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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冤鼓其一 ...

  •   盛夏已至,毒辣的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大道上一丝风儿也不见。路边树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喧哗吵闹,直教人觉得这天气愈加燥热,简直想跪下求神仙降个暴雨,滋润滋润被烈日烤至干瘪的可怜世人。

      临安城内,某一朱姓商贾家门前迎来了一青一白两位衣袂飘飘的年轻人。旁人都是汗流浃背、油腻得很,而这两人却好似不受炎炎酷暑的影响,从容自若,素净的薄衫无风自动,颇有些惹眼。其中一位在这闷燥的天气竟还以白纱覆面,只露出两只漆黑乌亮的眼睛,不免令人暗暗生疑。

      二人敲了敲那扇紧闭的木门,好一会儿才有个仆从模样的中年人走出,脸色并不太好看。本来见着两个如此仙姿绰绰、俊郎清逸之人,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的,而今这天气实在太热,将人的所有耐心都随着汗水一并蒸了,那仆从看了二人一眼发现并不认识,便没好气地想打发走人。

      那二人也不恼,蒙面的青衣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仆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点怪异,喉结动了动,一滴汗从他额角滑落到下巴尖,无声地滴在了脚下门槛,终是转身进屋请示去了。不消片刻,又到门口将二人迎了进去,这第二番出现的态度可谓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这二人,自然就是一路游历到临安的洛玄与白澄。

      那仆从领着二人穿过小桥流水的院落——洛玄见那人工凿出的小溪流干得都快见底了,只留下浅浅一层清水。里面尚养着几条肥大的斑花锦鲤,都挤成一团缩在小石桥投下的阴影里,几乎能从那不断“啵啵”开合的鱼唇读出它们对池水干涸的绝望。

      院子里还是酷热难耐,而一踏进屋内却像恍然间跨入了下一个季节,凉爽惬意得好像地底下埋了一大块寒冰。那中年仆从带了一身汗走进屋,洛玄眼见他激得打了个哆嗦。

      而这凉爽,绝不是真的朱老爷在自家地下挖了个冰窖。寻常人也许不会多心,洛玄与白澄半只脚一踏入便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这屋里是阴冷,鬼气森然的阴冷。

      “两位请坐,请上座。”仆从进了这凉快屋子,心情也好像舒坦了些,总算是抬起一张笑脸招呼起二人。

      洛玄他们也不推辞,略一颔首便悠悠然坐了下去,立刻便有小丫鬟将刚沏好的茶端了上来,是上好的西湖龙井。白澄端起茶托,一手轻轻掀开盖子放到鼻下轻嗅,清雅的茶香令人心旷神怡,遂眉头舒展,真情实意地赞道:“好茶。”抿了一口,又问那仆从道:“你们老爷呢?”

      那仆从立在一旁,堆笑道:“二位请稍坐,老爷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就从里屋转了进来。只见一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挺着仿佛有八个月身孕的圆肚急匆匆地朝二人走来,快走到洛玄面前时不慎被桌脚绊了一下,吓得洛玄忙起身扶了一把,顺手便把位置让给了他。那朱老爷屁股刚落了凳,又忽的像个大皮球一样弹了起来,双手死死抓住洛玄的胳膊,好像捉住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作势就要跪下,同时哀嚎着:“大仙!大仙你要救救我女儿啊!!”

      原来洛玄二人刚来到这临安城,就瞧见远处某户人家隐隐有黑气阵阵,八成有什么鬼怪在作祟,就目标明确地直冲那黑气处来了。站在门口稍一询问,果然家仆神色大变——说中了。

      到也不是这两位闲来无事到处以降妖伏魔为己任,这个中缘由要归溯到二人离开那鬼庙后。

      那第二日,他们便在附近镇上瞧见有人悬赏捉拿山上吃人的妖怪——这说的自然就是前一夜被白澄捏断脖子的那女子。二人离村时身上便已没什么银两,白澄那自称是打劫来的银子早就坐吃山空了。洛玄自认已经到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境地,是以一听到悬赏捉妖的消息便悔不当初:早知道就让白澄下手轻点,留个活口来换钱。

      而以此为契机,他惊喜地发现了生财之道。

      洛玄作为官府通缉的身份抛头露面太过招摇,便花了几文钱买了张面纱——虽说这好像是女子所用的遮面之物,但在这太阳一日比一日毒辣的夏季要让他缠个半张脸绷带或者整日照着张不透风的面具的话……还是算了吧,女子就女子。

      反复确认不会被轻易认出来,二人便一路游历一路穿梭在大大小小的城镇,偶尔遇上人家有偿除祟的,便欣然接了,赚点银子。若碰巧见哪处阴气颇盛,二人也会顺路为民除个害,有报酬自然更好,没有也无伤大雅,权当历练了。

      而大灰,作为一匹体型快比得上牛马的狼若是漫步在城镇,纵使这是只败絮其中的怂包,也不免惹得人心惶惶。因此,这只可怜的灵兽在它两位没良心的主人进城吃喝玩乐或是为生计奔波之时,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遁入附近郊野,可怜兮兮地等着传召。

      如白澄所言,他有稍稍接触鬼道,所以对怨气鬼气这种东西比洛玄敏感许多,便充当了罗盘一样的角色。这些日子来洛玄也见识到了他所谓的鬼道“有趣的小把戏”——例如在这炽热的夏日,丝丝阴风始终绕在二人身侧,如同一层冰罩将那暑气隔绝在外,在多烈的日头下也不觉炎热。

      确实好用的很。望着满街行色匆匆好像走两步就要脱水的人,享受着独独二人的清凉,洛玄很满意地接受了这“邪门歪道”。

      朱宅的异常就是这罗盘白澄发现的。朱老爷被洛玄扶着保持一种要跪不跪的姿势,仍在哭嚎着,洛玄维持着一贯的谦逊和善,安抚道:“我只是个云游道士,可不敢称大仙,莫要折煞我了。朱老爷,起来说话,慢慢说,令爱遇到什么事了?”

      朱老爷便面色苍白地说起了他那苦命的宝贝女儿。洛玄耐心听完,只觉得于他们而言却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情了。

      简单来说,就是这朱家小姐莫名其妙地病倒了,六月酷暑天却浑身冷得像井水里捞上来的,脸色惨白毫无人气。自发病之日起至今已有七日,七日来一直昏迷不醒,偶尔会尖叫着梦魇般坐起身,却也是眼神空洞不似活物,疯了般哭嚎半晌又直挺挺地躺下去,不省人事。

      朱老爷当然一开始不会往怪力乱神的方面想,以为只是病了。请了全城数一数二的几位郎中瞧过后,都是面色复杂地开了方子,而那药根本无法下肚,甚至连口都进不去。郎中见状便欲行针,谁知这病恹恹仿若下一秒就能断气的大小姐竟突然间有了神力般,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仆都制不住她,只要针一扎进去便强硬地自己尽数拔下——而整个过程中,朱大小姐仍是双目紧闭,昏不知人的。

      这样又过了两日,朱老爷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哪是什么病,分明是撞了邪,有邪祟要取自己女儿的性命啊!

      朱老爷即刻命家仆去请本地的修仙名门来。而也不知那仙门是个什么鬼脾气,竟碰了一鼻子灰吃了闭门羹,丝毫没有要来斩妖除魔的意思。

      正当朱老爷慌乱地趴在女儿床边几欲哭死过去时,他的救命活菩萨——洛玄与白澄,便天神般不请自来了。

      朱老爷讲述完事情始末,忙不迭地引二人往自己女儿闺房而去。越是接近那处,这周身的寒意越是明显,等到洛玄完全站在朱小姐床边时,简直觉得床上躺着的不是个活人,俨然是一冒着丝丝凉气的大冰块。

      那人形大冰块在夏日盖着棉被仍旧手足冰凉,双目紧闭,秀眉微蹙,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纠结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呼吸微弱不可闻。

      而她的胸前,一个婴儿大小的黑影正沉实地趴在她身上,伸出两条大概是胳膊的东西死死掐着身下人的脖子。感觉到洛玄与白澄两道直勾勾的目光,这东西看了过来,一团黑雾般的脸上五官竟是分明,只是长得十分不友善,朝着两人就龇牙咧嘴地恐吓起来,蛇杏子一样的舌头从那嘴中撩出,朝朱小姐的脸上就舔了舔。

      沉睡中的朱小姐立刻就哆嗦起来,发出一声难受的呜咽。

      这东西二人看得分明,而其他人却是看不见的,只会觉得这一处特别凉快罢了。洛玄看了白澄一眼,后者点点头,道:“怨婴。”

      洛玄心中了然,知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便直言不讳地对朱老爷道:“令爱有过一个孩子,对不对?”

      朱老爷惊了一下,眼珠子在两人间转了一圈,旋即眼神躲闪道:“什、什么……”

      “你先前说朱小姐是无缘无故病了,并没有说实情吧。”见这明显的反应,洛玄继续道,“我想,朱小姐是狠心——或者被逼迫,打掉了孩子,而后才突然发病的。”

      朱老爷膝盖一软,差点就又给跪了。

      “是是是……是我的错,我不该……”呆愣了片刻,他终于痛哭出声,“早知如此我就不会逼她,道长、道长!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啊!!呜……她、她才十七岁啊……”

      白澄不愠不笑地在一旁兀自拂扇,洛玄微叹了口气,将朱老爷在内的所有闲杂人等都屏退了出去,二人为这被生母抛弃的可怜怨婴超度。

      希望你来世投个好人家吧。洛玄默念道。

      一炷香后,朱小姐悠悠转醒,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冗长而冰冷可怖的梦,诉说梦到了自己可怜的孩子,边说边又哭得梨花带雨。朱老爷看见活生生的女儿喜出望外,一把鼻涕一把泪、千恩万谢且心甘情愿地送上一大捧银子,又是连声请二位活神仙留下做客——自然被白澄微笑着回绝了。

      二人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哼着小曲儿,走出了朱宅大门。

  • 作者有话要说:  临安副本开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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