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初宇初十一

11、“深深的，在心里，没人看得出来，安静的，但却一直都在”

　　听到钱朝进医院了，沈几许慌忙跑回包厢拿包准备奔赴医院。
　　她走到座位旁边，贺开远抬起头开看着她，他的身子微微晃动着，眼神里也多了份酒精引起来的迷离，除了平日里的温柔，还多了一丝撩人。
　　“贺开远，你还好吗？”
　　对方点点头，不说话，就用那似有似无的眼神看着她。
　　沈几许淡淡笑了出来
　　都傻了，还说自己没事儿。
　　说着，她拿起了一瓶矿泉水递到贺开远手里, “多喝点水，酒喝慢一点，我……”
　　贺开远看着手里的矿泉水，又对上她淡淡的笑容，他觉得这个笑好温柔，像是一壶温水缓缓灌进他的心窝里，他忽然很想让她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便脱口而出：
　　“沈几许，你笑的真好看”
　　被夸奖的人，一下子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下一句话，来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听到贺开远说出来这种话，她看着他似醉似醒的眼神，看着他言笑晏晏，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喝的太醉了，才这么说的。
　　其实她是想跟他说自己要先走了，被这句话一打断，整个热闹的KTV里只有他们那边仿佛被隔绝了般，两个人坐在那对望，一句话不说。
　　夏茵璇的声音突然出来，问道: “贺总监，你还好吗？”
　　贺开远转过头去，摆摆手说道: “我没事儿。”
　　夏茵璇略有担忧地跟跟沈几许说道, “贺总监好像是有点喝醉了，你们是老同学，拜托你多照顾照顾他一下了，这儿人多，我们也顾不过来”
　　沈几许皱皱眉头，她想着在医院情况不明的钱朝，又看了看旁边的贺开远，握着包的手又抓紧了些，咬了咬嘴唇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儿实在要先走了，麻烦你先照看一下贺开远了。”
　　“怎么了？”, 贺开远眼里的迷离散了一些，变得有些担忧地问道
　　“钱朝刚刚进医院了，我要去看看他怎么了。”
　　说着她抱歉的点了点头，拿起包就要往外走。

　　又是一个很久没听到的名字……

　　贺开远愣了两秒，默默念着那个名字——钱朝，他们现在还有这么亲密的联系吗
　　沈几许刚转身，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拉住，她回过头去，贺开远缓缓开口:
　　“太晚了，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你喝醉了怎么送我，你先休息吧，医院里这不远，我没事儿的。”
　　她说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挣脱开了贺开远的手，跟大家稍微说了一声，就慌慌张张得往外走去。
　　夏茵璇感觉贺开远也认识这个人，便好奇地问道: “钱朝是谁啊？几许怎么那么慌忙就走了？”
　　贺开远的头微微低着，昏暗的包厢里看不清表情，他的眼底再也没有迷离，而是有一层淡淡的失落，拉着他的眼神无限延长，停留在沈几许刚出的那个门口。
　　“是我们的初中同学。”
　　也是，沈几许的好朋友。

　　踉踉跄跄赶到医院的沈几许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钱朝的电话确定他现在在哪儿，电话还没接通，她忽然看到老远处坐在轮椅上的一个身影，像极了钱朝。
　　她急忙边打电话边跑过去，看到那个轮椅上的人正拿起手机接听，然后话筒里就传来了一声“喂”
　　“钱朝，你怎么样了”, 沈几许小跑扑过去
　　“我还好。”
　　听到还好的沈几许拍拍胸脯，缓了口气, “听到你救护车进医院我吓死了，你人高马大的，居然有一天沦落到要坐救护车。”
　　“人高马大？”, 钱朝重新复述了这四个字，没想到自己高挑修长的身材，有一天会被沈几许形容成人高马大？
　　他瞥了一眼沈几许, “哼，有什么好奇怪的，是人都会生病的。”
　　“那你这是怎么了，连轮椅都坐上了。”
　　钱朝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沈几许说, “哈哈哈，你现在可是比我矮了，都需要抬着头跟我说话了。”
　　“呵，罪魁祸首还在这说风凉话。”
　　？？沈几许疑惑的看着他，关她什么事儿，她当时离他八百米远
　　“我在走去旁边角落接你电话的路上，被设备的线缠住了，结果扯掉一台设备砸到了我腿上，然后牵扯的旧伤也复发了，过两天还要做手术。”钱朝一边说着一边露出难过又疼痛的表情。
　　听得沈几许也觉得痛，不自觉地 “嘶” 了一声。
　　“所以你说，你是不是该负起责任。”
　　沈几许一脸歉疚地蹲了下来，默默点头。

　　钱朝露出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那我现在正好要去办住院手续，你去帮我处理一下吧。”
　　沈几许还没反应过来，钱朝装模作样的惨叫一声，吓得沈几许连连答应，转身就往缴费窗口跑。
　　跑两步发现忘了什么，又转身回来接过钱朝的病历，医保卡，身份证。
　　慌里慌张的模样笑的钱朝心情大好，好像腿也没有那么疼了。

　　医院的床位很紧张，办理完以后，他们在走廊等待安排。
　　这一趟奔波消停下来后，沈几许觉得头愈发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太累了，她慢慢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趴在钱朝轮椅的扶手上，微睁着眼睛，缓缓幽幽地开口：
　　“你的同事呢？你一个人来的医院吗，感觉电话里面有好多人呢”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大家都忙”
　　钱朝心虚的看向另外一边，其实是邓暖一跟他说，她在电话里告诉了沈几许他在这个医院的事情，估计她可能会过来，他怕同事见到她又会传出太多八卦，索性让他们早早就走了。
　　沈几许 “嗷” 了一声，点点头，继续说道, “看来你人缘也不咋样，都摔成这样了，还要自己去办理住院手续，真是惨”
　　钱朝转回来瞪了沈几许一眼，这个白眼狼，他还不是为了她的清净，最后还被她说成人缘差？
　　“是啊，我就你一个朋友了，伤也是因为你受的，所以，于情于理，你是不是都要照顾我到出院？”
　　“哈？那你这要多久能出院啊？”
　　“不知道啊，就看恢复情况了，要是每天就我一个人在这医院里，心情抑郁了，可能好的就更慢了。” 钱朝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沈几许 “呵呵” 冷笑两声，白了他一眼，把头侧向另外一边枕着扶手，正准备缓缓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忽然一阵冷风吹来。
　　她抖了一哆嗦，看了看钱朝身上薄薄的病号服，起身说道, “我去给你要个毯子去。”
　　钱朝在后面说着不用，沈几许像没听到一样，晃晃悠悠地往护士台走去，不一会儿又晃晃悠悠地回来，把毯子轻轻的铺到钱朝腿上。
　　她坐下来连打了两个哈欠，还没趴到轮椅扶手上，突然被钱朝揪住脸拎起来，“好你个沈几许，过来医院照顾病人还一身酒气，闻着你嘴里浓浓的酒味就知道你喝得不少。”
　　沈几许一把打掉钱朝的手，委屈不满的眉头都皱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我开开心心喝着酒，听到你进医院了，二话不说，大晚上晕着跑过来，你不感动就算了，还怪我喝酒？”
　　说着把脸直接转到另一边，趴在轮椅扶手上，这个位置趴起来感觉还是很不错的，生气归生气，还是要自己舒舒服服的。
　　他没想到他玩笑一句，她的反应那么大，他用手指轻轻戳戳她背对自己的脑袋
　　“哎，我是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别生气。”
　　她无动于衷。
　　他打算转移话题，继续说道, “你晚上打电话给我是想说什么的？我没听清，但感觉你情绪很激动。”
　　他等了半晌，那边还是没有人回答，他俯下身子，看看沈几许侧过去的脸
　　双眼紧闭，呼吸均长……
　　他无奈地用手扶着额头，这就睡着了？
　　想到她刚刚的气话，他笑了笑，想必她也真的很累了，想着他把腿上的毯子小心翼翼盖到她的身上，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心情大好。

　　“钱朝”
　　一阵急促的脚步赶过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是护士在喊他名字安排房间。
　　他朝护士招了招手，又摆摆手，比了一个 “嘘” 的动作，接着指指在旁边昏睡的沈几许，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等会儿”
　　护士无奈的笑笑，看了眼沈几许，又露出些些羡慕的神情后，默默地走开了。

　　入夜了，医院的走廊变得异常安静。
　　他看着窗外人烟稀少的街道，黑压压的居民楼，还有在这黑暗里分外皎洁的月亮，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安稳规律，跟随他的呼吸，一下一下的跳动。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沈几许的头，嘴角不自觉地笑到裂开。
　　这静静的夜晚，这黑黒的城市，这慢慢的长夜，有一个人在他旁边，安逸地睡着，他都能听到这平缓的呼吸声，带着他的心也平静下来。
　　这有人陪伴的，平平稳稳的时刻，真好。
　　在医院的那个角落，月光拉长着他俩的身影映射在墙壁上，美好地像一幅画卷，烙在心底的某一处角落，无声无际，却能强烈的感受着。

　　沈几许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伴着脖子的酸痛睁开眼，想着自己到底是宿醉在了哪儿，怎么脖子会那么酸。
　　在她想要起身的时候，终于知道了答案。
　　钱朝的手臂架在她的脖子上，自己睡的香甜。
　　沈几许气的瞪眼，敢情是把自己的脖子当扶手了？怪不得那么酸疼。
　　她抓着钱朝的胳膊，在一瞬间里想把它甩出去，但是余光又无法忽视钱朝绑着绷带的腿，悻悻地把他的胳膊轻轻放好。
　　感觉身上有东西滑落，她一看，是之前她给他拿的毯子，怎么盖到了自己身上
　　她看了眼钱朝，又看了看毯子，会了意，微微暖心地笑着，心里默默地想着：
　　钱十三，算你还有点良心。

　　钱朝像是听到她心里的召唤一样，缓缓睁开眼睛，“你醒啦？”
　　“嗯嗯，我们怎么还在这了，几点啦，护士怎么还没有给你安排好房间啊”。说着，沈几许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刻, “已经夜里2点了？！”
　　钱朝无奈地点点头, “是啊，护士早就来喊了，可惜你睡得像猪一样，怎么都喊不醒，也拖不走，我只能在这等你醒过来，你还把毯子抢走，冻得我直打哆嗦，哎，腿好疼啊，感觉要住多几天病房了。”
　　沈几许有些愧疚地干笑着，低头看着地板, “啊，真的啊，不，不好意思啊，我这就给你推病房里去。”
　　半晌，她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你……这毯子是我给你盖的呀，怎么会是我抢走的？难道不是你给我盖的？”
　　钱朝装模作样冷笑一声：“呵，你喝多了吧，都喝断片了，一身酒味。”
　　想想自己确实喝酒了，喝的也不少，事实啥样，她自己也无从知晓了，她“切”了一声，向护士台走去。

　　钱朝住在单人病房，厕所，沙发，电视一应俱全，安安静静的，适合修养。
　　沈几许和护士一起把钱朝扶到病床上，她觉得他可能是把所有的力都压到自己身上了吧，重的要命。
　　护士还没走，她就开始吐槽：“钱十三，你看上去挺瘦的，怎么那么重啊，你天天吃多少猪饲料啊。”
　　护士掩嘴笑了，“你看他这么高呢，重一点也是正常的，何况他那么疼你，这点重量算什么”
　　疼她？沈几许错愕的表情收不住，他们是做了什么让护士小姐如此会错意。
　　她转头看看钱朝，想问发生了什么，却见他赞同的直点头说道，“是啊”
　　呵呵，这个道貌岸人的泼皮无赖

　　“好了，那你们赶快休息吧，你这个腿别碰，也别太动，后天手术了，保持好一点的状态。”
　　护士小姐说完又看向沈几许：“你好好照顾他了，多给他做点补钙的食物，最好下床去上厕所什么的，你也扶着他，别让他自己动。”
　　“哈？”，沈几许感觉莫名其妙，自己是要开始照顾这个欠揍的人的吃喝拉撒了吗
　　“谢谢护士”，钱朝礼貌的笑笑，把护士目送离开后，恢复一脸漫不经心的嚣张，“听到了吗，我要吃什么，要注意什么，都记住了吧？”
　　“问我干吗，你自己记住就行。”
　　“哎”，床上的大个子仰天叹了口气，“你之前说的，看来都忘了。”
　　“我之前说啥了？”
　　“你说都是你的错，才让我受伤的，你说这几天要好好照顾我。”
　　沈几许一头问号，她只是喝完酒，睡了一觉，怎么弄得跟失忆似的
　　“得了吧，我记得是自己说的，你因为接我电话绊倒被砸的，让我负责……”，说话声越来越小，沈几许仿佛没了底气，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才说道：“知道啦！”，说着帮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她刚说完，看看时间，半夜2点。
　　“你留下来沙发上将就一晚吧，这么晚太不安全了”，钱朝说道。
　　她望向旁边的两个单人沙发，缓缓地走了过去，愁眉苦脸的思索着。
　　这怎么睡啊，为啥不能给个双人沙发，还能勉强凑合一下。
　　还没走到，就听到钱朝叫她
　　“嘘嘘”
　　她转过头，看到钱朝拍拍床边，“过来睡吧，我勉强分你一点”

　　“这么小，怎么睡得下呀？”
　　“也是嗷，你那么大一只”，说着钱朝闭上眼准备睡觉，被旁边一只手掌打醒
　　“喂，往那边去一点。”
　　“喂，我腿不能动哎”，虽然是这样说，钱朝还是艰难地往旁边移了一些。
　　………………
　　“喂，沈几许，你睡觉能不能老实点，别碰到我的腿啊”
　　………………
　　“沈几许，你回去吧，我后悔了”
　　………………
　　他见她许久未出声，也未反驳呵斥他，想起了她的那通电话，有点担忧的问道：“喂，你电话里急急忙忙想说的是什么事儿啊？”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他凑近过去，听到了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他仰天，盯着天花板，怀疑着自己：
　　天哪，我真的要求了一只猪来照顾现在半残的我？
　　想着，自责着，后悔着，他也渐渐地睡了过去……
　　夜里万物都沉沉的，他能听见时针滴答滴答的走动声，能听到沈几许的呼吸声，也能听到自己安稳的心跳。

　　天刚刚破晓，钱朝的病房外出现了一个人影，他颤颤巍巍，不合身的白大褂穿在身上，背影有些许的佝偻，但仍能看出当年挺拔的风采。
　　他在病房外站了许久，确定着里面的人有没有动静，他的手放在门把上一直在颤抖，迟迟不敢打开。
　　过了十几分钟，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也像是再也等不下去了，轻轻的打开门。
　　他脚步又明显的焦急，走两步又停一下，仿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终于踱到了病床边，他借着清晨微微的光，盯着钱朝的脸看了很久。
　　他在心里感叹着：像啊，嘴巴像，不知道眼睛是不是也像
　　手颤抖着伸上去，想摸摸他的脸，又在靠近的时候制止住了自己，看着钱朝睡得很熟很放松的脸，他欣慰的笑笑，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怕着眼泪滴落发出声音，他急忙擦干泪水，但是越擦就越多
　　他在昏暗的病房里，掩住嘴无声地痛哭流涕着。

　　清晨的几缕光陆续照进病房，映的满室都亮堂了不少，那个人这才注意到钱朝旁边还有一个人。
　　他惊喜的看过去，却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几许？！
　　他此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眉头纠结的拧在一起，慢慢又释然，变得欣喜若狂
　　这一刻，他开始相信，有宿命这种东西。
　　所有事物，兜兜转转，来来回回，不管绕了多远，最后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回到原点。
　　而他们说不定，也可以回到自己身边。
　　床上的两人似乎有了些动静，他赶紧擦擦自己由悲伤转为欣喜的老泪，小心，安静，却又快速地走出了病房。
　　追着升起的太阳，他平日沉重的脚步，此刻仿佛轻盈的可以跑起来，他的前方，每步都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