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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活是个混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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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佬们还没能让手机变成钱包的年代,不屑于用钱包的厉以椏总是把一把一把的零钱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塞进衣服裤子兜里,于是最频发的尴尬是,在超市里买一包辣条的时候半天也不能从那把面值超低的零钱里数出个二块五。厉以椏那个时候觉得她一天算不清楚钱不拘小节叫帅气,于是最频发的惊喜是,某天身无分文的时候拿出一件好久没穿的衣服或裤子,发现兜里装着个五元人民币,比如现在她就发现了惊喜。
“嗯...可以去‘避风塘’买杯奶茶了。”厉以椏看着才从兜里摸出来皱得不成样子的五元人民币点了点头。
“哎哟哟,穷得分文不剩的人,好不容易有了点儿路费还想买奶茶?”我正准备向着厉以椏翻出一大片眼白,就被一大片向身边涌来的人群一直挤趴到展位的展铺上,我被厉以椏拉起来,隔着她就开始朝着苏安咆哮,“猪安!你挑的这地儿咋就这么挤啊!”
“还不是你说要到漫展看看!”
“还不是你自己把眼镜摔在地上摔碎了!还害得我英雄负伤!”
“那还不是因为你把白乳胶涂得到处都是!”
“话说回来还不是都是因为你说什么要报一箭之仇!”
啊,没错,这就是苏安在开学的时候粉墨登场后说要报一箭之仇,最后摔碎了眼镜的后续,我们在那天的五天后的这个星期天,拖着厉以椏来到了这个漫展上。
“所以说不是你担心植物会死完吗!”
“那还不是你先担心叶绿素没法光合作用吗!”
“你俩今天是要在这吼完来漫展的全部经过还是要吼完植物的生理过程?”厉以椏站在我俩中间双手抱胸,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势头不对,赶快给苏安使眼色:厉以椏要开始长篇大论了,要说什么植物还有呼吸作用什么什么的了,赶快!转移话题!
“啊——嗯——祁亚,这玩意儿链子你看了半天了,到底买不买啊?”苏安倒是立马心领神会,一句话就打住了厉以椏的长篇大论,但还是要跟我过不去,“朋克风金属的哟,祁亚你啥时候好这口了?”
这条朋克风金属棒状的坠链安静的躺在展铺桌上,卖东西的小哥听到苏安的话后摇着扇子凑上前热情地对着我一顿推销,我拿起它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真的很像,像极了初中笑着在学校操场捡到的那条坠链,像极了后来又羞愤着扔回学校操场的那条坠链。
“你管我!”我越过厉以椏狠踩苏安一脚,“买啊,怎么不买,苏安,掏钱!”
身后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一个叫我的声音。
“祁亚?”
有时候觉得生活喜欢把不好的事都堆在一起向你砸来,第一天磕到胳膊肘,第二天下午摔青膝盖,第三天数学测试惨不忍睹,第四天胳膊肘的口子结痂了,第五天结的痂就被撕下来硬生生疼。
我转过头,换上习惯的微笑看着眼前我仓惶狼狈、狂奔逃离的人,“康宁?”
没错是康宁。
没错是那个白净高瘦扎马尾的美少女。
没错是那场我以为我醒来了却在她笑盈盈的看着我的瞬间发现自己还在挣扎的噩梦。
初中,离家进校,从第一次出远门独自生活的兴奋和新奇,变成三年的每一天都成为刻在十三四岁年龄里的伤痕。
康宁自信漂亮,标标准准的城市女孩。对一个十二岁向往城市的少女来说,她浑身上下都闪烁着我一直期盼的光芒。羡慕她,想靠近她,却被她的锐利扎得刺痛。
“祁亚你是不是没常识,别人换衣服都不知道关寝室的门吗!”
“祁亚太恶心了,还在那里模仿我朗诵的语音语调。”
“我给你说,我和祁亚不是在操场上捡了一个金属坠链吗?我不过就随便说了一句不然我们分了吧,就那么一条破链子,祁亚还觉得好看得不行,还真当真了。她连上面的‘ THE’这么简单的英文都不认识,还想吞了坠链,真是太好笑了。”
“你看见祁亚用的牙膏了吗,我家都是用那个牌子的牙膏刷厕所的。”
我忘记了画面却记得声音,那些话语像纂刻在墓碑上的碑文一刀一刀一笔一划刻在血液里,鲜红腥涩。
我感到自己微笑的嘴角有些发僵,想扭头就走,想藏到桌下,想瞬间消失。
“果然是祁亚,我就说应该没认错。哎,祁亚你去哪儿还把头发弄卷了这么好看,还买了条链子?链子不错啊!”康宁提起我的头发看了看,又提起坠链看了看。
我小退一步,拉开和她的距离,“好久不见。”
“还真是好久不见,你初中毕业之后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手机都联系不上。对了,我们前几天刚办了初中同学会,以前的室友都来了,就差你。”
“哎哟,也是没办法。□□被盗了,手机弄丢后换了个号就没大家联系方式了。大家还好吧?”
“挺好的呀,彭彭你还记得吧,你初中不是和她关系挺好嘛,她还很生气的说你都不联系她不够朋友。”
“确实是没联系方式,你一个人来的漫展?”
“唐姚也来了,在那边cos中,去看看吗?”
“不了,很晚了我们也该赶回校上晚自习了。”说罢扯着苏安和厉以桠往门口挤,也不管是不是撞到谁的肩,踩到谁的脚。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初中室友的每张脸突然都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也想起唐姚在我初中毕业的同学录上写的话——康宁虽然脾气不好、自私、不完美,但是她是我的朋友。
但那些我被康宁狠狠讽刺打击,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独自掉泪的每个夜晚里,那些在阳台上听着康宁的讥笑或附和或一声不吭的人里,没有谁是我的朋友。
十三岁,哐啷一声碎掉的家,哐啷一声碎掉的所有自信,于是哗啦哗啦生活全都碎掉了。那些出现在那个年龄里的刺痛,让人学会的就是自己捂上耳朵缩在角落里,没法伸手呼救也没法真心付出,会开玩笑,会说说笑笑,会打打闹闹,却活得小心翼翼。
从那时起我便熟练掌握了一个技能——逃。切断和所有人的联系,去她们绝对不会去的地方读高中,蓄起长发。然后对自己说,祁亚你可以从头再来。
刚到室外厉以椏就指着我的胳膊肘说,“祁亚,你结的痂是不是刚刚在哪里被蹭掉了,又开始流血了。”
我抬起胳膊肘,觉得到处都硬生生地疼。
不给别人制造麻烦,不拖别人后腿,不能伤害到别人,说对不起,说谢谢。偷偷把苏安摔碎的眼镜框带走想自己粘好,看见厉以椏影响了钟夏儿搬桌子就赶快提醒她。
而喜欢林梓一,也一定要一声不吭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去喜欢。
喜欢把坏事堆起来向你砸来的生活,大概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