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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恻隐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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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双呼吸已很困难。
眼前迷迷蒙蒙的,像是日光,又像是诗月寒狰狞的脸。
她想说些什么,可此情此景,除了这一句“不是故意的”,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凭什么配角做错了事就该死?
主角做错了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得到原谅?
化用到她们身上也一样吧?
凭什么诗月寒做错了事就该死?
她陈子双和唐晓做错了却能全身而退?
她忽然,有些明白诗月寒眼中的世界了。
在她看到的世界里,是权力,是金钱,是算计,错一步,她都不能翻身。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怜悯,这一刻已到窒息边缘的陈子双,竟又一次圣母心泛滥了。她勉力抓住诗月寒的手,试图将它掰松一些,一边掰一边道:“月……月寒,你先……冷静……冷静一点……有什么话……我们好……好好说……”
可她不知,正是她这个动作,激怒了诗月寒。
她是想让她松开,这样她们好好坐下来说,诗月寒不会因此而揽上更多的罪恶,她陈子双也会给她一个解释。
可诗月寒却以为,陈子双不过是想再一次欺骗她,什么好好说,什么冷静一些,都是假的,是假的!她已经被舆论钉在了耻辱柱上,她翻不了身了,翻不了身了!
一股热血往上涌,她忽道:“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有主角光环我没有,凭什么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说,凭什么?”
情绪太激动,手上就用了力,陈子双原先弯腰站着已属勉强,这会儿又一被掀,整个人失了重心再站立不稳,勉强撑了那么一两秒,最后还是跌入了湖中。
春末的湖水还是凉。
春末的太阳也还是冷。
她一入湖,就觉刺骨的湖水灌入了喉,偶尔扑腾着露出头来,零散落下的阳光也刺得眼睛疼。
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临近死亡的感觉。
也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人之初性本恶的道理。
没有一个人天生应该去原谅谁。
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打着“我穷我苦我很惨”的旗号去肆无忌惮地伤害谁。
在录音这件事上,她陈子双是骗了她诗月寒。
可她诗月寒呢?
她骗了她五年。
五年的时间里,她伪装成她的粉丝,得到过她多少感动?后来进了《妖妃倾国》剧组,没错,她是忘了她,可她演过的戏那么多,合作过的演员导演也那么多,忘一个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么?
她是忘了她,可她没有给她冷脸,没有看不起她,相反,只要她来找她,她都是笑脸相迎,甚至不惜牺牲她自己的休息时间。
可是她呢?
她嫉恨她,算计她,用五年的时间去记录她和唐晓都忘了的事,然后在多年后的现在以一种歪曲事实的方式把它抖出来,若非唐晓也心思深沉,若非唐晓有能力有资本去扭转这个局面,现在落到被千夫所指地步的人,就是她和唐晓了吧?
这叫什么?
这叫恩将仇报,这叫贪得无厌!
可惜……想清楚这些的她,已经快要失去意识。
恍惚间,似听到有人喊了一句:“快来人啊,出事了!”
紧接着,又似听到唐晓的声音。
他从远处跑来,焦急地喊了句:“子双!”之后便听到“扑通”一下落水的声音。
应该是唐晓来救她了吧!
她这样想,于是心里也变得安稳起来。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抓住了她,而后又用力把她往上拖,水在两人之间流过,她被他抱在怀里,明明还是快要窒息的感觉,可她却忽然感受到了希望。
有唐晓在,她不会有事。
这是唐晓给她的信任,也是她对唐晓产生的信仰。
她被唐晓抱到了岸上。
有些累,但还是睁开了眼来。
面前悬的是唐晓担心的脸,一见她睁眼,他便问:“子双……你怎么样?”
紧接着听到叶澜的声音:“她没事吧?”
她不会水,但这么多年,演过的溺水戏没百场也有十来场了,多少还是能扛一下的。
故此时,虽然真溺了水,她也没觉得太难受。摇摇头,虚弱回道:“我没事……”
可唐晓还是不放心。
他先小心把她扶起来,确保她腹中水吐净了,方伸出手,打算抱起她。
此刻的她已经清醒。
看到眼前站着叶澜,和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工作人员,多少还是有些羞涩,躲开他手,试图自己站起来。
可他却蹙了眉:“别动!”
她知他是真不高兴了,讪讪然缩回手,当真不敢再动。
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径直朝着住处走去。
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出现时看到的是怎样的景象,等到屋里,他为她放了热水,才开了口:“一大早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微有诧异。
搞半天,他……没看到诗月寒么?
倘若他没看到,那她是不是可以瞒下来?
可是……为什么要瞒呢?
诗月寒已经在要她的命了,她对她仁慈,就是在对自己残忍。
“其实……我不是自己掉进去的……”
唐晓脸很快猜到答案:“是诗月寒?”
她默然,点头。
他的脸则黑成了锅底:“你先泡个热水澡,待会儿好好休息……我会让许凡和景蓝在外面看着的!”
她没这么矫情,但现在她被个疯子盯上了,有人看着总归是安全一些,便也没说什么,应了。
因落了水,她着了凉,头有些晕晕乎乎,这一睡,便睡到了晚上。
醒来时,唐晓已经回来,他把手背覆在她额头上,极轻缓问:“还疼么?”
她本来就没疼过,这会儿自然也不会疼,遂摇摇头,坐起身来。
睡了一天,她很累。
感觉整个身体都要散了一般。
唐晓把刚熬好的药粥端到她面前:“来,喝点粥!”
她听话地喝了。
他收了碗,把纸巾递给她擦了嘴,后在她旁边坐下,也不说话,也不做啥,就那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心里发毛,老老实实地把这几天的事情想了一遍,她……好像没做啥让他不高兴的事吧?
遂小心问:“那什么……唐晓……你要有事,可以直接说的,别这么看着我,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地不舒服。”
唐晓呢,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但他要说的事吧,实在是有那么一点说不出口……
于是撤回眼,话都到了嘴边,还是吞了回去:“没事……”
可他有事没事,那是写在脸上的,在一起这么多年,她只看一眼,就能明显看得出来。
“真的没事?”
他稍有闪躲:“子双……”还是很犹豫啊!
她干脆扑到他怀里,圈着他脖子撒着娇道:“有什么事就说嘛,干嘛这么吞吞吐吐的!”
他下意识伸手将她托住,这才道:“有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什么?”
“诗月寒……”
一听到这名字,她心里霎时涌起一阵寒气:“她怎么了?”
他轻叹口气,头一次感觉到这么地……嗯……头皮发麻……
今天白天,她落水前,叶澜已明确向他表达过这个想法,当时他觉得,反正就这么个女人也翻不起花来,于是想也没想就应了。
后来她落了水,他觉得这个人无论如何不能再留,于是趁她泡澡睡觉之时,又去找了叶澜。
可叶澜说:“诗月寒那个角色,已经拍了一大半了,如果这时候换人,那前面几百场戏全部得重拍,成本实在太高了!”
他还说:“在开拍以前,我已经试了几十个女演员,开拍后又试了几十个,前前后后上百个,没有一个比诗月寒更适合那个美人,她所有戏份基本都是五遍以内就能过,拍戏这么多年,我从没有遇到过一个这么适合的演员!”
唐晓也是演员,也知道要为一个角色找到一个合适的演员有多么不容易,对很多导演来说,适合,且刚好能用的演员真的是可遇不可求,更何况,如果前面真的要重拍,相当于他们之前几个月,全做了无用功。
这部戏太磨人了,无论是为叶澜,还是为陈子双,亦或是为了那些投进去的钱,在他听到叶澜这么说以后,他也动了恻隐之心。
之后叶澜又承诺:“唐晓,我知道现在你很难放心让子双和月寒待在一起……但……前面的戏已经拍了,这时候让她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要不这样吧,诗月寒这里我再补两场戏,她和子双的对手戏全部删掉,只保留最后一场诀别戏,你看怎么样?”
戏痴如叶澜,为他为陈子双改戏,已属不易,所以虽然他一再表示这个人不能再留,但看在叶澜差点就给他跪下了的份上……
他脑子一抽,就说:“我回去和子双商量一下吧!”
算是终于松了口。
叶澜立即变得狗腿:“可以可以,你们先好好商量下,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但事实上,到陈子双这里,他根本说不出口!
他始终没办法,跟她说,要留下一个……会害她性命的人。
于是磨磨蹭蹭地,好半晌才说出来:“叶澜他……想留下诗月寒……”
陈子双最初一听,没懂,觉得这好像跟他们没关系,但转念一想,就懂了,要留下诗月寒,就必须忍受和她待在一个剧组,还必须对她保持笑脸和她对戏。
妺喜和美人的戏份很多,基本上,只要诗月寒没有杀青,她们俩就必须待在一起。
“你答应了么?”
他默了一瞬,点头。
他已经做好准备听她说“不”,并且已经想好,只要她不同意,他就可以再度去找叶澜,名正言顺地让他赶诗月寒走。
可他没想到,她只是偏着头想了想,就回道:“既然你都觉得可以,那就留啊!”
“你……”他问,“你就不怕……今天的事,会重演么?”其实心里想的是:为什么你要答应啊,为什么啊!你这答应了我还怎么去赶人啊!
她却把头往他怀里蹭:“所以你要保护好我啊!反正我是不大敢和她走太近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唐晓一听,脸又黑了。
为什么这姑娘这么好说话啊!
为什么她就不会说个“不”字啊!
她知不知道,他勉为其难答应是碍于他爹唐德胜的那点情面,不好跟圈内大咖把关系搞得太僵,他根本没有那么善良好么?
别说赶诗月寒走,他现在都恨不能把她送牢里去!
哎,算了……
反正跟她一起这么多年,也大概知道她就是这么个软踏踏的性子,他说什么,她就毫无条件信什么。
伸手揉揉她的发,有些无奈,却也带着甜蜜:“放心吧,我不会再让她有机会靠近你了!”
“是不是啊!”她有些怀疑。
他回得异常笃定:“当然是啊!从现在开始,我会二十四小时待在你身边!”
“二十四小时?难不成,我上厕所你也跟着?”
他脸红了,又很快黑下来:“你要不介意……我可以啊……”
“真恶心!”她松手想要起身离开。
却不想,他顺手一带,她又跌进了他怀里。
“你想干嘛?”
“不是说了么?二十四小时待你身边啊!”
“你你你……你离我远点……”
然最后一个“点”字还没出口,就被他堵在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