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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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出师门前，姜青拂其实被顾临尘拦下过。
“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
她这么说着，毅然决然地迈向了世俗红尘里，任凭烟火气蔓延上她寡淡的眉眼。
。
姜青拂下山的时候，即将上元。
街市上来往人群密集川流。姜青拂在人群中被推着走，跟着人潮流动，兜兜转转一时忘了原本前进的方向，无助地四处张望。那个少年却她身边转了多时，每一回头都能遇上。
又一次回眸，又一次相见，少年微微一愣，随即对她露出浅淡的笑容。
“这位道姑姐姐……”折扇啪地打开，掩住半边脸，少年的眼睛弯弯。
“我不是道姑。”
“那……这位小友，能不能一起同行呀？”他在拥挤的人群中准确地抓住她的袖子。“相遇即缘分呀。”
“也好。”
姜青拂轻轻扯回自己的袖子，常年修道，她不太习惯过于亲密的接触。
“噗。”少年却突然笑了，“你可真不像个江湖人。”
她和少年结伴而行，一路向西，直至卷入一场厮杀。
暗色的血液在地面蠕动，泥土渗出暗紫颜色，一直漫道她脚边。姜青拂自矜身份，硬是不肯出手，不愿血污了自己的冰玉长剑。
少年冷嗤一声，大刀出鞘，直直往来人头顶砍去。
姜青拂的脸色败如金纸。
“有血有泪的，才是江湖啊。”
少年冷静的把刀抽出来，完全不顾血液喷溅出来湿了衣角，对她露出白灿灿的牙齿。
“不然你以为，江湖是什么？小道姑？”
。
“人，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姜清拂突然夜半醒来，灵台一片清明。明明多么深沉拉人坠落梦境的睡意，一瞬间全都消散无踪。窗外月色又明亮得让人心慌。
呆坐了半晌，直到明星低垂，冰冻一般的冷色直让她猛地打个冷颤，姜清拂披上外衣，足尖一点翻上屋顶。
其实哪有多少星光，正是月明星稀的时辰，黑夜不管不顾地蔓延开去，远方遥不可及。
姜青拂一瞬茫然失措。
要去哪呢？这世界和想象并不一样。
戒律清规难守，俗世之欲亦难消。至于江湖风云，血色成海，又是难捱的。
这么说来，她到底为什么叛出师门？
为了自由吗？她明明已经离开玄极宫了不是吗？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一根绳索勾紧她的肋骨，一动便隐隐作痛，逼得她不断逃离，从这里流浪到那里。
要回去吗？
回不去了。
姜清拂又想起三师兄顾临尘。都说道家人超凡脱俗一心修仙，她却偏偏动了一颗真心。
可说她爱顾临尘吗？好像也不是。
如果爱他，她应该会维持那副克己寡淡的模样，卑微隐秘地注视着他，一直留在玄极宫里，以青春年华枯坐对青灯，直至生命之火燃尽。
但她出走了。她难道时渴望红尘世俗的感情么？渴望轰轰烈烈的一场么？不然为何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
还是说，她最爱的仍是自己？
不甘心这副好皮囊，损耗在孤寂无人的漫漫长夜。
她到底想要什么？
姜青拂玉手搭在脸上盖住眉眼，夜深寒露的冷意透过青瓦一点一点渗透青衫，渗入后背，渗入脊骨，然后一点一点侵占全身。
真冷啊。
。
上元节。
江湖的人又是一场狂欢。
那个她逃也似离开的江湖少年不知处于什么心态，一头海天青送来武林聚会的请柬。
她也不知处于什么心态，居然答应了。
“不了，谢谢。”
她一路走着，谢绝了喧嚣繁华的邀请。只是随波逐流着，被两侧华灯迷了眼，恍惚了神情。
融不进去。
也不想融进去。
巨大的空虚孤寂席卷了她全身，在茫茫人海中，她好像是个过客，与周围无关，也永远不会有关。她在她的世界里清高着，拒绝他人的触碰。
所有人都会离开，最终只有她站在原地。
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这……是她要的吗？
夜渐渐深，人渐渐散去。青石上有寒夜水汽，散着幽幽冷光。姜青拂看着周围的华灯一盏一盏熄灭，一点一点陷入黑暗。
只有手中传输内力的手炉还有温度，寒风中孤寂的明灭。
。
她遇上了一个人。一个……放浪形骸的家伙。
“你可真干净。干净到……”
初初见时，男人就笑着说。一只手戳上她心脏的位置：“这里什么都没有。”
“放肆。”
她不喜皱眉，一掌把人轰出去。
那人却纵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笑。以为出了道观就是江湖人？江湖儿女哪有你这么干净的？”
记忆里，那个人似乎很喜欢她，和她说了很多话。
“其实干净也挺好的。”
“他们都说我放荡。我不过遵循内心的欲望罢了。”
“追求？可谁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呢？不如醉生梦死罢。”
“情之一字，穿肠蚀骨。你要不要试试？”
“只有死才是自由的吧。”
有时他们会并肩坐在楼顶，风吹过微醺。他也会一时兴起站起来，展开双臂立在屋檐边上。
“看，我要飞了。”
他从屋檐跳下，在她发白的脸色中稳稳落地，哈哈大笑。
他开始频繁地问她同一个问题。
“我累了。”
“追求什么真的很累啊。如果追寻很久还是找不到，那要怎么办呢？”
直到某天他突然翻进她屋子，坐在窗台上含笑看她。
“蝴蝶飞走了。”
红衣妖娆的人向她举一杯毒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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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人说：
“我不要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他还说：
“你要有自己的人生。”
可什么是有意义的人生？
姜青拂以为她追求的是像那人般不羁放荡，以为无拘无束百无禁忌就是自由肆意。可是那人率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用陨落彻底否定了她的追寻。
她再次茫然。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
不知道想要什么 ，但总在追寻什么。她该再追寻些什么，即使内心的空洞随时有冷风飕飕穿过。
反正，不要在这里。
离开。
不要停留。
死去那人的话还在耳边幽灵般回荡：
“你一心想摆脱过去，可你还是过去的样子。”
“逃不掉的，你我都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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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干净坦荡的样子，终归是惹了众怒。
“你这个人，总端的一副清高样子作壁上观。没个半分江湖气概，你来这作甚？”
原来这副身子骨的存在，也是罪孽么？
她依稀想起离开前顾临尘的质问：“你想去哪？”
我能去哪呢？我还能去哪？
姜青拂跌跌撞撞地走着，血色浸没了满地白霜。风卷起她凌乱的发丝，却绝不温柔，与满天冰雪共同叫嚣着她的愚蠢与失去。她出走十几载，身如一芥，冷冷清清。一朝遇袭逃跑，迷迷糊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谢姑山脚下，玄极宫前。
看着玄极宫弟子惊慌失措，看着顾临尘一步步走来。她费劲最后力气看了谢姑山一眼，最终无力地倒下。
我想要的逃离，最终，也没能逃离。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离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