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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鬼庙其一 ...

  •   “九年前……鎏月宴?”

      洛玄念叨了几遍,脑袋先是刹那的空白,接着“咦”了一声嘟哝道:“唔……好像是有过这么一回事。”

      搜肠刮肚地将那九年前已蒙了一层雾的片段翻出来细细搜罗了好一阵,洛玄疑惑地抬头望进那双含着笑的眼。这双眸子的主人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神情是淡淡的,瞳色也是淡淡的,在月下显得愈发通透,将笼在月色下满脸迷茫的洛玄也给深深地印了进去。

      “这样都想不起来可是有点儿伤人了。”白澄垂眸,露出一副伤了心的样子,边摇头边叹道,“当初也不知是谁偷偷夜游被我逮个正着,第二天还故意找茬抢了人家孩子的剑让我去追……”

      “啊!”此言一出,洛玄那不甚清明的记忆被指明了道路,少时那个屋檐下的白衣少年与面前这谪仙般的月下公子终于重叠了起来,他心中讶异,不禁靠近了几步想把这人的脸孔再看个仔细。

      那少年时的白澄最多算是清秀,谁曾想一别九年,少年的五官骨骼长开了,这张脸竟越发惊为天人。而洛玄本就脸盲,彼时还年幼,纵使知道白澄姓白,但在今夜之前真的完全没往那个人想过。

      “还记得那时候我救了你,你说要以身相许……看样子也是要不认账咯。”欺负洛玄记忆不清,白澄一本正经地开始了胡编乱造,撒起谎来也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若不是看见那微弯的眼眸,真是真假难辨。洛玄这会儿凑得极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唇齿间温热的吐息,那透彻明晰的粽瞳就在眼前,连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根根分明。听了这没羞没臊的话,耳根微热,忙后退了一步,辩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

      而这句话却是没底气的,他是真记不清当年细节,白澄救了他是不假,但自己应该……没可能说出那种话吧?

      不管有没有,不记得就是没有。洛玄认真地内心挣扎了片刻,不打算给对方机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问道:“你是当年那个,嗯,白家……哥哥?”

      白澄点头,又佯作悲切地摇了摇头,嘴角泛着浅笑:“当年竟然连我叫什么名字都没过问,寒心寒心……”

      说着,便负手向前走去,打开折扇轻摇两下,步伐轻慢透着愉悦,徐徐微风轻拂起他垂在耳边的发梢。明明是个面临餐风露宿境地的人,看上去却好似夜间闲游的纨绔公子哥,潇洒恣意得很。

      大灰眨着一双幽幽绿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嗷呜一声屁颠屁颠跟上了前。

      山郊小路杂木丛生,一缕枝叶过于低垂,挡住了前路。白澄信手抬起折扇将它轻轻撩起,回头看了眼还傻站在原地的洛玄,问道:“你不过来?”

      洛玄迈了一步,定定地看着那折扇,复又低下头望了眼白澄那双在山路走了几个钟头仍一尘不染的洁白靴子,一个念头忽然升起,迟疑道:“去年杏花开时,王都旁的山郊,是不是你?”

      白澄愣了愣,有些意外,轻笑道:“你可算想起来了。”

      是了,那日洛玄祭拜母后,心里难受得紧,跪了半日。中途一个不速之客误闯了进来,也是这般白衣折扇,温文尔雅。白澄是知道洛玄是前朝三皇子的,怕就是看到了墓碑上萧柔的名字认出了他。

      难怪……这么一说,有些事情便立刻想通了。这番救回白澄后,他一直觉得这人态度的转变未免快了些,分明一开始执剑相向、警惕得很,却很快自顾自的反客为主了般,让人起疑。

      原来,是认出了他。

      白澄犹在举着树枝,等待他过去。在这漂泊无依之际忽认旧识,亲切、温暖、怀念……种种情愫在洛玄心底滋生开,一时间感慨万千,又旁生喜悦。

      走上前的脚步,也轻快了些。

      *

      离村的第一夜,二人一兽磨磨唧唧地行了半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便草草寻了个破庙打算暂住一晚。

      这庙规模不算小,却当真破得很,藏在黑夜里婆娑的树影中有些阴气森森,活脱脱一个鬼庙。该是有年头没人打理了,四周杂草长到了人腰那么高,正门口上方挂着个牌匾,已经半垂了下来,覆满了灰尘,字迹模糊。二人面前那勉强称作“门”的两扇木板半开半掩着,摇摇欲坠,稍有风吹过便“吱呀”有声,可以透过门缝望见里面黑黢黢的一片,而正上方屋檐漏进的半缕月光恰巧照着了破庙中央的神像。应该是个武神,怒目圆睁、煞气逼人,但那泥塑不知怎的脑袋缺了一块,配上它凶恶的表情更是诡异万分。

      若是寻常过客见了,八成心里直嘀咕,犯了怵。洛玄二人自然都不是平凡人,又都是颠沛流离的命,往日里各种各样的破庙草屋也睡过不少,这荒山野岭的有个遮风避雨之地已是难得,相视一眼,便推开了那门。

      破门晃了两下,吱吱呀呀的要掉不掉,荡起层层浮灰。外面的光线透了进去,可以看到神台前的供桌上放了几盘腐烂发黑的瓜果,是很久之前留下的。看样子自那之后,这庙不知怎的就荒废了。

      没有多想,洛玄抬脚便踏了进去。身后的大灰发出“呼哧呼哧”的粗喘,突然咬住了他的袖口,炯炯的眼死盯住庙里漆黑的角落,背上灰黑发亮的狼毛一根根炸了开,匍匐下身子威慑地露出森森白牙,戒备万分。

      洛玄被拽了一把,但半个身子已经探入了这庙中,嗅到隐隐有腐败的气味在屋内闷浊的空气中飘散,皱了皱眉,这似乎并不是案台上那些贡品的味道,倒像是……腐肉。再细细听去,角落有轻浅的呼吸声,像是刻意压抑着,对他们这几个不请自来者充满了警惕。

      有什么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们,但有呼吸,至少该是个活物。

      白澄摸了摸大灰的脑袋,让它平静下来,凝神望了眼侧前方暗处,稍稍抬高了声音,彬彬有礼道:“里面的朋友,我们路过贵地,不知借宿一晚可否?”

      角落里的呼吸声滞了一瞬,须臾的静默后,那边暗处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像是有什么在干草堆上剧烈挪动了几下,模模糊糊听见一个女子似是低声对什么人说着“乖”、“等等”之类的话语,好言抚慰了一阵,才对着门口的方向,嗓音干涩疲惫,随意道:“请便。”

      看样子里面并不只有一人。白澄道了谢,选了个相反的方向,拖过殿中央案台前的两个蒲团,一人一个的分了。大灰在门口对着黑暗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终是不愿进去,就伏在原地趴住。洛玄看了忍俊不禁,心道好好一匹狼硬是被自己养成了看门犬,实在是罪过罪过。

      这殿里很脏,遍地尘土,那两个蒲团也好不到哪去,灰蒙蒙的见不出本来的颜色。洛玄看着白澄一尘不染的洁白衣衫,见他毫不在意地掸了掸浮灰就掀起衣摆盘腿坐了上去,衣角摊在地上很快便沾染了片片尘埃,很是心痛。白澄仍是没察觉似的,抬头看了眼洛玄道:“怎么了,不坐吗?”

      循着洛玄的目光扫了眼自己的衣摆,恍然大悟道:“这里太脏了……那也没办法,要不,我的腿借你一用?”

      说着便伸出一手邀请,昏暗的光线下似笑非笑。洛玄噎了一下,把自己的蒲团往旁边挪了两分,干笑道:“不、不脏,不用……”

      时不时逗一下洛玄已经成了白澄的乐趣。他满脸写着“可惜”二字,遂老僧入定般打坐静修去了。

      另一边藏在黑暗里的人自他们进入后便没了动静,大灰那个没心没肺的方才还对着人家凶相毕露,此刻已经蜷在门口打起了小呼噜。前一夜半宿没睡,洛玄也架不住沉重的睡意,静修了没多久便昏沉沉地会见了周公。而毕竟多年没有打坐入眠过,头一歪就欲往一旁倒下,白澄眼疾手快地捞过旁边那人,谁知只是轻轻一带,那人就软趴趴地顺势枕在了自己腿上,还在睡梦中咋了咋嘴巴。

      该说是太没戒心还是对他过于信任呢……白澄望着那人毫无防备的侧颜,神色柔和。那是一张温润的脸,俊俏丰朗,平日对谁都是神采奕奕的,而生气时也会阴沉得骇人。他静静地看了半晌,抬起手将洛玄垂到嘴边的一缕发丝轻轻拨弄开,忍不住摸了把脸蛋。绵软而水润,嗯,是想象中的手感。

      寂静中,对面猛然爆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似是痛苦万分,令人心惊。大灰一下子就惊醒了,对着黑暗又弓起了身子,一声低吼压在喉咙底将出未出。洛玄也猛地坐起,紧张地东张西望,口中道:“怎么了?怎么了?!”完全没注意自己方才是以什么姿势从地上蹦起来的。

      白澄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

  •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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