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洋过海来见你》thousandmile

4、节日

　　平安夜的清晨，夏檬去了伦敦。她父亲的那位老友—杨新民邀请她与他的家人共度平安夜和即将到来的新年。杨新民是80年代初国家资助的公派学者，在他读博士研究生期间，他随自己的导师参与了一家德资在英医药公司的新药研发项目。新药的研发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杨新民因此被留在了这家跨国医药公司。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杨新民成了这家公司英国分公司的老板。

　　杨新民的家在伦敦3区，一幢3层的白色英式楼房，楼房后有一个极大的园子，杨新民将其开辟成了一块块的菜田，他会根据四季变幻种上合宜的蔬菜，菜籽都是他每次回国时精挑细选的。平安夜的晚餐，夏檬吃到了刚从田里摘来的绿油油的菜心。晚餐是杨新民的妻子赵姐一手准备的，是一顿纯英式的圣诞大餐，火鸡配土豆饼，这种土豆饼做起来并不难，只是有些耗时耗力。先要将煮熟的土豆捣成泥状，然后用圆筒状的模具将土豆泥定型成饼状，最后入烤箱烘焙至金黄色，香喷喷，入口即化的土豆饼就可上桌了。杨新民的两个女儿Carrie和Lily在英国土生土长，英语说得比他们的父母更地道。两个女孩的年纪比夏檬稍小些，都还在上大学。

　　晚饭后，夏檬和这家人聚在客厅看数字电视，突然，她的手机响了，夏檬从她的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夏檬对那家人说了声对不起，起身走到隔壁的饭厅，才接起了电话。

　　“圣诞快乐！”电话是谢逸琛打来的，夏檬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从苏菲那弄到号码的。

　　“圣诞快乐!”

　　1秒，2秒…10秒，20秒，1分钟，两人都在电话里沉默。夏檬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想要打破沉闷。

　　“你为什么穿鞋不穿袜子？”谢逸琛像个职业新闻工作者，提着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喜欢，觉得很自在。”

　　“为什么那么喜欢爵士乐，爵士只有旋律，根本无法随声附和。”

　　“所以有更多的空间去遐想。”

　　“为什么…”谢逸琛要将他的十万个为什么进行到底。

　　“你怎么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所以我才能成为导师最喜欢的学生啊！”

　　“你就吹吧，反正现在又没人能揭穿你。”

　　……

　　电话粥煲得夏檬的耳根火辣辣的，挂电话前，谢逸琛问夏檬有什么新年愿望，夏檬反问他，告诉他，她的愿望就能实现吗? 谢逸琛被问得哑口无言。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夏檬开导谢逸琛，“好了，我挂了，拜！”

　　12月26日，被英国人称作“Boxing Day”，几乎所有的商场都会从这天开始大打折，但多数商场这天是不营业的。所以，爱美的女孩都会在27号出动，将大大小小的商场挤得水泄不通。

　　伦敦最有名的商业街非邦德街和牛津街莫属，名牌最多，档次最高的商厦是位于邦德街上的Selfridge.Co, 据说常常能在这里见到明星。夏檬和Carrie，Lily在Selfridge.Co滞留了整整一个上午，才从一楼的化妆品区转战到二楼的女装区。夏檬一手拎着Marc Jacobs的印花小裙，一手在Vivian Westwood的专柜寻找猎物，严素打来电话说，她和雷杰也来伦敦凑热闹了，他俩正在牛津街上的李维斯牛仔专卖，严素还说她正在一条经典的501与一条新款的Red Tabs之间难以取舍，需要夏檬去给她参谋参谋。夏檬只好和Carrie，Lily分道扬镳。从Selfridge.Co出来，在对面的汽车站搭上了一辆公汽，仅一站就到了牛津街。如果在平时，夏檬是很愿意从邦德街步走到牛津街的，因为这一路上都有很多专卖可以逛。

　　身材高大的雷杰在李维斯专卖地下一层的女装部，被一群购物狂挤得团团转，模样很是可怜。

　　“嘿！你们什么时候到伦敦的?”

　　“一个小时前，我们去酒店放了行李就过来了。”

　　“严素呢？”

　　雷杰向试衣间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她进去多久啦？”

　　“她挑了8条牛仔裤，但这里的店员要求一次最多只能试5件，因为人太多了。”雷杰边说边指了指排队进试衣间的长龙。

　　“嘿，夏檬！”严素抱着两条等待最后抉择的牛仔裤，央求道，“你帮我做决定，你说哪条就哪条。”

　　“你不是已经有条501了吗？这条只是颜色不同啊！”

　　“我知道，可我就是很喜欢这颜色。”

　　“那就买这条501呗。”

　　严素似乎不满意这个抉择，脸有难色，抖了抖那条新款，说，“这可是新款，我喜欢这裤型。只是穿起来稍微有点紧，可那样显瘦，不是吗？不过万一我胖一点，就会穿不进去。”

　　这一刻，夏檬觉得自己参悟了男生不愿陪女生逛街的真正原因，并不是他们不愿意为女生砸钱，而是他们做不了如何取舍两条牛仔裤的重要决定。夏檬为自己和自己的同类汗颜，“那就在Red Tabs里选一条颜色和这条501相似的。”

　　“哇，好主意.”严素兴奋得花枝乱颤，“我就知道你能做出最最正确的决定。”

　　地处高纬度的英国，冬天的日照时间特别的短，只有8小时左右。下午6点，天就完全黑了，店也都打烊了，逛街逛得腿抽筋的仨人肚子咕咕叫了。从牛津街拐到雷切斯特广场的中国城，中国城里大红灯笼高高挂，洋溢着一派节日的气氛。仨人进了一家叫川香子的菜馆，菜馆是雷杰推荐的，说上个月他和朋友来伦敦旅行的时候，在这中国城吃了好几家馆子，这家的菜最赞。

　　菜馆有地上和地下两层，夏檬他们进去的时候，地上一层已经满座了，服务员将他们领到地下餐厅，也只剩靠墙的一张小桌子了，饥肠辘辘的仨人也不挑剔了，点菜的重任自然地落到了熟客雷杰肩上。

　　严素威胁他说，要是菜点得不好吃，有你好看。

　　“Yes, Madam.”雷杰酷劲十足地向严素敬了个军礼。菜点得很丰盛：清蒸鲈鱼，红烧黄鳝，支竹羊腩煲，香辣鸭舌和蒜蓉菠菜。

　　菜一上桌，夏檬和严素饿狼扑食，吃得欢畅。看着她俩的吃相，雷杰简直不相信，这么能吃的两人，怎么就这么瘦。

　　“好吃吧？”雷杰关切地问。

　　“好吃好吃。”夏檬吞了口绿茶，“噎着了。”

　　仨人笑成一团。

　　从菜馆出来，仨人在中国城里溜达。城里店铺林立，大多数是餐馆和小吃店，也有一些点心店，专卖中国特色点心，还有售卖中文书刊的摊位，以及很受欢迎的中国特色礼品店，很多外国人在这里淘宝。

　　夏檬和严素在一家叫荷里活的小吃店，买到了她俩一致认为的，世界上最好喝的珍珠奶茶。夏檬一边咀嚼着珍珠，一边问身边的两人会在伦敦呆多久。雷杰说他们新年回去。

　　“我也是，”夏檬开心地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吗?”

　　“当然啦！”严素搂了搂夏檬的肩。

　　“不嫌我电灯泡，碍眼？！”夏檬扮了个鬼脸，挣脱严素，先躲到雷杰身后，严素哪能放过她，两人把个雷杰夹在中间，玩起了躲猫猫，珍珠奶茶溅了雷杰一身，严素还是不罢休。雷杰趁势把严素拉到怀里，也不管她多挣扎，就是不松手。严素安静下来，时间在这一刻为他俩凝结。夏檬知道严素终于解开了心结。

　　大学时，严素和雷杰是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人人都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地结婚，然后从此过上王子公主般幸福的生活。严素曾向夏檬讲述这段爱情，严素说他们的爱情太顺利，她知道坏的事情终究是会来的，可她没想到是在出国留学这事上。雷杰的人生如果沿着他父母为他铺就的黄金轨道前进，他这会应该在荷兰最著名的建筑学院里孤单地等着迎接新年。雷杰第一次向他父母提出来英国的这座小城学建筑时，父母坚决不同意。后来，当他们知道雷杰是因为严素要来英国留学才要来英国时，更是气急败坏，甚至要挟他在他们和严素之间做出选择。

　　"谁都会选择自己的父母，”严素从没有怪过雷杰，“我也不原意他为了我放弃至亲至爱和成为最好的建筑师的机会。”

　　严素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对这个小小的岛国有那么深的爱念，是想来见识一下简.奥斯丁笔下真正的英伦绅士，是想来探寻一下弹丸之地曾征服大半个地球的力量...严素说也许只是命运在召唤...踏上这块土地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多年的相思得到了缓解。

　　开学第一堂课，严素完全没有听进去一个字，雷杰就坐在她身边的事实，让她百感交加。她多想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不顾一切，只好好爱他就好。但她告诉自己她不能。于是，她避开他，对他不理不睬。雷杰却告诉她，他要用他们的爱情向他的父母证明，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你们一定要幸福! 夏檬默默为眼前深情相拥的男女祝福，“接下来几天，你们有什么打算？”

　　“逛遍伦敦。”两人异口同声。

　　“哇！已经一个鼻孔出气拉！”夏檬打趣道。

　　“你跟我们一起吧，三人行，更有意思。”严素拉着夏檬的手说。

　　“我也很想跟你们一起，可我在杨叔叔家做客，整天往外跑，太不礼貌了，我还怕杨叔叔向我爸检举我呢！再说，我怕你们受不了我这盏电灯泡。”夏檬笑得贼精。

　　“你再这么说，我就灭了你。”严素可不好惹。

　　“那31号晚上，伦敦眼的烟火，你一定要来，我们一起跨年。”夏檬觉得雷杰比严素可爱多了。

　　“我回去征求一下杨叔叔的意见，再给你们电话。”

　　“那好，我们等你的电话。”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中午，夏檬被电话声吵醒。

　　“谁呀？”夏檬昨晚在网上看了一夜的美剧，凌晨5点多才上床，她的小脑瓜现在一团浆糊。

　　“伦敦，我们来啦！”

　　“谁来啦？”

　　“你让我伤心！”对方在电话里凄楚地唱道，“才几天没见啦！”

　　“啊，苏菲！我昨晚睡得太晚了，还在床上了，还没清醒呢。”

　　“懒虫，快起来，过来见我们。”

　　“我出不来，我答应杨叔叔，和他们一起吃新年餐的，不过，我晚上可以出去，我和我老乡约好去看烟火，你们也来吧，大家一起，会更热闹。”

　　“好啊好啊，我们就是来看烟火的。你现在真的不能出来吗？我们想你了。”

　　“我也想你们，但是真的不行，亲爱的，对不起!”

　　……

　　晚上9点刚过，夏檬就急急地钻进地下铁，直奔中国城，和她的朋友们会合。夏檬想到的和没想到的人都来了，苏菲，陶谦，谢逸琛，还有那帮博士生军团。夏檬介绍严素，雷杰和大伙认识后，一群人挤进地下铁，目的地伦敦眼。

　　整列地铁的乘客都在滑铁卢站下来了，拥挤的人潮前胸贴后背，朝出口缓慢的挪动。夏檬他们十指紧扣，生怕别人的推搡，会分开他们。终于从地铁站里出来了，也不用花心思辩别方向，只随人流走，就到了一处广场，黑压压的一片挤满了人。但此处仅能憋见伦敦眼最高处的那一小部分，苏菲说，这个广场有倒数仪式，但基本很难看到烟火。于是，大家随另一拨人流穿过了一座天桥，涌向另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站在这片人的外围，也只能窥见伦敦眼的一斑。陶谦，谢逸琛，雷杰冲锋陷阵，仗着高大的身材，硬是在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来，其他人都紧跟他们，往人群中央挪，挪到终于可以完全看见灯火通明的伦敦眼时，才停下来。这时离零点还只有12分钟了，大家调整照相机，DV，打开手机的照相功能，等待着，等待着……

　　第一声礼炮划破夜空，人群沸腾了。大家相互拥抱，彼此祝福新年快乐！谢逸琛从夏檬身后轻轻地将她搂入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问，“You are all i want for the new year!"

　　漆黑的夜空，礼花绽放地异常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