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秋犀

78、第七十八章

　　远远地，街道上有更声响起，已经是二更了。

　　秋意已然很深，未关紧的窗有风吹入，将屋内凝滞的空气吹散了一些。安陆离还未回过神，凌月兮的唇已离开了，她闭上眼依在他怀里，柔软得如同一只猫。

　　这场争执，已经结束了吗？他有些愣神地想。

　　或许，她已经接受了他所说的，又或是，认命了吧。

　　他低头看她，怀中的女子肤白如玉，睫毛上还有晶莹的泪珠，看上去柔弱无害。这样的女子，本就该被娇养着，然后终有一日，被父母用双手捧着送到一个最可靠的男人怀中，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奋力地抵抗着无边的黑暗，固执地爱着一个给不了她安稳的人。

　　他们的相识，对他来说是一场救赎。她去辽国寻他，在深夜的街道上拦住他的马，与他一同在暗流涌动的临潢设计了一场惊变，带着他离开硝烟弥漫的敌国，结束了他最难熬的八年时光。可他呢？他的出现给她带来了什么？

　　他们的相识，对她来说是一场错误。他带给她的，是本不该属于她的偏执，还有越发不确定的人生。他痛苦地低下头，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喃喃道：“月兮，我错了。”

　　凌月兮仿佛是感觉到他所想，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哭音道：“你没错，我们都没错。”

　　空气变得寂静了。

　　安陆离环着她，指尖渐渐收紧，在这样的寂静中，太后说的那句话在他脑中反复萦绕，如同蚀骨的鬼魅一般——

　　不知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我们月兮，但一定是有的。

　　一定是有的。

　　明明她已经安静了下来，明明她不再跟他争辩了，明明他反复告诉自己，他对她的感情很有可能会害了她，可是此时，却有什么一直被压制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令他的心莫名地缭乱起来。不甘和躁怒不断在胸中冲击着，情绪如同一头被困了很久的野兽，逐渐将他折磨得体无完肤，怀中人似乎听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有些困惑地抬起头，在四目相对的一瞬，一股石破天惊般的冲动从体内涌入脑中，将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燃烧成了碎片。

　　他双眼发红地低下身，抵着凌月兮的额头问：“月兮，我们真的错了吗？”

　　“……没有。”

　　“月兮，爱上我，你可曾后悔过？”

　　“……从没有。”

　　“若有人反对，你会放弃和我在一起吗？”

　　凌月兮顿了一下，将他轻轻推开一些，深吸一口气，用不带任何哭音的坚定语气道：“不会！我不会！”

　　安陆离乌黑的眸子闪过明亮的光，接着，那光芒连带着她的小小倒影，都被吸入了他暗沉的眼中，他的鼻息渐渐靠近，湿.热的唇带着火.热的气息吻住了她。

　　原来，他对她，真的那么喜欢，那么……无可救药地喜欢。

　　凌月兮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两人热烈地拥吻着，周遭的一切都旋转起来，她就这样轻飘飘地，不知被他带去了何处。只依稀觉得，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他的气息，她逐渐地陷落进去，连意识都被吞噬了。

　　夜风越来越迅猛，屋内的灯被吹灭，安陆离的喘.息声直直落入她心里，她这辈子都未这样满足过。

　　原来，他还有翻起滔天巨浪的本事……她觉得自己仿佛化成了水，融入了一片汪洋，随着那一波又一波的巨浪不断旋转着。而原本聚积在她心中的那些忧愁，也都渐渐汇入了汪洋中，消失不见，能感受到的，唯有无边无际的自由。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这种极度的快乐，才是和他真正在一起的感觉。

　　…

　　经过一夜的奔波，暗卫们终于查到了被整个东厂封锁起来的秘密——这两日，东厂一直沉陷在惶惶不可终日的黑暗中，薛无玉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在短短两天时间里杀了数十名厂卫！

　　暗卫们无法将每个被杀者一一确认，但经过大致判定，这几十个人，就是当初跟着邱栾去了辽国的那群人。

　　消息传到凌月兮耳中时，已是晌午了，安九岳刚回到内殿歇息，她站在廊下，看着手中的字条，心中除了震惊，还多了一丝确定。

　　薛无玉想要抹杀的，就是当初东厂厂卫杀死耶律勋的这个事实，看来这一切，和竺颜有莫大的关系。

　　“发什么呆呢？！”锦葵从身后猛地拍了她一下，凌月兮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转身往后一退，撞到了廊下的柱子。

　　“哎呦！”她痛得一张秀脸都皱了起来。

　　“对……对不起！”锦葵满脸抱歉，“你……怎么那么出神啊，这也能把你吓得跳起来……有那么痛么？”

　　她疑惑地看着凌月兮身后的柱子。

　　凌月兮心中有苦难言，哪里是被撞痛的？是被震痛的还差不多。她现在浑身都是酸的，特别是那里，只要动作稍微大一点，都会痛得龇牙咧嘴。

　　昨天夜里……明明就那么舒服的啊，怎么今天就这样了……

　　“月兮，”锦葵总觉得她怪怪的，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茶房里还有好多茶叶没有处理呢，我们现在过去吧？”

　　凌月兮抽着嘴角勉强笑道：“你先去吧，我慢慢过去……”

　　“啊？”锦葵更加诧异了，低头看了看她的腿，“你的腿受伤啦？”

　　“……是啊，昨天摔了一下，有些痛，你不要告诉别人噢。”特别是不能让安陆离知道……

　　锦葵又一惊一乍地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才往备茶房那边去了，凌月兮舒了口气，继续站在原地，看着院中不断飘落的红叶。

　　昨天后半夜时，她困得连眼都睁不开了，安陆离似乎还精力充沛得很。他好像松口了……只是说让她以后乔装改扮过再去查案，他会同她一起，然后还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她脸颊红得想要炸开一般，只能慢慢走到院中的水缸前，舀了一勺凉水拍在脸上，让自己冷静一些，别再想昨夜的事了。

　　…

　　之后的几日，安陆离不断带来新的调查线索，两人和其他暗卫兵分几路顺藤摸瓜，将章怀瑜分布在京中和各地的官员脉络大致理了出来。当年安九岳亲政，章怀瑜虽明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是出了很大力气的，也就是在那时，他将自己培植多年的势力插.入了大燕各地，这些官员有文有武，其中有不少成了朝廷命官。

　　就比如上次被他们目击到私自入京的何守双，他是徽州一带章系官员中最得章怀瑜信任的。章怀瑜的大部分势力，似乎都集中在徽州、青州、湖州等地区。

　　“这很容易理解，”凌月兮一身男装走在安陆离身边，“因为北境的幽国已臣属大燕，且国力衰弱，不足为惧，而南境的战乱多是蛮夷滋事，小打小闹罢了，不需太多主军。大燕的兵力基本分布在东境和西境，东境多海寇，西境则有强大的游牧民族。这么多年，辽国一直是太后的一块心病，所有西境的守军都是她亲自调派的，章怀瑜根本插不进手，所以只能把手伸向东境。”

　　安陆离点点头：“想要掌控东境兵力，就要同时掌握地方官，所以他才将手下文臣都往那一带调，徽州虽然不临海，却是在东境军队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这个章怀瑜，布置得还挺周密的。”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目的地。这是城郊一幢不起眼的宅子，早在一个时辰前，就有暗卫将凌月兮他们要见的人押到了这里，此时暗卫们都已撤走了，因为凌月兮在请求太后收回成命时曾保证，不会让自己的行动暴露任何一名暗卫的行踪。

　　两人进了院子，踏过满园荆棘，走到了小屋门前。推开门时，缩在墙角的人惊慌地直起了身子，却因口中被塞了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有话要问你。”安陆离沉着脸道，“你若是敢骗我们，或者是装傻充愣，我就割了你的手指。”

　　那人看着他手中的匕首，惊得连连点头。凌月兮走上前，将堵着他嘴的布团取出，一字一字清楚地问：“去年四月十七日夜晚，你在南街的卷福巷附近看到了什么？”

　　那人一听就皱起了脸，哑着嗓子道：“怎么又是问这个？！少侠啊……不是我不说，我真的是……”

　　“嗯？”安陆离盯着他。

　　他看着安陆离手中明晃晃的匕首，吓得噤了声，凌月兮问：“你什么？”

　　“……我真的不记得了……”那人苦不堪言，指了指脑子，“我这里不太好……”

　　凌月兮叹了口气，看他的样子，也确实像精神上有点问题的，难怪暗卫们这么久都没问出实质证据来。

　　“那你怎么会记得，你曾在这条巷子里见过那个身穿黑衣的姑娘？”

　　那人张大嘴，想了很久才道：“就……就是记得有这么个人……当时还有几个男的……”

　　安陆离定定看着他：“不急，你慢慢想，想到什么就说，不用顾虑。不过……你要是敢说假话，我会把你的手指头和脚指头一个一个通通剁掉！”

　　凌月兮看着那人满脸脏污、欲哭无泪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毕竟是一个无辜的人，他们这样做实在有些残忍，可为了确定他们一直以来对章怀瑜和郑齐的猜测，他们只能这么做。

　　只有确定了，她才能义无反顾地去开展接下来的行动，去揭穿章怀瑜的阴谋。因为，她做这一切的初衷，是为了红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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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车技不好，快要撞到路边栏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