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躲不过》灵通儿

24、24搜神令

　　时至中午，雪已经停了。
　　顾昭凌抱着林先生在雪地上打了个滚儿，随后也是他负责把散落的雪再给拾到干净，这一幕看在别人眼里根本就是心智未成的小孩子才会干的事儿，顾昭凌却乐此不疲。
　　等把自己弄乱的地方收拾完了，顾昭凌也消停了，他抱着林先生去了温室花园。
　　温室花园就建在疗养院的中央，占地很广，里面培养了不知多少种市面上并不常见的花卉，还有玄术界老前辈们种植的灵植。
　　这缤纷的色彩正与外面的皑皑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家最喜欢待在这个地方，只是因为今天众人还在开会，来这儿的也只有昭凌与林先生。
　　“老林？”顾昭凌试探地叫，见林先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继续说道，“小甯也是这么叫你的，我也能这么叫吗？”
　　林恢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唉……看小甯提到你时的语气，我还以为你得是个老爷爷了呢，没想到你看上去还是蛮年轻的吗。”顾昭凌笑着，“说起来，你也有个几千岁了，还真不能算年轻了……哦，我不是嫌你年纪大哈。”
　　林先生：“……”不解释还好啊喂。
　　“好，现在说点儿正经的。”从温室花园是能看到食堂的，顾昭凌看了看食堂里正在商讨对策的老前辈们，之后又把目光落在了被他放在茶几上的小狐狸身上，“老林我猜你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到小甯为什么把那样东西交给我——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苗阿姨在场的话，就会有人告诉昭凌他其实猜错了，林先生还真知道为什么凤甯会将那样东西交给昭凌，事实上他也早就有此猜测，只是现在才落实。
　　顾昭凌继续说道：“小甯也征求了我的意见，我也有心帮他，但是他说只能让我帮这个忙的时候我还是想拒绝的，世界上只能让我干的事儿肯定不是啥好事儿，更何况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林先生点头表示同意。
　　“你不知道，我家里人虽然觉得我没有修为就不该进入修者的世界，但是我从小就对修者的圈子很敏感的，哪怕没什么兴趣。”顾昭凌单手拄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小狐狸，眼里满是笑意，“我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什么，也是在认识小甯后才想要接触真正的修者界的。”
　　“那天小甯走后，我不知为啥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但事实上我当天晚上就再见到他了，只不过是在梦里。”
　　“啊啊啊，我到现在都觉得托梦好神奇，虽然我完全不想学。”
　　“小甯说托梦比较安全嘛，他还真不怕我醒来就把梦里的事儿全忘了哈。”
　　“他拜托我保管搜神令，嗯，就是那个可能会被邪修盯上的东西。小甯说那玩意儿虽然看上去没啥大用，但还是很多人想要的。小甯还说我可以用来着，但是却没把用的方法告诉我也真是够了。”
　　“你可能不知道，在那之前有一件事儿让我挺受打击的，虽然我觉得那件事儿再怎么打击，也不会对我的精神造成实质性的创伤。但我哥和我舅舅却不那么认为，在我以那为借口提出来这家疗养院住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多做阻拦。”
　　“我师父们真的很好很好，虽然苗阿姨和周爷爷他们自己也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但却想尽办法教我保命的本事。还有孙爷爷人也很好的，他就是不太懂人情世故，要不然当年也不会给人排挤，就和我一样哈。”
　　顾昭凌已经完全找不到自己想说什么了，但是茶几上的小黑狐狸依然认真地听着。
　　林恢对顾昭凌了解并不多，大概是因为之前他跟某神仙说过，自己这辈子不会再去接近那人，就连那人的转世也不会接近，而某神仙很有朋友义气地将那人的一切信息在他面前屏蔽了。
　　要不是后来出了这事儿，他估计还真不会见到昭凌。
　　话说还真的要感谢那凤甯同志来着，林先生在心中最讨厌的人排行榜中把凤甯同志的位置往下挪了挪。
　　顾昭凌感觉沉默下去有些不太好，于是绞尽脑汁想着话题，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从小时候怎么调皮捣蛋，讲到长大后怎么蔫儿坏蔫儿坏，最后终于将话题引到了凤甯身上。
　　林恢继续静静听着。
　　两人没有交流，没有互动，但是气氛莫名的和谐。

　　傍晚的时候，修者大部队也来了，跟着一同来的还有邹城君、顾昭凛以及邹家、顾家的不少长辈们。
　　顾昭凌的父母早逝，养大他的大伯大婶也在几年前相继去世，跟他有直系血缘的爷爷奶如今也都不在了。
　　但是，这俩个家族的人中还是有不少长辈放不下家中血脉的，一听闻顾昭凌现在有仙山山脚下，并且可能被牵扯到了邪修的阴谋中，他们几乎是全体出动。
　　顾昭凌还真有些感动，但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忍不住提醒：“要是邪修真的在半路伏击你们，这会儿你们已经被一网打尽了。”
　　“还真差点儿被一网打尽。”邹城君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一批修者你一言我一语，讲述了自己在赶来浣梅县途中的遭遇。
　　这些人兵分几路，用不同的方式从，不同的地点出发赶来浣梅县，单多多少少都遭遇了邪修的伏击。
　　邹、顾两家所在的修者队伍就在荒山中被一群恶鬼拦路，好在他们中也有不少厉害的修者，并不吃亏。
　　“所以，他们这次劫走林老大绝不是临时起意，这本身就是张大网。”有妖修分析道，“林先生变成这样只是他们的第一步，紧接着他们策划好了如何将他劫走，甚至做好了林先生回到有仙山后，他们该怎么袭击前来帮忙的修者的准备。”
　　而有人则直击问题核心：“可是准备做的这么充分了，咱们目前还是没多少损失，这显然不是那帮邪修的做事风格。”
　　邪道修者对不怕的就是冒险，最不计较的就是牺牲。
　　想当年，太虚神殿清扫人间邪祟的时候，多少邪修以命相搏，就是为了换取给神仙们下咒的机会。
　　就连那两百年前华夏内忧外患不断的时候，邪修们也是用命来阻挡正道修者们前进的脚步的。
　　总不可能两百年安逸的日子过去，他们就忽然变得胆小了吧。
　　这一定还有后招，在场的人们不由自主这么想。

　　现在可能是神州结界以外、唯一能彻底抵挡邪修术法的大运之气还没找到，而众人也不打算再等下去，他们决定一块儿布置聚灵的阵法，希望能用所有人引来的灵力冲击开林恢身上的术法。
　　由于各个岗位还需要留下许多修者驻守，所以来到有仙山山脚下的修者也就二十来人，其中还有小一半儿是因为担心昭凌才来的邹、顾两家人。
　　但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再加上还有疗养院中养老的修者们助阵，这个大阵至少也该有些用处。
　　在建国前的两三年间，有仙山上的妖魔鬼怪们，搜集了几乎所有流传于世的、记载了威力太大、效果邪性、修行方法不正的古籍，并将它们集中销毁。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在那场对于各大门派术法的搜集中，也有不少古籍遗失，导致了许多门派绝学失传断代。
　　如今两百年过去，流传到现在的术法少之又少，其中聚拢灵气的阵法更是罕见。
　　好在，在场修者中并不是一个会的也没有。在疗养院的前院空地，修者们按照古老的记载排列，将自己视为阵法中的一部分。小黑狐狸被围在中间，就好像某种旧时的仪式。
　　还有许多修者在阵外，准备应对阵法失效或外敌袭击等突发状况。
　　星光闪烁，弯月高悬，而天幕之下土地之中饱含的灵气正在渐渐聚拢。
　　顾昭凌手里拿着果脯却忘记了吃，他看着大阵中央的小黑狐狸，不知不觉手心里已经都是汗了。
　　顾昭凛看出来他有些紧张，劝慰道：“前辈们一定能顺利解开邪修们的术法，你用不着担心的。”
　　“我知道。”顾昭凌用自己衣服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但眼睛依然盯着大阵中央，“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顾昭凛：“……拜托你说点儿好的行吗？”

　　事实证明，顾昭凌说话不仅好的灵，坏的也很灵，这‘万一’真的出现了。
　　本来随着修者们的吟唱大阵之中金芒大盛，这是成功的表现，但是忽然间那金光就消失了，在场的修者们也出现了异样，修为低的几个妖修直接变回了原型跌在地上。
　　在旁等候的人立马上前查看状况，他们发现布阵的修者们并没有什么伤，但他们身上的修为居然也被封住了。
　　在场众人一片喧闹，而天空中好像飘来了一朵云，将星光月光一并遮住了。
　　修者们更加不安，他们本来是来帮忙的，结果人没帮上还把自己搭进去算什么。
　　经过几个比较厉害的老前辈们查看，确认了大家除了修为被封以外身上并没有任何不妥后，众人猜测他们身上的术法，可能就是在之前的伏击中就被施下了，而出发这种术法的条件可能就是动用自身的灵力。
　　林恢仔细回想，发现可能真是这样，平时他也会接触邪修，也确实是在帮昭凌护法是动用过大量灵力。
　　他身上修为极高，哪怕术法发作，也只是慢慢被封印了修为，而在场的修者可是在灵力不济的时代修行长大的，这术法的狠厉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更为透彻。
　　他们已经是整个正道修者中仅有的几个能抽出身的人，他们的修为被封，就意味着坚守在岗位上的那些人就是他们的最后力量。
　　原来这才是那些邪修的真正目的，看来他们这次是被害惨了。
　　变回原型的妖修们被同伴带去了有仙山上，那里有能对妖修起到疗养作用的结界，而人修们则直接住进了有仙山山脚下这家精神疗养院。
　　反正都是疗养嘛，他们表示经过这一遭，也给他们的精神与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创伤，真的需要疗养。

　　夜深了，林恢趴在窗台上看着月亮。如果修为还在的话，他根本不需要睡觉，但他现在就相当于山里跑的普通狐狸，还真越望天儿越困。
　　他本来是有个自己的房间的，但现在疗养院中又住进了一大批修者，导致房间紧缺，他主动让出了房间，并要求在顾昭凌暂住的房间搭个窝。
　　反正他现在体型小，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他的窝就被放在了这屋的飘窗上。
　　透过窗外能看到他和昭凌白天堆的雪人，那几个雪堆正好都在路灯下，这么一看就像是变成了展柜中的物品。
　　林先生再次陷入了沉思，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困境该如何打破。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做执行者啊，一般都是那个凤甯同志有了什么想法就靠着他去执行，那凤甯同志才离开几年啊，他就陷入了这么大的麻烦之中，难不成他真的不是个称职的大妖吗？
　　“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望天儿啊。”走廊里那么吵，顾昭凌也睡不着，他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林先生旁边，“想什么呢？”
　　林恢转头看着他，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顾昭凌笑道：“不会是在想我吧？”
　　他话音刚落，小狐狸就低下了头，耳朵抖抖，好像正被戳中心事的样子。
　　顾昭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意更浓。
　　林先生觉得自己被顺毛顺的很舒服，他就闭上了眼睛享受，下一刻就感觉到了睡衣来袭。
　　林先生虽然修为被封，但是一些事儿还是能做的，比如做梦。
　　那不是普通的梦，而是修者们说的托梦。
　　在梦中，他已经变回了人形，却身处于数千米深的海底，周围还有会发光的不明生物，这仅有的光让他看见从身边游过的几条奇形怪状的大鱼。
　　而顾昭凌就在他身边儿趴着，好像还在睡觉的样子。
　　“看上去你们相处的不错。”
　　一个熟悉的、好听的、欠揍的声音传来，林恢顺声望去，就看到他刚才还在想的人的缩小版，正提着个红灯笼站在不远处，只是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海沟。
　　那人头上扎了俩小辫儿，眼睛又大又亮，如果忽视他身上穿着的童装，看他还真像是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小娃娃。
　　“你还知道吱个声。”林先生几乎是在磨牙。
　　“你还好吗？”变小的凤甯朝他笑道。

　　有仙山，作为正道修者们的大本营，在这数百年间都没出过什么意外状况，偏偏这一出事儿就是个大事儿。
　　只是，几年前有仙山上的那场变故并不是真正的意外，而是某些人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那些人其中，就有这位主演凤甯同志。
　　但是，知道那只是一场戏的人不多，恰巧林恢就是其中之一。
　　可这么多年过去，那位主演居然没有主动联系过林先生，这让林先生不由为他担心，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给玩儿死了。
　　好在，凤甯同志还是能想起自个儿在有仙山上留了个联络人，没有完全被安逸的生活冲昏头脑、冲垮理智，这会儿都知道主动联系了。
　　只是，林先生还真很少看到凤甯变回十二三岁小孩儿的模样，在他记忆里，这位只有在真的没有法力的时候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林恢挑眉：“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难道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的计划真的出现了什么变故？
　　“因为实在没办法硬撑了啊。”凤甯一下子就跳到了他们身边儿，朝着顾昭凌的后脑勺一拍，“昭凌啊，起床啦。”
　　顾昭凌睡眼惺忪，托梦也是一种重现梦者本身形态的术法，睡得好好儿地被人吵醒，该有多难受还是会有多难受。
　　但是顾昭凌同志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还在做梦没错，不管是身处的环境还是眼前的人，都是梦中才会出现的。
　　“你……”顾昭凌先注意到了身边恢复了人形的林先生，“那个……林先生？”他还是记得这人的长相的。
　　“嗯。”林恢下意识回答。
　　“你？”顾昭凌又转头看向凤甯。
　　凤甯道：“小甯。”他相信顾昭凌同志还是能认出自己来的。
　　顾昭凌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把自个儿混成这样的？”他现在倒是认出了自己这位带来不少麻烦的好友。
　　“这里。”凤甯指着自己的肚子，“这里出了点儿小问题。”
　　“你……”顾昭凌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眼睛眯眯着，“难道是怀上了？”
　　凤甯相当配合地做掩面而泣状：“唉……你这个负心的人啊，有了新欢就忘了家，留下苦命的我和我苦命的娃儿。”
　　顾昭凌表示自己非常入戏，他握住了凤甯的手，满脸真诚：“放心，我会负责的！”
　　凤甯故意尖着嗓子喊了声：“昭凌哥哥……”
　　“差不多行了。”林恢把顾昭凌拽回自己身边，一脸阴沉地看着凤甯，一字一顿道，“说正事。”
　　凤甯调整的非常快，那小模样也变得一本正经，“我死了。这次是真的。”
　　还不等另两个人神色有变，他继续解释道：“我的肉身本来就快撑不住了，所以就涅槃了啊，只不过我在此之前把自己的身体和魂魄分成了好几份儿，藏在了不同的地方。对，就是那个寻宝游戏，还得谢谢昭凌打开了那个盒子，把我的一缕魂魄放了出来。”
　　凤凰一族自古就是最钟情也是最无情的，钟情是认定了爱人就矢志不渝地爱，不管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都能咬着牙克服。
　　无情则是因为凤凰一旦涅槃重生，保留的只有之前的力量与能力，而没有记忆，不管是曾经多喜欢的人说忘就忘，而且很难再想起来。
　　所以，小甯涅槃变回蛋之前，把自己的几缕魂魄留了下来，就等着被人从养魂的法器中放出来，这样才有可能保存记忆，免得破壳重生后因为忘记之前的事情而造成麻烦。
　　顾昭凌嘴角抽了抽：“不用谢。”他就知道那个空盒子不简单，只是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凤甯点头：“其实我还准备了好多版本的寻宝游戏和地图，只是没想到最先找到的还是我们昭凌呀。”
　　林恢皱眉：“合着没人找到你就压根儿不打算收拾烂摊子了？”
　　凤甯伸出三根手指做对天发誓状：“我这缕儿魂魄清醒以后，恶补了自己错过的所有讯息，相信我，你们那方面完全没有意外。”
　　林先生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没有意外？”
　　“咱们计划那些不是为了找出修者中的奸细嘛，目标已经达成，其他方面的变故不算计划中的意外啦。”作为策划者的凤甯同志表示，自己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所以你是想说，就算林先生无法变回人形，正道修者界几乎全部的精英都被封住了法力的这些事儿你是完全不管的？”顾昭凌同志则负责补刀。
　　嗯，看着人形的林先生，顾昭凌表示自己真的开不了口叫他老林啊。
　　“管管管，怎么会不管呢，虽然我现在处于挺尸状态，但是我的精神再怎么说也是要跟你们同在的啊。”小娃娃凤甯的表情无比真诚。
　　顾昭凌看了看还在那儿冒冷气的林先生，转头对凤甯小声说道：“我建议你最好别再废话了，不然待会儿真的就只剩下精神与我们同在了。”
　　凤甯无视了满脸写着苦大仇深的林先生，继续解说道：“早年间，神州结界可以克制一切邪修、邪术，虽然现在支撑结界的法宝散落在各地，但近年来我们也回收了不少法宝，足以组成一个小型的神州结界。”
　　“所以那些东西被你藏哪儿了？”作为计划的参与者，林先生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上司兼损友在玩儿什么，“要是知道那些东西的下落，我们用得着费那这大功夫吗？”
　　凤甯道：“目前还留在山上的一共有两样法宝，其中玲珑骰子可就在我屋里，丹砂有泪被磨碎了制成咒符，现在还有五六张吧……嗯，应该还有五六张，我也忘了具体贴在哪儿，仔细找找总能找到的哈。”
　　林恢皱眉：“就这么简单？”他可知道，眼前这熊孩子嘴里越简单的事儿办起来越困难。
　　“当然不是啦。”凤甯双手背后，仰头看着自家好友，“这些法宝都是当年我们凤凰一族的帝君选的，早就认了主，一般人根本无法驱动。”
　　林恢恍然大悟：“所以，还需要搜神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