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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后 会 有 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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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归根究底,朝鹿是因为心里的自卑。像商臻这样年轻俊美的少年,哪是自己这样一个在军营里摸爬长大的野孩子配得上的。更何况她隐隐觉得,商臻的家室恐怕来头不小,光看他腰间的那枚翠玉便能知晓了。
商臻气恼:“怎么你就是不愿和我在一起?”
以前是,现在也是!
朝鹿转过头背对着商臻:“我睡了,明天再说。”竟是强行终止了话题,不愿再聊了。
商臻盯着她的背影,无奈一笑。算了,他还是别逼得太紧,至少两人的开始是美好的,这样已经不错了。
第二日,朝鹿果真起来后就准备下山回军营,商臻阻止不了也不敢阻止,便跟在她后面一起下了山,朝鹿每次停下脚步回头,就看见身后的商臻也停下脚步望着她,有些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兽。她无奈道:“你回家吧,我以后有机会去京城会去找你的。”
商臻摇头:“我送你回去。”
朝鹿劝不了,便不再劝说,只提着剑一步一步下了山,才发现原来山下便是军营,练兵场上吆喝震天,一队巡视的士兵路过,一个士兵眼角瞟见了她,转过头惊讶道:“大人!是大人回来了!”
这一声可谓是石头打在水面上,激起了层层波浪。越来越多的士兵涌过来,围住她:“大人你原来没死!”
“你回来了!”
“大人……”竟是纷纷红了眼。
朝鹿看着面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内心也甚是激动:“我没死,我回来了。”
“大人你去哪儿了?”一个士兵激动的问,却忽然抬眼看见了朝鹿身后的商臻,脸色顿时一白,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发现了后面一身白衣的商臻,皆是白了脸一声不吭。
朝鹿不解的回头看看商臻,问道:“怎么了?”
一个士兵扯住她的衣角,悄悄对她说:“大人,你怎么和这个活阎王在一起?”
“活阎王?”朝鹿有些好笑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士兵吞吞吐吐的小声说:“你不知道…那日你差点被乱刀砍死,就是他骑着马冲过来,杀了好多人把你救出来的,当时那场面…啧啧,太可怕了,完全不管是哪一方的人,只要靠近你的他都杀,连赵将军都被他伤了,所以我们才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他救走了。”
朝鹿有些诧异,回头看了眼一脸平静的商臻,问那个士兵:“真的?我觉得他没这么可怕啊…”
所有人点头附和:“是真的。”
朝鹿默然片刻,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军营,我一会就回去。”然后朝身后的商臻走去,站在他面前,细细的将他打量片刻:“你回家吧,我要走了。”
商臻深深的望着她,眼里有着她说不清的情绪:“嗯。走吧。”
朝鹿点头,转头向军营走去,几步后又停下回头,见商臻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她无奈道:“我走了。”
商臻点头:“嗯。”
走了几步后,朝鹿又回头,见商臻还在那里:“你…不回家么?”
商臻道:“你走了我就走。”
“哦。”朝鹿点点头,然后再也没有回头了,直接回了军营,待进去后,她趴在门缝悄悄望了一眼,见商臻居然还在那里,不由得愁眉苦脸起来。心想:他不会一直站在那里吧?这可怎么是好?
这时,一只手拍在朝鹿的肩膀上,朝鹿转头一看,竟是赵将军赵甫。
这个赵将军是临时来他们这里当指挥使的,来了也有两个多月了,他们之间一直不熟,没说过两句话。赵甫性子极冷,在军事上说一不二,且是京里来的,所以大家平日里见了他都规规矩矩的。
赵甫打量了一番朝鹿,接着冷冷道:“你随我来。”
朝鹿被赵甫带进了营帐里,入内后,见里面还坐着刘大兆和另一个她没见过的人。此人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头戴纱帽,身穿黑底白纹蟒袍,脚蹬白皮靴。细眼剑眉,皮肤白暂,颚上光洁无毛,一抹暗红的唇微挑着。
朝鹿心想:莫不是个公公吧?
赵甫兀自走向了上方坐下,指着一旁的椅子对朝鹿说:“坐。”
朝鹿便走过去坐下,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是标准的军姿。身旁的刘大兆对她挤眉弄眼,小声道:“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死了。”
朝鹿白他一眼:“你咒谁呢?”
这时上方那个疑似公公的人开头了:“久仰‘虎啸’大名,我远道而来就为见一面,今日得见,果然器宇不凡,年少有为!” 他的声音有些细,带了属于男子的暗沉,吐字干脆利落,自有一股威严在里头。
朝鹿抬头望向那人,不知道身份如何称呼,一时间踟蹰起来。倒是赵甫开口解了她的围:“忘了介绍,这位是西厂提督汪大人。”
朝鹿大惊,原来是此人,那个据说跺一跺脚朝廷能抖上一抖的西厂提督汪直!她连忙起身,对汪直报以一拳:“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恕罪。”
汪直哈哈一笑,摆手道:“无妨无妨,不过是个闲职罢了。”
西厂提督手揽大权,私自抓捕朝廷三品以下官员皆不用上报,同品级的锦衣卫指挥使见了他都得跪下磕头,无人不对西厂提督这几个字闻风丧胆,他居然说这是闲职。正在喝茶的刘大兆梗了一下,硬生生吞下去。朝鹿低头隐去眼里的讥讽,赵甫依旧眉眼冰冷的坐着。
朝鹿道:“提督大人海量。”
汪直道:“我听闻你以一人之力对战三千人,还取了敌军首领的项上人头?”
朝鹿谦虚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赵甫看了朝鹿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光,然后又漠然转开了头。汪直笑道:“这样的运气就算给了别人,别人也是做不到的,可见你有真本事。”说完后,眼睛瞟见朝鹿左手上的剑,微微惊异:“这把剑可是‘虎啸’?”
朝鹿点头:“正是。”
汪直来了兴趣:“哦?快拿给我看看。”
朝鹿起身将剑递到了汪直手中。汪直接过剑,右手一把拔出半截剑身,只听一声清脆的鸣音,剑身雪白冷冽,光可鉴人,他叹道:“果真是‘虎啸’,好剑,好剑!”
接着“刷”的一下将剑收回剑鞘,扔回了朝鹿手中,问道:“这把剑怎么在你手中?”
朝鹿回道:“是几年前在下救了威武将军,他赠与我的。”
“原来如此。”汪直点头:“威武大将军齐威可真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可惜啊…可惜死得太早了。”
朝鹿回想起那个义薄云天,生死关头尤能放声大笑的身影,由衷附和道:“确是。”
那个她此生唯一的老师,教了她一年武艺后,便在沙场上被人暗算,尸首分离,得了个万马践踏,马革裹尸的下场。
汪直笑道:“你得了‘虎啸’,外号也是‘虎啸’,可见这剑配得你。”
朝鹿道:“谢提督大人夸奖。”
这时,赵甫开口了:“朝鹿,你此次上场立功,从今日起擢升千户。”此人不光脸冷,连声音也是冷的,明明是喜事,在他嘴里竟犹如丧事一样。
刘大兆用手肘碰了碰朝鹿的手臂,朝她神秘一笑。朝鹿白他一眼,起身道:“谢赵将军。”
与刘大兆一同出了营帐后,朝鹿才得知,原来她的哀悼会真的开过了,今日也算她回来得巧,刚好碰上汪直来军营,于是便被赵甫直接拉了进去。
刘大兆神秘兮兮的说:“我看八成是他看见汪直欣赏你,才临时起意给你个千户吧。”那个“他”说的就是赵甫了。
朝鹿与刘大兆一同经过练兵场,朝鹿鬼使神差的抬头看向了外面的山坡上,见那抹白色身影已经不在了,才淡淡扯扯嘴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