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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   依稀地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屈幽仿佛说过要带着他去曲冥教的地盘看看这样的话。他也提到过后来教主的住处是他新“建”的,算是一座古墓地宫在地上的衍生建筑,这样地下因为有地宫的存在所以可以储存很多的物资。这样的设计,就连岳明远这样不信鬼神之人都感到了些许的不适。但是当事人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着许多并没有人想知道的细节——淡定得很。

      “别看那里现在很荒芜,但是真的有着很多、很多庞大的古墓,从前是一个王朝的皇陵也说不定呢。后来连年战乱早都被挖空了,连墓主人的遗骨都找不到,但是地宫的壳子还在那儿,坚固地不可思议。要怎么和你说呢......虽然我们是邪魔外道,但也不是收保护费的小混混吧,还是要自己给自己找日子过的,所以没地方住的时候,偶然发现有些古墓挺不错的。和活人打过交道之后,越发觉得死人的大方,至少那些陵墓遗址里面是一次鬼都没有闹过。鬼这东西,分明是活人心里长出来的——”

      严格来说,岳明远之前其实没有去过“曲冥教”。他顶多是在去找林瑾然的“尸体”那次,去过塞外,也就是理论上曲冥教的地界而已。

      虽然活过两辈子,但其实也不过是短暂的十几年。十几年来他如同一片破败的飘零的秋叶,自以为把握着平衡,但本质不过是一片随波逐流的东西,不仅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在历史的天空之中,看着还非常的碍眼。希望总是擅自敲门,但是绝望接踵而至。亲情是虚假的,爱情是虚假的,力量和权力也是。与它们相比,就连放纵□□之时那短暂的满足,都更像是真实的——但是只有在屈幽死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许许多多荒唐的过往忽地就像一本翻页的书,被彻底地合上、放在箱底。一种终于落地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内心。

      入目之处皆为血色,一边是虽然已经完全成型、但是俨然完全没了呼吸的死婴,另一边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笑着扑向他的少年。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再看到他时,那些可怖的伤口,像是要把整个人都吞噬一样。已经有好久没有察觉到,原来他是那样的瘦小。心内涌起的那种情感,既是空虚,亦是满足,胜过身下的疼痛——仿佛只有那个瞬间是永恒的。

      ......原来他们在一起的岁月是真的。虽然那孩子的到来是个意外,虽然他并不想当个母亲或父亲,虽然他只是想着那个孩子会把屈幽和他永远联系在一起,还有所谓正道的外道的合并......

      岳明远不后悔重活过这一次。虽然他最终也只是证明了自己确实不是可以挽救什么的那个人。或许他还加速了危机的到来也说不定。这个王朝,是会如曾经一样堕落下去,还是会有新的人物诞生,改变什么呢?......他无法预料。

      但是至少和屈幽有关的记忆,他还拥有着。这样就够了。所以他决定到屈幽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去。

      追寻着他的身影,直到余生的光阴耗尽,直到迎来最后的归宿......?

      ......

      孩子没了之后岳明远昏睡了几天,幸而身体底子好,没过多久便振作起来,随着其他曲冥教的成员在秘境的边缘搜寻一番,找到了另一个勉强可以通过的路径,然后便随着他们一路到了塞外。曲冥教的核心成员里没有女人,可能是因为活动过于危险和艰苦——也就是说没有人懂怎么照顾一个流产的双儿,直到真来到了本部,才有人忙不迭地搞来一些炖汤的补品。然而那时候他都已经好了......教中其他人对他以夫人相称,他一开始怎样都觉得别扭,但不叫夫人的话又该称呼什么呢?岳明远也还没想好,姑且也就这样了。

      真到了屈幽所说的那个地宫里,岳明远才真切地感受到——屈幽说“后来才修好的”,那是真的“后来”。现在那地方只是一个搬空了的墓室而已,地上建筑的部分只有一个可怜的泥筑茅草小屋,地下的部分也只能说是在过冬物资上铺一些兽皮,放几盏灯而已。有道是胡天八月即飞雪——这里的冬天来得很早,与外面相比,地下虽然不通风,倒确实很暖和。

      “夫人,您晚上可千万不要去外边,请一定待在地宫里。”

      “为什么?外面有狼?”

      “不是......因为晚上比白天还要冷得多。要是待久了四肢都给冻坏,就只能锯掉了。哦对了,不要轻易放外面的人进来。就算同样是我们的人,还是有些家伙对双儿很不客气想占便宜的。”

      说着这话的孩子正在摆弄着手边的长弓和箭头,是专门用来打猎的那种。他脸冻得有些发肿,眼睛眯成一条缝,干裂的双唇有着一个坚毅的轮廓。扁平的脸型诉说着他并非汉人徐彤。岳明远沉默了片刻,说:

      “那我白天和你们一起去打猎吧。”

      结果还是被拒绝了。对方虽然年轻,但似乎有一些观念,就像陈年的老树根一样固执——他坚持流产或产后的女人和双儿决不能外出,尤其是在冬天,担心恶劣的天气会损害的身体健康,而且每天必须吃热的东西。在他的坚持之下,岳明远也只好作罢。外面开始下雪了,猎人装的列队在雪地上行进,最终变成了一个一个黑色的小点。是个好天气,雪地反射着洁白耀眼的光线,头顶的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看得久了会有一点晕眩之感。天地之间恍若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岳明远也是有过十六岁的年纪的,他知道一个十六岁的人心境是多么的脆弱,随便什么事都可以让他心绪起伏。那个年纪的时候格外容易爱上什么人,因为无法忍受寂寥,无法忍受一个人踯躅前行,也看不起人生的道路。

      但是十六岁的屈幽已经见过这样孤独的冰原,那一刻他心里又会想着什么呢?或许他来不及想很多的事——因为这里的冬天实在是太残酷了,光是活下去本身就足以振奋人心了。或许他也不会孤独,因为他不是在目送他人离开,他就在队伍中。从那一刻开始,宏伟的计划就一点点地在少年心里成型——

      岳明远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回来,没有刻意去数队伍里少了谁没有。月光很好的那天夜晚,解冻的猎物被做成烤肉和炖汤,是物资匮乏的冬季里难得的热乎的时刻。岳明远突然便想起屈幽所说的某一次,他还没当上教主时候和同伴到山林里去寻找响马藏在某处的赃物一事。

      ——牧民以为他们将一去不返,宰了羊为他们送信,肉在篝火堆上烤得冒油,远处连绵的燕山山脉,像是蛰伏在地上的黑龙的脊背,繁星闪烁在整个夜空。

      那样的夜晚岳明远也经历过一个,那个时候他怀着孩子,守着塞外的夜——因为林瑾然的死讯忽然暴露而紧张不安。但是那个夜晚到处密布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或许是因为屈幽的缘故?

      不知这些曲冥教的核心教众里有没有当年和屈幽一同经历过那件事的人?

      “啊,你是说进山寻宝的那件事?那个时候教主还不是教主呢。那年别说我们了,这一片都遭了灾,又有无良商人高价屯粮,夫人您懂的,那段时间地方都是官商勾结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教主就打起了黑吃黑的主意,那时候抓到响马都是直接弄死,把他们过冬的物资抢过来。有一伙响马为了留着小命,就透露出上一个老大把某些赃物藏在山里的事。然后教主就打起了那批赃物的主意,我们也跟着去了,牧民觉得我们回不来了才杀了一只羊。话说那只羊真的很老,肉质差得很,真抠门啊。”

      正在扇着烟气的青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那家伙向来是喜欢报喜不报忧的!他和我们说他以前的事,说什么他住的地方是美女如云的江南水乡,后来我们才弄明白他是窑子里拉皮条的......和夫人也一定是这样的吧?把深秋进山说得多刺激,战果多丰盛,他多果断又见识一类的......”

      “而回来的人少了一半,连他自己也差点冻死在山洞里这样的事......他一定不会说的吧?那小子啊,就是这样的人嘛!”

      (屈幽:阿嚏,仿佛有人在夸我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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