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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访其二 ...

  •   怔怔然看着眼前蜷缩在自己面前下跪的男人,洛玄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清醒了,还是近日思量太多做了个荒诞的梦。

      母后是被杀害的,一年多前就被杀害了,他当然知道,他见过山上那孤墓他去祭拜过……可是、可是,母后该是被那现如今高坐在王都金殿上的逆徒杀死的才对,易风?怎么会是易风?

      谁都有可能,但、但怎么可能是易风?!

      洛玄下意识看了眼白澄所在的方向,见他正盯着易风,骨节分明而白净修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扇骨,橙黄的烛火映在脸上,表情却毫无暖意。

      他也不明白此刻看白澄有什么用,又收回视线,咬了下舌尖,轻微的刺痛立刻随着血腥味蔓延开,确实不能更真实了。

      “易风,我方才……好像听错了。”洛玄僵笑着蹲下身,一手将易风的脸抬起,又凑近了几分,看着对方发红的眼一字一句道,“你刚刚,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易风哽了下,重复道,“小姐,是我杀的。而搜捕少主你,是我现在的任务。”

      洛玄一甩手,站起身,沉着脸后退两步。一道青光闪过,剑已出鞘,斜斜压在下方那人的肩头,亦是红了眼眶哑声道:“你最好解释一下。”

      “……是。”易风闭起眼。这是他最想忘却的一段回忆,此刻又强挖开那些血淋淋的伤口,颤声道:“那一日,我记得院子里的杏花刚好开了……”

      那时,是这样的情状。

      洛朗月病危,命悬一线,躺在榻上呼多吸少、水米难进,只余下一双浑浊的眼睛还能动弹,却迟迟没有传位的意思。洛玄的几个兄弟自他病倒便已经为那王位明争暗斗了许久,俱是头破血流、损伤惨重,谁也没讨得好。

      本来,兄弟阋墙之事自古皇室中屡见不鲜,并非什么奇事。谁料,他们这番争斗竟是被个野心勃勃的外姓将军钻了空。这边宫内皇子们斗得火热,而久疏于国政早引起了朝野上下不满,那将军也不知暗中观察、谋划了多久,拉党结派、调兵遣将,终于在那一日,率兵直逼宫外。

      几个皇子倒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这时候却是一致对外。大军已将这王宫团团围住了,他们也丝毫不惧,凭空生出一股傲气,说什么也不肯给那叛臣贼子乖乖让位。

      而坏就坏在这里。这将军久经沙场,是个杀伐成性的。先礼后兵,见这好言劝说不成,一挥手就大军浩浩荡荡地压进了宫。先是毫不费力地攻进了那金殿,在宝座上左摸摸、右瞧瞧,仰躺了好一会儿,睥睨着下方被五花大绑着跪于殿中的几个皇子,又想到他们平日那一个个嚣张不可一世的样子,抬了抬手便道:“杀了。”

      话音刚落,霎时间金殿内血光四溅,直迸到那龙椅上。

      这皇子都杀光了,其他的再多杀点有什么所谓呢?

      那将军嫌弃地擦了擦血渍,又是躺在宝座上想了想,下令道:“宫里的,都杀光。”

      这宫里护卫早就在大军压进来的时候死伤大半,余下的俱是老弱妇孺。他们常年居于后宫之中,哪知这前朝的是是非非,听到有人率兵造反,全都缩在自己屋子里大气不敢出。以为至多被贬为奴为娼,下半辈子清清苦苦罢了,谁知,竟也招来了杀身之祸。一时间,素日歌舞升平的宫里充斥着撕心裂肺、恐惧到极点的凄厉哀嚎,比那战场还可怖上几倍,温热的鲜血顺着汉白玉石阶而下,汇成一股股涓流。

      此时,萧柔换上一袭华服,腰悬灵剑,听着宫中四处起伏的嘶声惨叫,立于自己的院中,抬手轻拂那开春的第一枝杏花。淡淡的白色花瓣透着些许粉嫩,娇滴滴的,很是惹人怜爱。易风则是侧身立于门前,手握剑柄,死守那紧闭的宫门一刻也不敢懈怠,回首焦急道:“小姐,快走吧!我掩护你,逃吧!”

      “逃,逃得出去么?就算逃得出去,又能逃去哪。”萧柔声音软软糯糯的,似还带着杏花的香甜。说着,摘了两朵杏花下来,簪入自己发中,又从怀里取出铜镜侧首照了照,看向易风淡淡一笑:“好看吗?”

      “好看……”易风险些失了神,晃了片刻又急道,“小姐!”

      萧柔又是不紧不慢地理了理鬓发,照了片刻镜子似是终于满意了,转身对易风道:“过来。”

      易风依然走了过去,却见萧柔取下腰间佩剑,郑重地双手托着递到他面前,肃然道:“易风,用它砍下我的头,现在,马上。”

      “?!!!”易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铜锣大,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怎么也不敢接那剑。僵了半晌,第一次红着眼对萧柔大声吼道:“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萧柔一把抓过他的手,将那剑强塞给他,嘴唇抿了抿,“砍下来后,拿我的首级去邀功、去投诚,不出意外,他们会接纳你。”

      易风只觉得气血上涌,连话都讲不出,原地踱了两步,发泄的一拳出去直将那旁边的杏树打折了。萧柔略一瑟缩,又将手搭在他肩上,轻拍了两下道:“然后,活着出去,一定要找到我的玄儿……再将这剑,交给他。”

      易风直直望着她,额角青筋暴起,不发一言。

      萧柔又道:“他们怕是也不会放过玄儿。但只要他能拿到此剑,便是信物,便有可能重振萧家。到时候,他们不敢贸然动他。”

      易风深吸了好几口掺着花香的空气,才稍稍冷静下来。低头望着手里的灵剑,只见它剑柄雕花、纯白通透如玉,剑身泛着锃锃银光,正中间一道淡金色细线贯穿而下,无须灵力灌入便自有流光。这是萧氏祖传的一把上品灵剑,名曰“降灵”,由历任家主佩戴,已有四世。萧柔的兄长不幸殒命后,便辗转到了她手中,保存至今,一直小心供着不敢怠慢。

      “不行……不行不行!怎么可能!”冷静维持了片刻,易风又咆哮着,似是想脱手扔了这剑,“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若落到他们手里,不死也是百般凌辱,倒不如这样来的干净,还能救了你、救了玄儿。”萧柔掰过易风的脸,直视着那双充满痛苦的眼,坚定道,“我想死在你手里,请你成全我。”

      易风望着萧柔,从她清澈的瞳中看到了因痛苦面目狰狞的自己,半晌缓缓跪下,口中呢喃道:“我做不到啊……小姐……我做不到……”

      萧柔有些失望地闭了闭眼,低声道:“好罢。”

      易风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萧柔突然抽出他手中的灵剑,抬手便刎上自己纤细白皙的脖颈。天青色的长袖在空中舞开,卷起一地芬芳,翩舞了半圈后仰面倒下,宽大的华服铺展在地面,沾上点点猩红,恍若一只濒死的蝴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易风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疯了般狂叫,手忙脚乱地爬上前,想给伤口止血又手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拼命往那伤口注入灵力,可鲜红的血还是流个不停。他只觉得自己的理智也随着那血流光了,脑中一片空白。

      一只冰冷的手附上了他不要命般注入灵力的那双手,微微颤抖。萧柔艰难地抬眼望着他,摇了摇头,一说话便是吐出一口鲜血:“不要……浪费……”

      自己下手,到底还是轻了些,萧柔只觉得很痛很痛,却又不能立刻死去,清醒着感受到身体渐渐冰冷让她有些害怕了。又是断断续续道:“易……风,我……我好痛……你、你帮帮我……杀了我……求、求你……”

      她不住的恳求着,气若游丝,那总是光彩四溢的眸子写满了哀求,化着精致妆容的清秀脸庞因为疼痛和恐惧有些扭曲了。

      易风再也受不住,终是呜咽一声,举起了剑。

      “谢……谢……你。”

      易风守护萧柔一生,从无知幼童到嫁衣似火,看着她与王从逢场作戏的举案齐眉到相见两厌,都未曾有半分逾越,只敢在内心暗暗奢想着有朝一日她转身能看到自己、能听到她对自己说出那日思夜想的三个字。

      却绝不是这三个字。

      易风理了理萧柔微乱的发丝,她闭着眼,面目平和,施着粉黛的面颊与以往并无二致。麻木地将她的头颅装进锦盒,易风在那金殿中跪着献上,始终垂着头。只闻那宝座上传来一阵满意至极的放浪大笑,震得他耳膜生疼,钻心的痛。

      新王果然接纳了他。后听闻前朝三殿下一年前出走至今下落不明,又做贼心虚地恐生变数,下令全国搜捕缉拿。易风几经波折混入其中,担了个不大不小的武官,一年多来,一直搜寻洛玄的下落。

      前段日子山神祭,正巧易风的手下撞见了洛玄,禀报于他。心中狂喜,他令人切莫声张,自己在这四周乔装探寻了些许日子,终是在这山野小村寻到了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文名终于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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