该就好了。”宋寻用纸巾把口琴仔仔细细擦干净，递给男孩。
　　“练不回来了。”男孩有些落寞地笑着，唇角虽然勾起，却总让人觉得沉重。
　　“功课很紧？”
　　男孩摇摇头
　　“我这里，破过。”男孩收好口琴，指了指自己的胸腔。宋寻没料到，这个孩子真的像他所见那样孱弱。他不想用同情的目光看这个孩子。
　　“那个，我该回家了。”男孩看宋寻半天若有所思地不发一言，只得鼓起勇气打破尴尬。
　　“嗯？你家离这儿远么？”宋寻从神游里回来。
　　“不远。”男孩摇摇头。“坐地铁就4站路。”
　　地铁口离孔庙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宋寻心底隐隐爬上一些担心。
　　“我刚从外面走的时候，墙外就有公交站，有到你家的公交么？”宋寻看了看男孩灯芯绒长裤下的那双鞋，崭新的样子，干干净净。
　　“我….我没办法坐公交，公交太挤了，我坐不稳。”男孩顺着宋寻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脚。“而且没有司机愿意停下来等我上车的。”男孩说完话后，有些郁郁。虽然s市在发展经济的同时，社会服务设施也在逐步提高，但是人们普遍对于残障人士的态度还是没有改观，宋寻突然有些无力，即使是这样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文化古城，也依然会有这种外于法律，低于道德的事情发生。
　　“那个….需要我背你么？”宋寻看男孩躬下腰把轮椅拉近一些，突然问出一句。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门槛很高，我背你….会方便一些。”一向在士兵面前雷厉风行的宋寻，这会儿却提不起一些军人的气度。
　　“没关系，我从偏门进来的。”男孩指指朱墙一隅的几颗枫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