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侍夜》闲庭樱树

28、玉碎

　　“骊山！”

　　这个萧墨几天前曾经提起过，现在又提，这终于引起了刘禄的重视，“您就死了这条心，别说骊山，每年昌宁长公主祭辰，公主陵陛下都没让您去。”

　　萧墨剜了他一眼。

　　大太监陪笑说：“老奴真的跟陛下提了，说小祖宗打算到骊山寻褒姒，杨贵妃足迹，可是，陛下说，他在西郊开始修建墨玉宫了，要是您喜欢华清宫，就完全照搬。”

　　冷哼一声，萧墨写：“西郊有那么高的山？皇帝哥哥这是哄傻子呢！”
　　“没有高山，有连湖，比那还美，小祖宗，您别任性了，陛下怎么可能答应您出京一步？”

　　咳咳咳！萧墨咳起来，自己就像瞎家雀，皇城就像金鸟笼。

　　又拿着那封没有自己的信，看了一遍。唔……他死了呢……趴在软枕上久久不语……
　　刘禄吓了一跳，过去伸出熊掌，抚着少年王爷的后背……

　　“满京城，豫王府的雨格外大，原来是殿下在这呼风唤雨。”
　　一人进来，官服缓带，须发皆白，一身浓浓的药味儿熏绿了众人的脸。
　　是御医吕中冒雨来了，放下药箱，见小病人哭得那般伤心，便白眉紧锁，口气却故作轻松。

　　刘禄就像见到救星，“吕大人，您瞧瞧，咱们豫王殿下非要闹着到骊山玩儿。”

　　这位御医院的首座捋着五缕长髯，“骊山下官去过，一点儿意思没有，而且殿下要去，总不能踩着云彩去，马车您坐得了？坐不了，您受不了马的气味儿，顺便一提，鹿车，羊车都臭，就算它们一天和您一样洗四次澡，它们还是会随时屙粪蛋，那东西，您是没见过，表面光，一层油腻腻，里面……”

　　话没说完，萧墨坐起来了。

　　“吕大人从来不说笑话，一说就逗死人。”刘禄大笑，拿着帕子给萧墨擦泪痕。

　　吕中这才坐下，望闻问切之后……斟酌开了药方，递给帘外听命的医助回去配药。

　　叮嘱萧墨不可再动气，更不能哭了，又亲自到膳房检查饮食，等着煎药。

　　刘禄宫中事务繁忙，也就告退，临走吩咐刘喜刘福小心伺候，要是小祖宗再哭一次，就罚他们到苦役司倒马桶。

　　但是萧墨依旧闷闷不乐。

　　刘喜刘福愁肠百结，和侍卫们嘀嘀咕咕，绞尽脑汁想逗他开怀一笑。

　　侍卫们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有人猜测他可能不解气，就提醒，白家的四小姐白双还有一个未婚女婿……

　　“未婚女婿，是谁阿？”萧墨面对雨幕，不禁蹙起了秀眉。

　　“石曜……”

　　原来是他？啪！萧墨象牙雕花扇子打在炕桌上，都折了，“叫来！”

　　锦鹏急忙拦住，骂那些侍卫，“最近咱们豫王府怎么了？要与天下为敌？”
　　石曜是当今宰相石谙的二公子，黄门侍郎，见天儿侍奉在皇帝身边，这不是没事儿找抽么？

　　说曹操曹操到，管事的过来回禀：“殿下，石曜大人来了。”

　　据说宰执石谙是一个十分不拘小节的人，政务繁忙，三个月才洗一次澡，可是石曜并不像他的父亲那么邋遢，非常整洁的一个人，不到二十岁，清瘦雅裁，天青色的官服衬得眼神清澈，笑容干净，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他。

　　他是前年高中的探花郎，在皇帝身边也有两年了，凡是皇帝身边的人，没有不喜欢萧墨的，这位宰执之子也不例外，他还尤其欣赏萧墨的书法天赋。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带着两个随从，三人躬身施礼。

　　“殿下，您不小心遗失了龙凤佩，乌贼夫人焦急万分，她不想让陛下知道，下官就在尚工局放出去养老的玉雕师家里去看看，果然他照着这绝世孤品，做有赝品，虽不能以假乱真，但陛下大概不会看出来。”

　　说着，自随从手里拿过一个锦匣，双手递上。
　　萧墨一句话不说，刘喜连忙自作主张把匣子接过去了。
　　和刘福打开看，欢喜非常，“啊，真是跟原来的一模一样，石大人当真是我们的大救星！”

　　一边说，一边急忙给萧墨佩戴着腰间的玉带上，“这些天，天天借口在菩萨面前开光，再不带，就要露馅了。”

　　石曜完成了乌贼夫人交代的任务，就对锦鹏发难：“锦鹏兄，七月十五总算是过了，我这些天忙着宫中的大型盂兰盆会，简直忙昏了，居然不知道白府的事，今日才知道了，事情的起因是你托阎驷大人去熙州退婚，阎驷非礼州官之妻，被白侍夜杀了，可是，你为什么无缘无故要退婚呢？”

　　被书生的眼睛犀利地盯着。
　　锦鹏无地自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看向萧墨。

　　被锦鹏用眼神指点，石曜明白怎么回事了，面对稚龄的绝色王爷，如兄长一般责备说，“原来是殿下的意思，这可真是奇怪也哉？您除了琴棋书画，鸽子锦鲤，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俗事了？”

　　萧墨冷冷道：“哼！你也，退婚！”

　　石曜伸手摸他的额头，“殿下，您没事吧？”

　　萧墨狂躁地打开他的手，援笔写：“总之！白家利用女儿多，嫁娶拉朋结党，这样下去，皇帝哥哥江山岌岌可危，未雨绸缪，应该毁灭干净。”
　　这个说法，愚蠢且昏溃到了极点，谁家还没有几个女儿？

　　石曜表明心迹：“下官对白双至死不渝！”

　　看你渝不渝？

　　萧墨自腰里拽断了龙凤佩的珠链，把玉佩拿在手里，狠狠朝地下摔去，刘喜和刘福两只老母鸡护蛋一般伸手海捞，可是啪嗒嗒！这次碎了八瓣。

　　总是因为太子来的时候，把长毛地毯撤下了，白玉石的地，不然也不会摔碎，刘福坐地上大哭：“这可如何是好？我上有三岁吃奶孩儿，下有八十岁老母……”

　　刘喜哆嗦着说：“快，谁去到宫里内管监把我的命根子领出来，别到时候搞个死无全尸。”

　　“石曜，你生气小王逼你退婚，也不至于把御赐的龙凤佩砸了吧？如今你到大理寺去住些天！”萧墨冲着石曜展开一张纸，什么时候写的大家也没瞧见。

　　呃？？

　　所有人都愣了……

　　石曜却瞪了他一眼，“您这是演的哪一出阿？”

　　**

　　六盘山埋骨岭扒皮寨里。

　　白侍夜正拿着一张官家邸报看。

　　邸报上有大理寺关于河熙州前知州白正之子滥用私刑，残杀朝廷命官阎驷一事的判决，由于白侍夜死了，就算结案了。
　　她就像念别人的名字，没感觉。

　　接下来父亲白正的罪名屠版！

　　各种各样的名目，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和礼王沆瀣一气，威逼一路总管王纯，谎报有良田万顷，每年以此为由，截流国家巨额财税，经查明，六年里，中饱私囊，共贪污白银估计数千万两！由于本人不在，无对证，且假账做的天衣无缝，也只能保守估计估计了。

　　因其本人在逃，全国通缉，白家在京府邸田产悉数被充公后变卖，仆从被遣散……

　　吴娴唬得面如土色，“数千万两？先帝实行仁政，除非谋逆或造反大罪，否则不杀头，皇帝遵循此方针，可是，这事情若果是真的，哪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她看了看自己的夫君，上下打量……
　　实际上，白正已经气的七荤八素了，就冷笑：“若是平哥哥瘫上这档子破事，你会怀疑他么？”
　　听他说起前夫，吴娴就把头低下来，不答……

　　更坏的消息在后面：礼王因为收受白正贿赂，被皇帝下旨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发配到岭南，无诏不得进京。
　　这条消息像晴天霹雳，认为有礼王在，白家还有救……
　　虽然知道丈夫会生气，吴娴还是问：“老爷那时候，给礼王送礼了？”

　　白正喝茶的时候，茶是热气腾腾，他的口气冰一样冷：“我倒是不想送！可是女婿三天两头，打发人来到秦州和我要，少了还不行，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关于这个，吴娴也听白侍夜说起过，“他要你就给？”
　　白正眼皮都懒得抬，“他不但自己要，还替太后要，替太师元潮要，哼！我总不能得罪一票太后的人。”

　　吴娴也火了，“当时贱妾不想把卉儿嫁给礼王的，因为礼王的人品堪忧，可是，您非常坚持，最后，反受其害。”

　　“元太后都开口了，还能不嫁？”白正看着茶叶沉浮……

　　吴娴，“她只是找人来试探着问问，咱们就说卉儿已经有了指腹为婚的人了 ，不就搪塞过去了？”

　　啪！白正把茶盏重重放下！

　　白侍夜看见父母干起来了，笑着插科打诨：“娘亲以为太后是傻子？而且，这给了白家天大的面子，你不接着，试一试，在京城一天都待不下去！”

　　吴娴点点头，已经嫁了，争辩无益，可是，礼王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废？太后没管？
　　白侍夜，“这事太后想管，可是她因为怀了先帝的孩子，羞得躲了，根本不见人。”

　　胡说八道！吴娴训斥白侍夜，“先帝都死了很久了，你怎么可以如此损毁一国太后清誉？”
　　其实，先帝死了刚刚两个多月……白侍夜一凛，这种事情就算传到民间，也是二年之后了。

　　好在母亲又被另一则关于礼王的消息吸引。
　　礼王被发配，妻子白卉并没有跟着，只是带着几个妾室走了，而萧墨把她接进豫王府养胎……
　　这叫怎么回事阿？吴娴哭着问白侍夜，“你大姐姐她不会是掉狼窝里了吧？”

　　“娘亲别担心，豫王这么做，只是怕失了大姐姐肚子里的皇嗣，引起太后的不满，毕竟那是太后的亲孙子。”

　　吴娴稍稍觉得宽心。

　　跟礼王高高在上的地位不同，有些小人物的消息，在犄角旮旯里：黄门侍郎石曜因为在豫王府砸碎龙凤纹重环玉佩而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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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地图换的频繁，不过，只有俩地方，京城和扒皮寨，感觉像有了回城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