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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云雾消 ...


  •   两人话音中皆透出几分遮不住的鄙薄,谢慎思同样身为男子,自然明白连天性所驱使的闺房秘事都无法施行,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讲,是怎么一种莫大的耻辱。直听得红唇微抿,神色尴尬,颇有些汗颜道:“是我多嘴了,这等……旁人私密,就当我没问过,你们也没说过罢。”恻隐之心正暗暗流动间,谢慎思却忽尔轻咬下唇,寻思道:那日在小面摊上挨了邱文哲抛花一掷,早已将他当做了轻狂好色的登徒子,更兼倚玉阁是京中艳名远播的烟花之地,夜夜流连于此的王孙公子又岂会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人物?邱文哲若是天阉,怎么一点消极之态都不曾泄露过?

      想到此处,谢慎思眸光闪动,不动声色地望着邱文哲由远及近,慢慢踱步至他们面前,紧握着的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方哑声问道:“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泼天大事,太子殿下和两位公子竟连后妃的寝宫也要闯进来瞧瞧?”

      太子讥诮道:“许你姐姐扰本宫清梦,不许本宫也进来问三两句话吗?”沈靖亦狐假虎威道:“又不进内殿,瞧不见你姐姐的。真告到陛下那边,谢慎思奉命查案,礼数不周,顶多被骂上几句。倒是你,见了太子不行礼,还有脸兴师问罪?”

      邱文哲被他反将一军,不禁喉头一噎,忍气吞声地弯折了腰,低头作揖。

      太子却正眼也不屑瞧,将其干晾在一旁,拉着谢慎思朝邱文哲身后的月拱门走去,口中说道:“看完这里的花,就剩冷宫没去了。冷宫很多年没住人,平时耗子都不会闹,料想查不到相关的东西,不如咱们早些回去用膳吧,陪你转了这么久,我饿得肚子都瘪了。”

      谢慎思亦步亦趋地任他拉着衣袖,闻言微微笑道:“是臣疏忽,连累殿下为臣劳心劳力,待看完花,臣必定亲自下厨赔罪。”说着,犹疑了片刻,压低声响道:“只是臣最拿手的一道菜,需要半坛桑落酒,这酒又属沾香斋酿得最好……”

      太子有心亲近谢慎思,肚里的馋虫早被勾得蠢蠢欲动,无所谓道:“那咱们偷偷溜出去便是了,原先斜长出宫墙的那棵菩提树,当年被我父皇气急砍断了大半截,如今又长高长茂盛了,咱们依旧爬它出去。”转过脸询问沈靖一块儿去么?

      沈靖猛然摇头道:“天黑后我才不敢到处乱跑呢,你们也当心着点。”说毕,瞧了瞧天边黄幽幽的霞光,归心顿生,停下跟着他们的脚步,改口道:“我还是不同你们进去了,我现在就出宫备车,在菩提树下等你们,捎你们一程我就回府。”显然被鬼市那坛中尸吓得杯弓蛇影,心有余悸。

      太子也不强求,朝沈靖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允他自行离开。

      谈话间,太子与谢慎思二人已穿过月拱门,步入河边长廊,是时夕阳西斜,日光下澈,映得河面波光粼粼,房檐、树蔓皆影布河底,缠绕摇缀,参差披拂。谢慎思凭栏而坐,岸上水榭建得极低,略将手臂一伸,便可轻易掬到一捧沁凉河水,他漫然拨着清澈水面,一条通体银白的细短小鱼摇着几近透明的鱼尾,不慎撞上他修长雪白的手指,谢慎思抬手一让,夸口赞道:“这条河开凿时定费了不少功夫,水比你宫里的拟砚潭还清。”

      太子亦是头回进来,看到谢慎思玩水,登时童心大发,解了贴身的玉佩,踩在栏杆上,弯腰探出大半个身体,拿流苏穗子浸在水里,似乎想钓那银鱼。听得谢慎思提及拟砚潭,撇撇嘴道:“拟砚潭是一方死水,长年累月的能不浑浊吗?所以才说它像墨砚,得名‘拟砚’。德妃宫里的这条河是活水,好像与护城的金水河是同一源头。”

      谢慎思心念一动,反问道:“那栖月潭呢?”太子应道:“活水。”直起腰,指了指林立两岸的杏花树,同他详细解释道:“你看宫中的鱼池水潭一类,岸边若种了花木,那一定是流动的活水,有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味;若是在水中央种了荷花、鸢尾等物,必定是死水。”

      谢慎思点点头,正欲附庸风雅的吟两首咏荷的诗,夕阳下突地撇过一道刺眼金光,极快极亮,却转瞬即逝,他不由得失声惊叫道:“杏花树!那棵杏花树上有道光!”太子循声望去,倏忽间又是一阵金光闪烁,犹似树上有人拿一面铜镜对着夕霞摇晃。

      他二人当即追着那光,寻到一棵种植在八角凉亭边的杏花树,那杏花树高逾数丈,端得是枝繁叶茂,旁逸斜出,一侧枝桠生长得高过了那凉亭,春风一吹,便落得满亭粉白,远远瞧见了,好似暮春落雪,掩盖了黑檐墨瓦,奇异非常。

      谢慎思并未多加思量,踩着春风飘然直上,轻巧立在凉亭顶部,太子仰着头看他一边攀折花枝,一边接近了那金灿灿的光,心下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忙唤内侍们鱼贯进来,命他们在亭下围成一个圈,以免谢慎思滑足摔落时,无甚缓冲。

      他分心注意着周遭动静,余光瞥见太子敲着某内侍的后脑勺,凶他们再走近点,圆圈围得再紧点,暗忖道:太子还记得我从前爬菩提树摔过的事?看来他一点也不傻,心思倒比普通人还细得多呢。心下想着闲事,手上却丝毫不怠慢,盯着那光点,骈指一伸,撷取到一件叮当作响的小饰物——

      却是一枚黄铜制的耳环。

      他摊在掌心里细细端详,宫中女人无数,便是最下等的粗使宫婢也会攒几件首饰私房,但看这用料,绝不会是德妃之物,若是她宫里婢女常佩的首饰,那这物什的主人不是袭春便是她的姊妹袭秋。

      谢慎思一个鹞子翻身,下得凉亭来,捏着耳环上的勾针,朝太子说道:“虚惊一场,不过是一枚黄铜耳环。”说着招手传一名内侍上前,将耳环交给他,吩咐道:“你拿去给认识袭春的人瞧瞧,这是不是她昨天戴过的?”

      那内侍恰是德妃身边的人,与袭春相识多年,掂了掂那劣质首饰,讪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袭春姐姐是咱们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咱们娘娘向来出手大方,素日给下人们的赏赐极为丰厚,袭春姐姐断不可能会佩戴这般寒酸的东西。”

      太子冷哼道:“那你就拿去各宫问问,究竟是谁的耳环,日落前找不到失主,本宫便让你下去陪你的袭春姐姐解闷。”

      那内侍慌忙应是,脚不沾地的离开了浮碧宫。

      谢慎思听得小小内侍都轻视这物寒酸,反倒沉吟不语,面露异样地抬头回瞟那杏花树,疑窦横生的想着:既然不是袭春丢失的耳环,她深更半夜无端端的跑来河岸边做甚么?近前几步,走到树荫下,透过纵横交错的枝杈,发现高处的树枝上仿佛还悬挂了另一件东西,但影影绰绰,若有若无,委实看不清晰。

      他把长袍下摆扎进腰带里,正欲沿着树干攀爬上去,太子却将他拦腰一抱,双臂锁得死紧,瓮声瓮气道:“皇宫中是没有四肢健全的大活人了吗?凡事还得你亲力亲为?”扬了扬下巴,指使其他内侍去办。

      少顷,一个矮瘦内侍在树下除了鞋袜,像猴儿一般双手双脚并用,蹭蹭几下爬至了树干分叉处,谢慎思好意提示道:“你的左手边,有一大块连成片的白,瞧了没?”那矮瘦内侍眯起眼寻了半晌,连连点头道:“瞧见了——”挑了一节横枝,慢慢蠕动过去,眼见着离那一大片白越来越近,他急急伸长手臂去捞,一面讨功劳似的高声叫道:“拿到了!拿到了!”

      攥在手里搓了搓,直是又软又薄,柔韧水滑,那内侍这才定睛细瞧,猛然倒吸一口凉气,疯了似的惊叫道:“皮!人皮!是人皮……”扑咚一声摔将下来,脸埋在泥土里犹自喊着“人皮……人皮……”。

      谢慎思亦惊得瞳孔微缩,挣脱开太子桎梏,黑沉着脸警告道:“噤声!别四处嚷嚷,打草惊蛇!”那内侍却已吓成了疯癫,趴在地上尿了一地,其他人也胆小如鼠,打着寒颤不敢靠近。

      太子不由分说地狠狠踢了那人一脚,疼得他两眼发黑,抽噎一声,昏死过去。

      这一遭变故,令他二人徒添了诸多难题,谢慎思与太子默不作声地相互对视一眼,太子刚要开口问他接下去该如何收场?当此之时,派去各宫中查探耳环失主的内侍疾奔过来,喘着粗气道:“殿下……殿下……这黄铜耳环是……是松雪轩凝秀的……”

      太子听后略一凝思,怔怔盯着沾了泥土的那一大块惨白人皮,嗫嚅道:“慎哥儿,你说这皮……莫非也是凝秀的?”

      谢慎思陡然轻笑,似乎想明白了此中关节,弯着一双明媚潋滟的杏眼,红唇翕动间露出一点糯白整齐的牙,朝太子勾了勾手指,直要将他的魂魄勾走似的,教太子不由自主地凑上前,与谢慎思贴得极近,不觉耳边一热,只听得他悄然吐字道:

      “皮若是凝秀的,剥皮的便是外边正被你晾着的邱、文、哲。”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失望之极):我以为你要亲我呢,原来是剧透。
    谢慎思(老脸一红):我明白了,你不是傻子,也不是聪明人,你是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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