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娇宠》陆知遥

6、柳枝

　　周道婆还没接话，杨母便抢着出声道：“你一个丫头片子，问什么问，道婆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娘就是个灾星，留在家里，一家人都要跟着她倒霉。大柱，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一纸休书休了她，然后把她送走。”
　　杨大柱皱了皱眉，有些为难道：“娘，秀儿到底跟了我十年了，你让我把她送走，我心里实在过不去。若真是没有别的法子，那我找一处地方，我带他们娘几个搬出去，我照顾秀儿，也免得连累你们。”
　　“你说的这是啥话？”杨母急道，“没听见道婆说吗，家人不能与她相见。你搬出去照顾她，早晚会被她克死。家里正需要你呢，为了这个扫把星，你还要抛爹弃娘，落个不孝的名声吗？”
　　说到这里，杨母眼珠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故作温和道：“既然她病着需要人伺候，索性让她带着春兰春花走吧，母女连心，想来灾气不会连累亲闺女，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
　　春兰听见这话，在心里冷笑一声，杨母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借神婆之口，打算以赵秀不吉的名义，将赵秀休弃，顺便连她和春兰一块扔出去。这样一来，只剩下爹和弟弟，弟弟年纪尚小，自然花不了几个钱。那么，爹挣的银子，就可以源源不断的供给这一大家子使用！
　　周道婆见杨母只顾吵闹，竟是忘了她的存在，咳了一声，出声道：“看也看过了，你们家的事，我也不管。只是，该给我的银子，现在拿来吧，我也不多要，就给半两银子吧。”
　　杨母瞪直了眼，惊呼道：“半两银子，哪里有这样的行情？”
　　周道婆斜睨了杨母一眼，冷声道：“半两银子也不多吧，你要是觉得不划算，那我就多说几句。”
　　杨母脸色微变，连忙道：“事情都说清楚了，也不用再多说了，给你银子就是了。”
　　春兰几步走到周道婆跟前，正色道：“刚才我要问你一件事，被奶奶截了话。我想问问你，是不是所有人都一样，只要你拿柳枝扫一遍，放在水里，就能知道有没有不祥之兆？”
　　周道婆咳了一声，整个整衣衫，板着脸道：“这是当然，我看相卜卦十余年，从未出过差错。”
　　春兰在心里冷笑一声，故意带了一丝犹豫，轻声问道：“既然这样，那您能不能帮忙看看，我奶奶有没有被邪祟缠身，我总觉得，是我奶奶克了我娘。”
　　杨母叉着腰，一脸的气愤，大声嚷道：“你这死丫头，瞎说什么，我怎么就克着你娘了？”
　　春兰挺直腰杆，大声道：“道婆既然来了，索性给大家都看看，我娘有煞气，说不定奶奶也有呢！”
　　杨大柱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无奈道：“春兰，别闹了，你娘也是命苦，怎么偏偏就犯了煞气。这和你奶奶没关系，让你奶奶送道婆走吧。”
　　春兰听了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这个爹，已经不是老实木讷了，根本就是愚蠢！不过，她仔细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他爹性格如此，又不知实情，做出这样的反应，也算正常。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她的计划！
　　她想了想，目前能帮助自己的只有赵秀，便紧走几步，来到床边，凑近赵秀耳边说了实情。赵秀闻言，本想立刻对着杨母和周道婆发火，又想到口说无凭，杨母若是来个抵死不认，反而让人觉得自己为了不离开这个家，故意找托辞诬陷杨母。
　　赵秀心思陡转，抚着胸口道：“娘，既然我身带煞气，病了半月有余，大柱和这三个娃都在我身边伺候着，难免沾染上一些什么。不如让道婆用柳枝扫一扫，若他们没事，我也能安心的去了。”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杨母也想不到借口拒绝，只得撒泼道：“大柱身体壮实，怎么可能沾染？春兰春花是要跟着你出去的，也不用看了。再说，家里哪有那么多银子让道婆看相？”
　　杨大柱听了这话，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出声道：“我不看也没什么，倒是兴儿必须要看看，好歹也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以后全指着他，总不能出了差错。”
　　杨母闻言一喜，心想，趁便让周道婆说杨兴也有煞气，把赵秀娘几个一块赶出去，只留下大柱这个能挣钱的，可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这句话说的很是，周道婆，你就给兴儿看看吧。”杨母冲着周道婆使了一个眼色。
　　周道婆故意清了清嗓子，板着脸道：“若要看，也使得，只是要再加半两银子。”
　　杨母脸色微沉，周道婆真是坐地起价，偏偏自己也不能说什么，横竖这一遭，把他们打发出去也就完事了，只得咬着牙道：“晓得了，银子会给你的，你就赶紧看吧。”
　　周道婆又倒了一碗清水，拿了刚才的柳枝在杨兴身上扫了一扫，然后将柳枝放入碗里，不多时，清水渐渐变黑了。
　　春兰仔细观察着周道婆的每一步动作，柳枝扫赵秀的时候，她还不能确认哪一步出了问题。这一次，看到周道婆拿着柳枝在碗中央点了点，清水就逐渐变黑，她可以确定下来，问题出在柳枝上，柳枝没入水里的部分，肯定添了什么东西。
　　杨大柱看到黑水，一脸的震惊之色，急道：“周道婆，这，这是咋回事，兴儿也有问题？”
　　杨母尖声道：“这还看不明白吗？兴儿也染了煞气，看来他们娘们三个，都要搬出去才好。”
　　春兰哼了一声，直直的盯着杨母，大声道：“我看不是我娘和弟弟有问题，是你有问题吧？”一边说着，春兰把碗里的黑水泼掉，又倒了一碗清水，抢过周道婆手里的柳枝，在杨母身上扫了一扫，往水里一放，果然，清水也渐渐变黑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杨母反应过来时，看到碗里的黑水，立刻道：“你做什么呢，你又不是道婆，你扫能扫出什么来，我，我怎么可能有煞气？”
　　赵秀朝着杨母瞟了一眼，冷声道：“春兰扫的不作数，我心里到底存疑，你让周道婆扫一扫，若水还是黑的，那就说明，娘身上也带着煞气了。”
　　春兰把柳枝交给周道婆，正色道：“周道婆，你给我奶奶扫一扫吧，银子多给你一两。”
　　杨母满脸怒色，大喊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没问题，我不扫。”
　　周道婆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想来杨母也不敢多说什么，拿着柳枝就朝着杨母身上扫去，杨母避之不及，下意识地说道：“周道婆，你还没过河呢，就要拆桥啊，不想要银子了？”
　　此话一出，众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赵秀悠悠开口道：“行了，别做戏了。大柱，你还看不明白吗？分明是咱娘嫌我碍眼，想着法子赶我出去呢，不仅是我，连三个娃都想扔出去。只留下你一个，给他们当苦力，从你身上捞钱！”
　　春兰拿过柳枝，细细察看，指着其中两片柳叶道：“爹，你看，这叶子上沾着黏腻的胶，别说是周道婆了，便是任何一个人，拿着这柳枝放在清水里，都会变黑。奶奶分明就是想把娘赶出去，好让你挣了银子，不用给娘看病，还像往常一样交给家里呢。爹每月给奶奶一两银子，结果娘和我们的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差的，奶奶从来没把咱们当成自家人！”
　　一番话说得杨大柱又愧又气，脸色不禁现出怒色。杨母见状，仍为自己开解道：“大柱，你别听这丫头乱说，我也是好心啊，要怪，只怪这黑了心的道婆，满嘴胡说，我也被她骗了。”
　　周道婆急忙为自己开脱道：“杨婆子，你可别污了我的名声，我可是诚心诚意来看相的，要不是你许了我很多好处，我怎么会做下这种昧良心的事情？算了，银子我也不要了，也算是我为自己积德。”说罢这话，周道婆掀开帘子，出门而去。
　　杨大柱看向杨母，眼神中透着愤怒，伤心，悲哀。他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劳奔波，结果换来的，就是杨母狠心的想要把他的妻儿全部赶出家门。这些年的付出，终究是白费了！
　　杨大柱只觉得情绪十分的压抑，他很想问问杨母，从小到大，她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一家人。他想要诉说所有的委屈，想要讨一个说法，然而在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间，他觉得没必要了。就算他说再多，他做再多，在杨母眼里，他也只是个能给家里挣钱的长工罢了。
　　他的委屈，他的辛酸，杨母会在意吗？不会！杨母只会在意他交不交银子！就像那年，他染了风寒，杨母还在抱怨他歇了几天，耽误多少银子，他病刚见轻，杨母便催他快去干活。
　　往事不堪回首，杨大柱红了眼眶，最终也只是缓声说道：“娘，以后月钱我不会再交了，便是秀儿病好了，我也不会交。您今天做的这些事，太让我寒心了。多余的话，我不说了。”
　　杨母自知理亏，也没分辩，扭头便出了西厢房。孙燕在东厢房，隔着窗子看到周道婆匆匆忙忙的出去，又见杨母灰头土脸的出来，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如果大柱以后不交月钱，杨母肯定会主动分家，把他们赶出去。不行，自己一定要再想个主意，在大柱一家走之前，狠狠的坑上一笔银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