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游戏邀请函》迁柒

43、铁旗

　　雨。

　　细雨。

　　细雨迷蒙，从夜幕中划下，溅落在战船的甲板上，打湿了船上的大汉手中的大旗，晕染得旗尖上的血迹一片模糊。

　　黑色的铁旗一扫而过，又皱又破的旗布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雨水和血浆糊成一团，湿漉漉地粘在旗杆上。血滴和着细雨飞飞洒洒，洒在甲板上，洒在江水中，洒向旁边立着的火把，然后被燃成了水汽，飘散向远方。
　　
　　火把照明了黑夜，映照得下方黑色江水上出现一团团艳红，也映照得大汉黑色衣甲上的血块愈发凄厉。

　　旗在大汉的手中。

　　旗杆精铁铸成，杆尖锋利，长一丈三尺，有小碗口般粗细，如此沉重的器物，竟被大汉当成了随意挥舞的武器，一扫之下，激起的劲风在周围数丈形成了一个圈子。

　　攻进圈子里的绸带被劲风荡得乱飘，失去了准头，绸带上系着的刀无力地坠落，就算凑巧飘向大汉，也会被他手中的铁旗击飞。

　　但大汉也是人，总会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轻轻地从他的铠甲上划过，在铠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划痕越来越多，大汉对面的敌人倒下得也越来越多。没有任何一人能挡住大汉三招，三招一过，必有一个死去的敌人。要么被旗尖刺中，要么被旗杆砸中。但敌人源源不断，倒下了，马上替补过来，总有五条以上的绸带同时往大汉招呼。

　　敌人是一群各色衣甲的女兵，笑容明艳，她们手中的绸带同样明艳，绸带的颜色和衣甲一致，有赤黄蓝紫等各式颜色，一眼望去，如彩虹纷飞，仿佛在跳着一场盛大的舞蹈。

　　女兵身体也如绸带般软絮，脚步轻点，各色绸带随着她们轻盈的身姿舞动，飘飞向黑衣大汉，但她们的一切攻击都是徒劳。

　　百名女兵们却无一人后退，她们依然前赴后继地奔向死地。因为她们是吴国的人，每一个都是孙尚香至少训练了七年的贴身侍卫。她们没有在孙尚香的船只上守护，她们唯一的任务，就是阻拦住这个大汉。

　　世间能拦住大汉之人，不过两手之数。女兵们再如何尽力，也只能在大汉身上留下一道微不可见的小伤口。

　　血滴汇聚成河，伤口积少而多。

　　大汉依然在往着孙尚香的船只踏去，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多，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慢，但他还是逐渐靠近了自己的目标。

　　林冽等三人已经暗中又逼近了孙尚香的船，他们站在不远处的一只小船上，看着张飞和孙尚香的亲兵血拼。

　　“张将军。”孙尚香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在混乱的战场中，每一个字依然清晰可闻。

　　张飞不答，只是一声冷哼。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却中气十足地传到了孙尚香耳朵。只是额头上大如黄豆滚滚而下的汗滴，显示了张飞此刻的疲累。汗滴打湿了他半黑半白的长发，从脸庞一直流到双肩，流到掌中的铁旗。

　　跟随他征战三十年的丈八蛇矛已经落入了大江之中，他也已经年近半百，精力不敌当年。他的手中只有一面铁旗，但他依然不惧任何人，依然往前而去。

　　“将军又何必多做徒劳之事。”孙尚香道，“纵然张将军举世无双，可毕竟是在这大江之上……”

　　孙尚香的话未说尽，话里的含义却清清楚楚。受伤的张飞，未必就是自己的对手，更不可能把自己拦下。因为这不是在马上，不是在陆上，这里，是在大江之上！

　　江就是吴人的家，长江就是吴国最大的屏障。

　　大江上垂垂老矣的黄盖，能废了魏国最重要的将领曹仁。大江上的孙尚香，也能带着刘禅从赵云和张飞的合围中跳江而走。

　　张飞叹了口气，声音中带了些老迈，他手中挥舞的铁杆逐渐慢了下来。他性格鲁莽，但三十年的戎马让他能看清敌我的形势，细心地分析面前的问题。他知道在这大江之上，自己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从孙尚香手中抢回刘禅。所以，他只能拖住孙尚香，再次等待时机。

　　或许他能等到赵云也杀过来，或许他能等到诸葛亮前来，或许他能等到其他改变，或许，他也等不到这些，但他除了等待，再没有其他办法。

　　张飞老了，脾气不再火爆，但此刻仍然忍不住啐了几口。他很少遇到凭武功解决不了的问题，可偏偏在江上，他的武功没有那么有用。

　　围站的女兵也松了口气般，慢了下来。她们逐渐回守，不再求让张飞负伤。毕竟，就算她们不怕死，也不想一心求死。

　　孙尚香立在船顶边上，她两只手将刘禅抱在怀中轻轻摇着哄他睡觉，白色的绸带搭在她身前的栏杆上。两行眼泪从她的眼眶落下，但她的嘴角又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她刚刚收到黄盖战死的消息。论武功，论计谋，曹仁或许不如张辽，但他姓曹，他是曹操最信任的，曹军中威望最高的将领。曹仁一废，犹如断去曹操一臂，让吴国面临的威胁瞬间一轻。但一想起那个从小教自己武功，任自己骑在脖子上揪胡子的黄老将军，孙尚香就不由地悲从中来。

　　她抬手抹去眼泪，抬眼远远看见张飞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知道张飞在等待，但她也在等待。她在等待甘宁战胜赵云后过来，在等待许褚和曹仁带着魏军离开，在等待后方吴军的接应……但不管等到的结果是好是坏，孙尚香都不惧。她已稳操了胜券，因为她相信，就算局势再坏，也没有任何人能拦住跳江而逃的自己。

　　“我们怎么办？上去帮张飞吗？”一直观战的燕青问。

　　“帮了张飞也没用。”林冽道，“只能再等等吧。”

　　“等什么？”燕青问，“赵云来了也没用。”

　　“我也不知道。”林冽苦笑道，“只能再等形势更有利些吧。”

　　战场上的，路上的，益州的……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场能影响三国形势的战争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