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夜之月玲珑》锦秀年华

4、玲珑琅轩

　　新皇成帝登基那年，玲珑刚满十三岁。
　　她常常在汉宫的最高楼阁廊轩，遥看漫天的星河。
　　在鎏金的汉室屋檐之上，有时是一轮满月，有时是一轮弯月。
　　玲珑每天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观察天象，尤其是月亮的阴晴圆缺，并在廊轩的案台上，整整齐齐的记录下来。
　　包括星移斗转，龟甲占卜，星盘定格，沙盘推演。这都是廊轩最基本，也是最机密的功课。风月十二主，甚至廊轩最基层的宫人，或多或少都习得推演之术，但是论卜算，最有灵气的当属玲珑。
　　无论严寒酷暑，四季的风从青瓦龙檐下穿过廊轩的九转回龙风铃。玲珑都在廊轩苦练内外功法心学，她是皇朝圣女的继承人。
　　从她出生之时，一直勤勉功课，这功课一做，就是十三载。

　　除了观星台的摘星阁，廊轩是整个西汉最高的地方。
　　玲珑站在廊轩外的台阶上，寒风烈烈。
　　她看向星辉点点下的西汉，目光如同她刚刚降临人世般清澈。
　　从廊轩自上而下能看到整个西汉皇宫，显示眼下参差错落的楼台。
　　向远处看一点，是鳞次栉比的楼阁，再远一点，是方方正正的宫殿。
　　以黄道为中心，汉宫左右排开，数百座宫殿将正殿重重包围。主殿是朝拜之殿，恢弘无比，在摇曳的宫灯围绕中，甚至如同白昼一般散发出幽亮的金光来。这是皇家的威仪。
　　以主殿为中心，左右为青龙、朱雀侧道，笔直向前排开。上下有纵横交错的辅路，前后用高高低低的巷子围绕。永远安静伫立的红色宫墙，身着深色衣物往来的宫人，经纬交织的数条小道......
　　从廊轩往下看去，构成了秀丽的织锦图。
　　远一点，青灰色的山峦像沉睡般的巨龙，围绕着骊山三百八十殿。
　　再远一点，爬上摘星阁，向下看去，是唯美月色下绝美的长安城......

　　玲珑感觉今日入夜天气微寒，吩咐了玲珑阁守夜的宫人多穿着厚实的衣物备着。
　　漏更已过三巡，玲珑登上摘星阁的楼台。只见暖阁中备着上好的紫檀香，青烟袅袅让这高耸入云的摘星阁，颇有仙境的意思。
　　先朝汉武帝好武更好仙术，所以这骊山之上还有数座楼宇，专供参拜星神。花殿的要员既是前朝有官阶的官人，又是后宫掌管这些楼阁宫殿钥匙的人。
　　玲珑三岁那年，穿着童女的宫府，第一次看到花殿掌管钥匙的地方。
　　在她并不太清晰的幼童记忆中，只记得爬过了重重山路，绕过了一众宫女宦官，又屏退的花殿其余当差的官人。月娘只留下了年纪尚小的玲珑留在瑶光殿外。
　　瑶光殿掌管了前朝和后宫很多机密文书，据说朝凤殿后院的竹园那些细细密密的竹子累积起来，都没有瑶光殿通天累积的竹简多。
　　玲珑记得月娘低声说过一句，这儿要是着火了，能从山顶一路至骊山半山腰宫殿。玲珑心想，这火恐怕三天三夜都烧不完。
　　小小的玲珑还记得，除了竹简，木简还有替代棉麻职称书帛的锦帛。每当向宫殿朝贡贡纸之时，渭河的水滔滔而过。楚国的婢女皆露出藕般洁白的胳膊和双腿，在河水中浣纱。那洗涤过后洁白的棉纱，由技艺纯属的民间匠人编织成类纸装的织物。再由宫里的浣衣局的宫人用巨大的木板压制成叶子一般的薄厚。
　　经过层层的筛选材料和剔除杂质，呈献给宫中用于文书的均是极品中的极品。不但有自然的植物天然纹饰，甚至还能闻到淡淡地草木芳香。
　　玲珑听月娘说这种贡品虽然轻薄，但是价值却超过了同等形体的金箔。在民间更是一帛难求。而在这天家的骊山之上，这样的丝帛却比三千佳丽的三千秀发还要多，可见汉室财力之雄厚。
　　眼下的玲珑已经成长为窈窕淑女，在摘星阁的她手秉一盏银座红烛。细细点亮摘星阁照明的灯火。在暖阁中间又慢慢放下了重重帘幕，一时间帘幕坠下的银铃随着夜风，伶仃作响，煞是好听。
　　玲珑坐在黑漆无雕花的小几上，摊开了前朝文人司马相如的一首《美人赋》。沉吟一阵笑觉是仿了公子宋玉做赋，也是聊赖之举，不由浅笑。
　　刚欲提笔写下今日天象：朔夜，风微寒，西北方向。夜三更三刻，云翳渐散。细细密密写下今日天象巨细。放入专门的锦盒之中，又换了宫女连纱入帐，将封存好的帛函放入摘星阁中。
　　这十数年间，摘星阁等众多宫殿的防盗系统已经进行了改良。故出入宫殿楼宇的宫人愈发多了起来，而类似连纱，连城这样的宫女。虽然品阶比较低，但是也是从小养在摘星阁里的，日子久了。老一辈的宫娥渐渐退下去，他们新一辈的就顶了上来。
　　连纱做好了受托的事儿，轻声唤玲珑到：“宫主大可不必再熬夜了，今日我去交办，遇见了笼烟阁的寒水殿下，也交代了您好生修养着。”
　　“这又不是外头，我也不是什么正经儿的公主，不就是掌管小小一方宫阙钥匙的小官罢了。你这么宫主的叫我，是要折煞我呀。”玲珑嗔笑，手上缺为停笔。
　　“你就是这样的，从小我们和寒水一同长大，花殿一百九十九名童女吃穿都是一样的，偏偏你的出身是满月降临，又是先皇封的民间义女。跟我们最是不同，咿咿呀呀学语之后，你依旧是那个最出众的，才貌兼得，才真是羡煞我等呢。”
　　连纱又絮絮叨叨说了大半的话，惹得玲珑巧笑连连。
　　“论写词做赋这里真你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了，怎么就这么会说话？”
　　“还不是想让你早睡么，你看你这水汪汪大眼睛，每天观察天象观察的黑眼圈比那外面的青云都要乌黑了。”
　　玲珑听着，赶紧搓了搓双手。只觉得入夜久了，露水微寒，指尖也觉得冰凉一片。于是将笔墨归置好，放于案上。
　　接过连纱拿来的缝着熏衣香的软枕头，连头顶螺纹的发髻都为取下，玲珑便宽了衣睡在摘星阁里。
　　连纱放下例外十六层窗纱和门帘，替玲珑吹灭的蜡烛。嘱咐这守夜的宫人好生照看，便也是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回头看了一眼玲珑，连纱和连城是双胞胎。连纱比连城大上一刻钟。而连城又比玲珑大了一天，所以三人自小亲热。
　　尤其在连纱眼里，玲珑和连城均是自己的妹妹。两人不但生得貌美，更是才识卓越。偏偏还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只能由她这个当大姐的好生照顾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