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帝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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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陵
烟花三月，月下扬州。我立于龙舟之尾，行于那古迹运河之上。游船览景间，莫名地，心底涌起一丝伤感……明明是第一次来扬州，为什么心中却是酸涩的？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弯弯的眉，黑曜石般的双眸在这夜色中如水洗过似的，异常的黑亮，夜风吹起那如墨的黑色长发，胡乱地飞舞，状似群魔乱舞，再看那月下苍白的脸色，景象真是诡异得很。眼睛酸胀胀的：“这回，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思绪飘回到两个月前……
南方的冬日，没有北方的银妆素裹和冰天雪地，冰冷而湿润。
古朴的雅致小屋，古色古香的桌椅。大理石制的小茶几上，竟有一盆牡丹，细看之下，原是紫檀雕成的，檀香淡淡，似有似无，萦绕于室内。病榻前，握着婆婆粗糙的手，枯树一样的粗糙，看着她如雪的银丝，满脸的沟壑，我笑着，笑得很开心，开心到已泪流满面都不知，我开口：“婆婆你耍赖，你答应过潋儿，明天要陪我去湖心亭的。不可以食言哦！”
微微睁开那不似往昔明亮的双目，婆婆张口：“咳咳……潋儿……”声音是那样的苍老微弱，须紧贴着才可听到，断断续续的，“我……咳咳……咳……已日薄西山……咳咳……气息……奄奄，再也……不能…咳咳…再也不能，照顾你了……咳……日后……日后你……自己可要……自求多……福……”短短的两句话，她却咳了有一分多钟，说得极其费力。我没有阻止她，乖乖地听着，从来没这么乖巧过。
“嗯。”极其乖巧地应着，我点头。也许刚刚说得多了，累了，婆婆闭上双目，呼吸微弱均匀，睡得极是安详。我将薄被向上拉了拉，转身出去了……
“潋夕……”温柔的声音，水样的双眸，声音的主人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比我大一岁，是我的好朋友，陶萱。“你哭出来吧……”
“为什么要哭？”我笑着问，笑得没心没肺。潋夕，我叫潋夕，夕阳下的潋滟。我是婆婆在十七年前，自杭州湖畔捡来的，一个弃儿，没人要的孩子。
还记得，五岁时，婆婆说，我从未哭过，竟给我起了个别字——“霁颜”，还记得当时我笑得直打颤，打趣道“又不是古人，取什么字啊～”。那是婆婆唯一一次对我生气，鼻喘粗气，发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手腕被她勒得生疼，至今那个紫色瘀痕还留在我的左腕上。
“潋夕，带婆婆去医院吧……”小萱劝我。
我摇头：“婆婆不愿意，她说那样不及在家里自在。”我也不愿意。我知道，婆婆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去医院又有什么用呢，只是活受罪罢了。“我可不想身上插着一堆管子入土，不消停…不消停……”十六岁时，婆婆跟我开玩笑说。
“母仪天下，命带桃花……”微弱的声音从小屋传来，听不真切。
我疾步走进小屋，吓了一跳：婆婆竟坐起在床，夕阳斜照下，那满头的银丝竟是笼罩着一层诡异的幽光，眼中毫无焦距，满是慌乱，双手在空中不断地挥舞，口中不停地在说着什么，竟似着了魔般！“婆婆！婆婆！你怎么了？”我跑到床边，扶住乱挥的双臂，她的力气好大！？我诧异，急道：“婆婆，你这是怎么了？”听到我的声音，她停止了慌乱，慢慢地转头看向我，口中还在说着什么，声音微弱，听不清楚。我将耳朵靠近，问道：“什么？”只见她两眼发直，方才还无神慌乱的双目此时却凌厉得好像能穿透人心：“…………天……下，……命……带……桃花。”
“什么？”我问道。心中疑惑：……天下？……桃花？这，什么意思？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哈哈哈……不由人！我错了，错了啊……前世因，后世果……孽，一切都是孽啊！！皆……在……扬……州……！！啊——呃——”
“婆婆…”这回，连相依为命的人也没有了，眼中酸胀，像是有什么划过脸颊，落到我的唇上。我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苦中带着涩，有点咸咸的，这就是眼泪的味道吗？我宁愿一辈子也不去知道……
没有棺木，没有葬礼，我将婆婆的尸体火化了，骨灰撒在了山涧。她说，来于何处，归于何处。那，我又是从何出来，又该往何处去呢……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身上穿着白色的素衣，我站在山顶，俯瞰山涧，望着那渐渐消隐的白色粉末，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身上，冬日的雨，冷得彻骨，打在脸上，好疼……
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月色，手上有些冰凉的触感，低头看着手上的玉石，十分古朴的样式，带着些许淡淡的乳白色，通体晶莹剔透，里面的纹路清晰可见：娇艳富丽的牡丹，华贵而丰茂，妖娆地附着在一只孤傲的雪狼身上，狼儿黑珍珠般的眸子柔柔地注视着美丽的花儿，没有了该有的暴虐的戾气，竟是浓浓的爱意。冰冷的泪水落在玉上，一滴接着一滴，顺着美玉的边缘滑落。这玉石是两月前在山顶捡到的，以前从没见过，不知为什么，好熟悉的触感……我低笑自嘲：“多愁善感果然不适合我……”
“潋夕。”熟悉的声音，是小萱，“还没睡？”
我回头，弯眼应道：“嗯，我喜欢扬州。美丽的古城，尤其是这夜色……”
犹豫了半天，她终于开口道：“还在想么……”
我笑了笑：“婆婆自小将我带大，说不想是骗人的。啊—哦～”打了个哈欠，嘴里含含糊糊：“困了困了，睡去。”伸了个懒腰，向船舱走去。婆婆死后，小萱陪我向学校办了一年的休学。
清晨，下船登岸。水中倒影着运河西岸的古寺佛塔，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杨柳随着晓风飘舞，富有水乡特色的小桥野渡……沿路走过，我四处看着，心中那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
“小姑娘，气质不凡，可否让老头子看看面相。”路边一个声音响起。
我和小萱继续往前走。那个声音又想起来了：“那位穿白衣的小姑娘，家中是否有人刚刚过世。”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非常肯定的语气。
我愣住了，半响，转身看向那个声音，一个算命摊子，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我走向那个算命摊：“你说什么？”
看清了我的脸，那算命的竟怔住了，脸色稍缓后，开口。而他吐出的那八个字，竟是让我吃了一惊！他说：“母仪天下，命带桃花……”！！
“潋夕！这种骗人的东西你也信！”见我停在一算命摊前，小萱转身回来拉我，“快走啦。”
“等等！”那算命先生又看了看小萱，竟是一脸的惋惜：“红颜薄命……”
小萱愣了愣，随即吼道：“哼！胡说八道！”拉起我就走了。一边走嘴中还叨叨着：“一定要让老爹拆了他的摊子！！”小萱的爸爸是陶氏企业的董事长，很有钱。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有人……前世因，后世果……”
闻言，我走不动了，再回头时，那算命摊竟不见了……春风吹过，携着淡淡的牡丹花香……扬州怎会有牡丹的香气？
一页枯黄的纸页落在脚前，“咦？”我低头拾起，只见上面写着：“炀帝萧皇后，梁明帝岿之女也。江南风俗，二月生子者不举。后以二月生，由是季父岌收而养之。未几，岌夫妻俱死，转养舅氏张轲家。然轲甚贫窭，后躬亲劳苦。炀帝为晋王时，高祖将为王选妃于梁，遍占诸女，诸女皆不吉。岿迎后于舅氏，令使者占之，曰：“吉。”于是遂策为王妃。”（节选自二十四史系列《隋书·列传第一 后妃》）
“像是什么古籍上的书页啊？”小萱凑了过来，“隋炀帝和萧皇后啊～一个暴君，一个祸水。正好，我们一会要去的雷塘听说是隋炀帝陵～快点，走吧！”
雷塘，隋炀帝杨广的陵墓所在地，阳光下，远远的，“隋炀帝陵”这四个大字刺得我双眼生疼。
“帝业兴亡几世重，风流尤自说遗踪。但求死看扬州月，不原生归架六龙。”这个声音是……诧异间，我猛地回身，是刚刚那个算命先生！！他到底是谁？！头……好疼！好像有无数重石敲击，脑壳仿佛都要裂开了，“啊——疼——”我双手捂住头，豆大的汗滑落，“疼——”……
“帝业兴亡几世重，风流尤自说遗踪。但求死看扬州月，不原生归架六龙……”那声音如魔咒般，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啊——别念了！别念了……”喉咙中挤出这几个字，眼前越来越模糊，好疼，疼……疼……疼……“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帝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