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总说他是神仙》雁字吟

2、依稀

　　她猛然惊醒，环顾四周，层层的洁白梨花由青葱碎叶相衬，放眼望去全是梨树，山坡上有小兽在奔跑，一不留神撞上一棵枝干，摔了个四仰八叉。

　　原来是个梦啊，她还在梨花谷中，可是一棵树也会做梦吗？

　　她从有意识起便是棵梨树，奶奶给她取名为“梨一千五百”，源自这谷中梨树太多，不好区分，便取名作“梨一”、“梨二”、“梨三”……，时至今日，不负她的名字，梨一千五百已经修炼了一千五百年了，即将历她化形的劫难。

　　好巧不巧的，正在她发愣的当儿，一道天雷从天而降，正中她的头顶，她咬牙撑住，身子渐渐轻盈起来，第一道天雷余威未散，第二道便倏地击中她的树冠，她心中暗叫不好，果然，树身发出断裂之声，终于轰然倒塌。

　　倒下之时，似乎压着一个什么东西，她偷看一眼，立时被吓晕过去。

　　妈呀，那竟是一个人，还与她梦中之人生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舛珩身为上古星宿，还从未有过这般狼狈的一刻。这天好巧不巧是他每一千年最虚弱的日子，他的星宿本体恰好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被完全遮住，如同日食一般，接收不到任何日月光华。他只想随便走走，没想到就被一棵树扑倒了。

　　那树倒在他身上后，由他生生受了它的雷劫，虽是小小化形劫，却也劈得他有些不爽。那梨树渐渐变轻，化为柔软的人身，倒是没那么重了。

　　他想把这小妖从他身上弄走，却发现小妖自己咕咚一声滚了下去，似是被吓晕了，舛珩不禁感到有些好笑，想看看这幸运却胆小的梨妖长什么模样，却在瞥见她容貌时，身体猛然一震。

　　只见小妖大约七八岁模样，白皙的俏脸上是清淡雅致的五官，小巧秀挺的鼻梁，微抿的淡红唇瓣，光洁的额头，弯弯的眉，脸蛋还有些婴儿肥。这本是一张并不惊艳超凡的脸，却与他寻了上万年的人那般相似。

　　他突然很想看她睁开双眼的样子。他的阿漓那双眼睛黑而深邃，承载着他全部的情感，那样欲语还休，那样让他着迷。

　　他不想走了，想等这小妖醒来。

　　梨一千五百悠悠转醒之时，刚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颜，还是那个人。吓得她立即变回了原形。

　　一定，一定还在做梦……

　　那人无奈地唤她：“我对你没有恶意，你变回来吧。”

　　她警惕地抖了抖枝梢，表示不信。奶奶说，总有些坏人会来砍树的，做成一种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好像叫做“屋子”。她打定主意，不理那个坏人。

　　舛珩千哄万哄，心中甚是无奈。哪怕从前的阿漓也没让他这般哄过，身为上古星宿的他又哪会哄人？只能干巴巴的半劝导半威胁地逼她变回来，自己还以为自己很和蔼了，颇为得意的样子。

　　“你最好变回来，不然后果自负。”
　　没有回答。

　　“你能先变回来吗？我真的没有恶意。”他无奈了，道。

　　还是没有回答。

　　“你，现在，立刻给我变回来。”

　　不仅没有回答，还有只小兔子跑过，踩了他一爪子。梨一千五百与兔妖瑟瑟交换了个眼神：好样的!

　　直到舛珩真的怒了：“你再不变回来，小心我砍了你去做屋子!”

　　令他惊愕的是，这死不出声的梨树妖在听到他这句话后，一个激灵就化作了人形。小女孩一身灵力幻化而出的白色裙装，柔顺的黑发披在肩上，一双莹润透亮的乌黑杏眼，仿佛囊括了三届的星光。

　　是她，是阿漓。她这双眼睛，他绝不会认错了的。

　　只是她的眸中再没有从前的复杂情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无忧无虑的天真柔软。此刻，这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带着一丝狡黠，正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喂，你是什么东西？”梨一千五百挑着眉，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我叫舛珩，你又是什么东西？”舛珩有些好笑地问道。

　　“如你所见，我是一棵树呗。”小姑娘气鼓鼓地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还认得我吗？”迟疑了一会儿，舛珩才开口问道。

　　却见他的阿漓有些自豪的道：“我叫梨一千五百，”她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说完，她才醒悟过来，这个奇怪的人不会砍了她做屋子吧？不仅缩了缩脖子。

　　舛珩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却不以为意，轻笑道：“我给你另取个名字，叫阿漓可否？”

　　阿漓内心仿佛有根弦被轻触，她的心揪了揪，却莫名其妙，便没有回答他的话。

　　“阿漓，那我便这般唤你了。”舛珩自己替她做了决定，轻声唤道。

　　半夜，阿漓悄悄化作人形，看了看在树下打坐毫无反应的舛珩，决定偷偷溜走，去梨花谷外看看。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十余米远，发现舛珩仍然沉浸在修炼之中，便松了口气，捏个诀飞一般地跑远了。

　　原地，舛珩平静地睁开双目，一瞬间便移到百里之外，把逃跑的小梨树妖捉住了。

　　“你在干什么？”舛珩冷着脸，淡淡地问道。

　　“我……我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

　　“一棵树也需要睡觉的吗？”

　　这回阿漓答不上话来了，只唯唯喏喏地应着声。

　　舛珩淡淡的没有表情，眉眼间却仿佛有些笑意。他说：“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是想下山看看吗？明日我们便下山。”

　　次日，长清城。

　　热闹的街道上是摩肩接踵的人们，街旁是一溜儿摊子，挂着各色旗幡店号，还有半旧的红木楼阁，其上的牌匾被擦拭得闪闪发亮。

　　其间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二十余岁青年模样，一身青衫，气质不可捉摸；小的是个女孩，梨白衣裳，眉眼弯弯，那双黑而莹润的杏眼尤其招人喜爱。

　　“舛珩，我们进去看看。”阿漓不由分说地硬拉着舛珩进了一家茶楼，楼里的说书人正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阿漓白白嫩嫩的小手托着下巴，认真地听着。
　　直到阿漓吃完了三碟点心，舛珩才带着恋恋不舍的她离开。

　　“我要走了，你还要继续跟着我吗？”舛珩淡淡的说道。

　　“跟呀，我又没地方可去。”阿漓早被点心收买，眨巴着眼，答道。

　　自己还有事要办，又不想带她回神界那个令她伤心的地方，看来只能在他人间的落脚处，一处仙门长居了。舛珩思索着。

　　“这般我便只能带你回仙门了。阿漓，你得切记，虽然你生来几乎没有妖气，但还是得小心，莫要让他人知晓你是梨树妖。”

　　“嗯。”女孩轻抬下巴，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