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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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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禾,我们回中原吧!”羽林郎道,拉着我便往回走。
我不记得中原有位秦王,更别说认识,大概弄错了。我无法向他解释许多,想着自己正欲南归,便答应下来,等进帐有了纸笔,再写给他看会方便些。
帐子就在这片河沼以南不远处,是行军用的一种简易帐篷,共三个。他领着我入了中间那顶帐,递给我一杯水,请我坐下,欢喜道:“本以为这趟来,要深入勒尔布斯草原,甚至到呼图境内,如今不必了。”
他看了眼我,仿佛陷入回忆,自顾自地说道:“那时殿下受了很重的伤,十余天昏迷不醒,水米不进,大家都以为他不行了,皇帝陛下都亲自到府上来了……”说到此,他解释道:“你别多心,皇帝只是来看看他,那些天秦王殿下都不曾睁眼看过他。”
“后来大家商议着准备他的后事,棺材都准备好了,可一天夜里,他突然睁开了眼,叫了声你的名字……”他说得动容,眼中有泪花,“这可把大家乐坏了,可他醒了没见到你,起身就要去府上寻你,大家只得告诉他你死了。他仿佛想起什么,竟径自入宫一把火烧了大半个皇宫。大家被他吓傻了惊呆了,他仍不罢休,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执意说你还在依兰……”
他的误会不小,我想,遂起身寻了纸笔,用文字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不认识秦王,不曾有这样一位朋友
“朋友?”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话,猛然提高声音,冲口嚷叫:“贺禾,这么多年,你还仅仅把他当朋友你怎么如此无情?还说什么不认识!”他想起什么,叹息一声,似是安慰我:“你们之间的那些牵绊和别扭我多少知道些,可那又算什么呢?重要的是,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到底还是不远万里地来寻你了呀!”“哦,你是在怪他没有早些来吗?他伤得很重,起不来床,贺禾,你得谅解他啊!”
他情绪激动,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见面后,我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全是用手势和纸笔和他交流。
他变了脸色,“贺禾,你……”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颔首肯定了他的疑问。
他显得比我更悲痛,扑过来抓住的双臂猛烈地摇晃,“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失语于我自身是一场意外。那时我在依兰大帐,昏迷沉沦,生死未卜,三个月才转醒,当我发现自己失语后,曾因此苦闷了一阵,可比起生死,这毕竟是小事,不能要求更多了,我如是想。
他开始重新打量我,见我表情平静祥和,才小心地试探着问:“你真的,不记得秦王了?”
我再次明确地表达我的意思:我不认识秦王,也不认识你,我只想回到中原,如果可以同行的话。
一阵马儿清鸣声入耳,羽林郎奔出帐外。听这马的嘶鸣声定是匹良驹,大概是他所说的秦王来了。
果然,一男子掀帐而入。他身材颀长,轻袍缓带,虽是文人雅士的装扮,可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贵胄之气和一种熟悉的战场上拼杀过的杀伐决断的气息。
我想,这便是秦王了,我向他施礼。
他大步入内,也不看我,一摆手,“不必了。”径自走到南面那张榻前,懒懒地斜倚在靠枕上。
我以为他要睡觉,正欲离开,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哪儿去?”
“过来,陪我睡一会儿。”他招了招手,将如此轻薄的话说得如问候般随意。
这两人竟如出一辙地怪异!我有些生气,拿起刚才写字的那张纸,甩到他面前。
不料他看也不看,猛然一拉我的手,向后一转,力道之大,我便毫无防备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我怒了,顾不得身份礼节,回拳打在他脸上。
他吃痛地松了手,眼中留有笑意:“脾气不小。”
我若能说话,定会破口大骂,可如今只能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不知廉耻的轻薄之徒。
他看我半晌,轻叹一声,很惋惜地,似乎还有些委屈:“罢了,看你还活着的份儿上。”
呸!
我在心里鄙视道:堂堂王爷,不知羞耻,怪不得阿诺兰曾说中原的秦王和皇帝关系暧昧,想必是了。
“赵邢!”
刚才那羽林郎进来,毕恭毕敬:“殿下有何吩咐?”
“照看好他。”这儿没别人,赵邢当然知道秦枭指的是谁。
“是。”赵邢问:“殿下,将军找到了,我们何日返京?”
“再过几天就是依兰人的狩猎日……”秦枭后面说什么我全没听见,胃里一阵恶心,我快步走出去,蹲在帐外呕吐。
我摸了摸额头,还在低烧。
一个简素青衫的男子在一旁喂马,还一个同样服饰的男子在点火烧水。从他们的举止来看,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他们看见了我,显得很惊讶,纷纷向我行礼。矜重不逾礼,是大秦军人的风貌。
那马是匹英俊雄壮的黑鬃白马,有七余尺高,我极爱马,来了兴致,便走去友好地抚抚它的脸颊。那马嗅嗅我,垂下头将将脸颊贴在我胸前。
喂马的男子放下草料,笑道:“将军很喜欢马吧?”
当然。
我想起了我的“绝尘”,它陪我走过六个春秋,曾随我出入宫殿府邸,踏遍长安的每条街道,曾随我征战四方,鬃毛上沾染过敌人的鲜血,在心里,它早已是我的挚友。可是,三个月前,它不幸葬身在北方那片蛮荒的战场。
我在心底轻叹,想着自己回到中原后前路一片迷茫,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在一瞬之间向我袭来。我迷惘地转开头,却对上一双深深凝视我的眼神,那人负手立在白色的帐子边,身姿挺拔如一株松柏。
是秦枭。
我不喜欢他的做派,却很适应这种氛围,何况我需要养病,有人陪伴会方便很多。
我走过去,向秦王表达我的意思:希望和他们一起回中原
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帐子桅杆,看得出来他在思索,“可以,条件是你要同我住在一起。”他说。
周围一阵窃笑声,我回头瞪去,他倒显得无所谓,抬脚进了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