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只看一眼呢》皮埃罗

7、言轻大大发烧啦

　　5月的天气时暖时寒，T市的春天总是被寒冬的残影笼罩着，料峭寒冬的尾巴纠缠着暮春的发丝，这种日子将会一直持续到夏日来临。

　　老城比新区要更冷一些，今年特别如此。

　　如天气一般，颜卿的感冒这一次不仅来势汹汹，还反复不断，持续了近一周，才有稳定好转的迹象。等他终于能够起床，不再感到昏昏沉沉，黄金周早已结束。

　　像是昏睡了十年，颜卿终于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他在床边定了定神，然后起身往外走。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北方早就停了暖气，但书屋里一片阳光明媚，没有寒冷的气息。靠窗的沙发角落，霍天铭正拿着小鱼干逗着猫咪们。

　　他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双腿伸直叉开，弯着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着一条小鱼干，一上一下地挑逗，茜茜公主还矜持些，蹲坐着，但两只眼睛睁得圆圆地盯着他手上的小鱼干，而小花则伸出前爪，不时蹦起来，想要从他手中夺得食物。

　　“啊，你起来了。”霍天铭察觉到颜卿的视线，看他从吧台后走出来，脸上表情似乎带着欣喜雀跃，同时唰地一下站起身。

　　他手上的小鱼干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随意地往空中一抛，两只小猫盯着食物在空中的运动轨迹，灵巧地扑了过去，而霍天铭则直直地朝着颜卿走了过来，“怎么不披上外套？天还冷，万一着凉怎么办？你都反复好几次了。”

　　颜卿看着伸向自己额头的手，没有躲开，老实地站着，“不冷，这会儿有点热。这次应该好了。”

　　“那也不能大意，好像还有点烧。”霍天铭还是从沙发取了自己的外套，罩在颜卿的肩膀，“饿了么，胃口最近好多了，想吃点什么？”

　　“麻辣小龙虾。”颜卿面无表情地盯着霍天铭，看他一脸关心，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你才好一点，要吃点清淡的，我还是给你煮粥吧。”霍天铭顿了一下，从颜卿的脸上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要吃麻辣小龙虾。

　　“不用辛苦了，等下我出去买点就好。”颜卿扭头看了下吧台上挂着的表，“正好收拾洗漱一下就中午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

　　“怎么好意思一直让客人照顾我呢？”

　　“你正好带我出去溜达，熟悉一下这周围嘛。”

　　“嗯，那好，我先去洗脸。”

　　“别着急，我还没喂大眼儿。”

　　颜卿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自己病的这些天，这男孩不仅精心照料自己，还彻底融入了这个小书屋。

　　吧台上还放着退烧笔记，上面加入了新的批注和很多新的条目，字迹帅气洒脱一如其人；茜茜公主不说，小花也有点小性子，生人爱搭不理的，却都跟这男孩相处的很好；还有大眼儿，他还担心生病的这些天，大眼儿会不会死掉，只是他基本处于无意识状态，自顾不暇。没想到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多了一个人。

　　男孩就这么平静地融入了。而且就像是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

　　看这孩子的性格，完全想像不到他会跟家里赌气离家出走。不过看起来再幸福的人，也许笑脸下也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烦恼吧，毕竟如今的世上，有几个人是真正快乐的呢？

　　颜卿身上还不太得劲，但洗漱之后还是清爽了许多，等他下楼，看到男孩正抱着一个毯子从门外进来。

　　“之前不好意思把你的毯子弄脏了，上面都是泥巴，这会儿洗干净晾干，我看外面阳光好，晒一晒。”

　　他从颜卿身边经过，带来一股阳光的味道。

　　颜卿突然觉得自己更像是客人。反正一个孩子，能跟家里赌气多久？况且又是钱总的发小，干脆就让他借住几天算了，还收什么房租，就当招待一位小朋友。

　　“走吧，穿好衣服，去市场上逛一圈。”颜卿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把刚才霍天铭给他披上的外套还给主人。看起来只高他一点的男孩确实挺结实，他穿着刚好的衣服，自己套上就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袖子长出一截不说，下摆都快到他大腿根了。这感觉真奇妙。

　　上学日的白天不会有什么客人，但颜卿还是在书屋门口留了言，然后把门锁好，跟霍天铭并排往市场溜达。

　　屋里看着阳光明媚，出来还是有点冷。不过走了两步，他就觉得力气渐渐回来了。躺得太久了感觉整个人都要废掉了，浑身一股颓废的气息，这么走着，吹吹风，晒晒太阳，感觉快要发霉的地方都换换气，杀杀菌，舒服了很多。

　　“老城比不上新区，很多地方都显得破旧，偶尔还能看到这种带着时代感的地方，是不是不太习惯？”经过合作社，颜卿用下巴指了指。

　　“嗯，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

　　“你喝牛奶么？我爷爷以前喝，就在这里登记订奶，我有时不回这边，不过最近待得久，你要是喝就一起订上。”

　　“好！”男孩低着头，看着颜卿说话，表情认真，双眼一眨不眨，专心致志地盯着他，让颜卿觉得自己正站在讲台上讲课。

　　“哟，小霍来啦！今天想要点什么？”合作社的张奶奶一眼就穿过一排排的货架看到霍天铭，“咦？小颜老师，你感冒终于好啦？”

　　“张奶奶好，谢谢关心，我已经好多了。”给张奶奶回了话，颜卿看了一眼笑着跟张奶奶打招呼的男孩。

　　“哦，来订奶呀？对，这里的牛奶很新鲜的，都是农家自产的奶，没有兑水，拔丝消毒奶，高科技哦，放心，张奶奶给你们打包票。喝了对身体很好，你们俩，每人一天一瓶？还是一天两瓶？哦，一瓶是吧，就纯牛奶？酸奶要不要订？喝了对身体也很好的，有腐酸菌，对身体很好的菌，跟蘑菇一样，也是对身体很好的菌，不是感冒菌，这些都是好菌……嗯，先不要？行，你们先喝纯牛奶，一人一瓶，等下让送奶师傅给你们钉奶箱，哦对，颜老师订过，看我，老糊涂咯……哎，好，慢走啊，有空记得常来张奶奶这里玩……”

　　“这里的人们真热情。”走出合作社，霍天铭笑着说。

　　“是啊。”颜卿又看了男孩一眼。

　　“啊，我想起来了，要不中午我们喝白菜豆腐汤吧！这个清淡好消化，整天喝粥喝了好几天你都喝腻了吧。”

　　“嗯，郝记不知道有没有卖，我记得他家只有紫菜汤。”

　　“没事，咱们去买点白菜和豆腐，再买点粉丝，我来做。”

　　“你会做饭？”

　　“简单的会一点，你别嫌弃。”霍天铭有点害羞地说道。高大结实的男孩子，有点害羞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怎么会嫌弃，做饭我是一点都不会，哪好意思嫌弃。”

　　到了市场的菜摊，霍天铭直直地就走向摊位最大种类最全的一家。

　　“哟，小霍儿！要点什么？今天的菜都新鲜着呢，随便挑！”

　　菜摊主人是个壮实的中年大叔，黝黑的脸上，笑出一口白牙，声音很是豪爽。

　　“赵哥给选颗白菜，要最新鲜的，再捞块豆腐。”

　　“好嘞！看看这个，怎样，地里现摘的！”

　　霍天铭接过白菜看了看，手里掂了两下，“行，就这个！还要一袋粉丝！”

　　“小霍要白菜豆腐粉丝炖汤？”菜摊老板娘从货车上走下来，手里抱着胡萝卜，老板小跑两步接了过去。

　　“嗯，嫂子好！”

　　“回去少放点虾皮，多切点姜丝，撒点子白胡椒，发热出出汗，你家人就好得快。”

　　“哎、谢谢嫂子！”

　　颜卿站在旁边掏钱包，霍天铭就跟背后长了眼似的抓住他掏钱包的手腕，自己从兜里取出零钱结账，然后拎着菜拉着他，一路往回走。

　　“你在这附近比我混得都熟了。”男孩的手已经松开，两人并排走着，颜卿看着男孩的侧脸说道。

　　“就买了几次东西，人家眼光毒记性好，来往的他们都认得。”

　　“嗯。”特别是这种长相帅气的年轻男孩，放在人群中第一眼就会吸引到人们的目光，想记不住都难。

　　两人就这么一路聊着天回到书屋，留言板上没什么信息。

　　“累不累，你要不再休息会儿？饭好了我喊你。”

　　“不累，我帮帮忙吧。”

　　“怎么能让病人帮忙呢？快去坐一会儿，要不在沙发上晒晒太阳，杀菌，屋里也暖和，不怕着凉。”

　　“唔，那好吧。”颜卿被按在沙发上，手里塞了本书，手边放了杯热气腾腾的水，里面还放了一片鲜柠檬。

　　拿着书，闻着空气中渐渐弥漫的柠檬清香，颜卿看男孩把外套一脱，就拎着菜钻进厨房。

　　最近发烧一直反复，嘴里吃什么也没味道，还发苦，但好一点的时候，他能吃出来，粥的味道并不是市场上打包回来的那种包子店里煮得烂熟的白粥或小米粥。每天都是不同的味道，瘦肉粥、蔬菜粥，他记不清了。每天男孩还会定时给他量体温，用酒精棉球擦手心脚心，头上还贴着退烧贴，比毛巾强十倍。

　　自己跟这男孩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什么都不会，还不求上进，遇到点麻烦就应付过去了。

　　真是惭愧。

　　一般情况下，颜卿拿起书，一看就是几个小时过去。而这一次，他轻轻把书放在沙发上，毯子上散发的阳光的味道和空气中的柠檬清香混合，让他精神焕发。

　　站起身，他往厨房走去。怎么能安心让一个过来做客的孩子反过来照顾自己呢？就算不会做，帮忙也添乱，过去陪他说说话总行吧。

　　唔，好像自己也不大会说话，不善言辞似乎是天生的？反正从小就这样。

　　那就听他说说话？

　　心里想着，颜卿已经来到了厨房。站在门口，往里看到那个忙碌的身影，他突然鼻子一酸。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到有人像这样为他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