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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沈向北,你不能再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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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向北,你不能再死了
沈向北是被短信的提示音吵醒的,他顶着一副厚重的黑眼圈,从乱糟糟的衣物之间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在收拾出差要带的行李时,趴在床上一堆衣服里睡着了。
沈向北搓了把脸,滑开手机,短信却是陌生号码,沈向北看着看着,头疼地皱起眉。短信大意是自己是沈向北的一个学生,被生活中各种小确丧搞得心灰意冷,言辞中充满了轻生的念头。沈向北想回过电话去,却又不想因此刺激到他,也不知这个同学姓甚名谁导员是自己哪个同事,只好想了些网上常见的话作为劝解回复了过去。
家里静悄悄的,窦伊默出门打工,尚未回来。
沈向北将牙膏牙刷填进洗漱包里,短信又回复了过来。
【老师,我在想,如果死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会疼,不会孤单,也不会有爱你的人为此悲伤,那么,死亡是不是很好很好的选择。
可是啊……活下去这么难这么难,却不能死,因为那很疼,很孤单,爱你的人也会难过。】
沈向北看着手机,不知怎么回答这个思考人生的小文青。他不懂别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在为什么事难过而无法释怀,他也突然觉得自己变老了,每天埋没在琐碎的生活里,过不下去了也要过,对这种感性的问题连想都没再想过。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让你难以承受的,只是生活中这些小事吗?】
【老师,其实我是less。】
沈向北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后他却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窦伊默,想到初见时他的那句“是你的恋人”,忽然觉得学生的问题尚未解决,自己却陷入了烦恼。
【听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松了口气,因为如果是这件事困扰你,我想告诉你,那根本不是你的错。这既不是违法的事,也不是疾病,你只要好好地做好自己,完成自己该做的事,如果不被人理解,那只能是他们的错。】
其实现在类似的事所遭到的歧视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吧,沈向北后背靠上床头,毕竟社会上的年轻人思想都不再被束缚,只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会有家庭等等各方面的外人看不到的压力……开门声打断了沈向北的思路,窦伊默打工结束回来了。
沈向北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窦伊默回书房换衣服,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想起好像还有条毛巾要带,沈向北走出房间,窦伊默正在擦窗台,高挑瘦削的背影年轻好看,他看着看着又想起初见的那天,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同性恋吗?”
“啪”地一声,窗台上摆着的花瓶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沈向北没料到窦伊默反应这么大:“你……”
窦伊默为了掩饰什么一般匆忙蹲下身去捡花瓶的碎片。
“你等等!”沈向北急忙走近阻止,“别用手。”
话落为时已晚,没等沈向北阻止成功,碎片的刃口已经嵌入了窦伊默的手心,他用另一手拔了出来,殷红的血珠转瞬渗出。
“……你傻吗?”沈向北不知怎么说他,“多大的人了你还用手捡碎片?”
家里备的医药箱却在这时没有了足够的绷带,碘伏和双氧水也是年代久远疑似过期的样子,沈向北翻了翻,只得到:“我出门去买伤药。”
“不用了,没什么大碍。”窦伊默坐在沙发上,用卫生纸按着流血的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对不起,打碎了你的花瓶。”
“没什么,我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买那么丑的花瓶。”沈向北烦躁地挥了挥手,转身去拿外套。
窦伊默闻言明显停滞了一瞬,又想开口阻止沈向北出门买药,却被正在换鞋的沈向北打断了:“我出差的时候你就不用出去住了,家里也压根没什么值得被人惦记的,之前话重了是我不好,但你还是尽早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窦伊默张了张口,刚组织好措辞,沈向北已经换好鞋出了大门。
心烦意乱迎着外头的大风,沈向北理不出头绪来,脑袋里一会儿是学生寻求帮助的短信,一会儿是即将要去听的讲座和工作各方面的问题,一会儿又是窦伊默那双藏了太多事却依旧清澈的眼睛。他越想越乱,闷头一个劲儿地向前走。
徐艾琳的电话却不合时宜的打来,沈向北心里乱得很,却又不得不接。
“向北,你出差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吗?”轻柔的女声从手机里传来,“我给你买的洗面奶不要忘记带啊,你也别总那么大咧咧的。”
沈向北分出心神一搭一搭回复着女朋友,徐艾琳像个热恋的小女生,显然是对要出差的恋人有些不舍,没完没了地缠着人。
“不会忘的,我又不是小孩子。”沈向北无奈地一边说着一边抬腿过马路,心思烦乱之间压根没有看红灯绿灯,走到马路中央时,汽车鸣笛声呼啸而来。
来不及反应的瞬息之间,电话那头还传来徐艾琳的撒娇,刹车时刺得人耳膜欲裂,沈向北站在马路的中央,腿像定住般没再抬起。
下一秒他被人一把扑在路边,汽车终于刹在前方不远处,车主惊魂未定地打开门下来破口大骂,沈向北只觉得脊背摩擦得生疼,后脑却被宽大的手掌紧紧护住从而没有磕到,他听到剧烈的心跳鼓动声,却似乎不是自己的,而是压在身上的那人。
“窦伊默?”沈向北看着天空,怔怔地像是魂儿还没有回来。
窦伊默没有应答。
手机摔在了马路牙子上撞得粉碎,甜美的撒娇声再没法传来,车主骂骂咧咧的声音仍未停歇,沈向北感觉到身上压着的人全身都在发着抖,抱他的力道很紧,箍得他几乎感到了疼痛。周围路过围观的行人偏头看着,小声指点。
“窦伊默……你先起来。”沈向北抬起手试图碰碰他。
“干什么?躺地上装死?”车主掐着腰开始不依不饶,唾沫星子横飞,“这年头碰瓷的人都这么敬业了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躺在地上的沈向北却无端想起了那个给他发短信的女学生,忽然觉得很嘲讽,也很可悲。
“你他妈给我起来!”沈向北近乎用尽全力,才将窦伊默推开坐起来,身上摔得隐隐作痛,他扭头对着周围骂道,“有什么好看的?!”
骂够了的车主似乎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看这两人都没什么事,转身开车走了,人流多少也没趣地散了散。沈向北起身想把窦伊默拽起来,伸出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你不会看路吗?!”窦伊默突然大吼出声,“你就这么不拿命当回事儿?!”
沈向北还是第一次看到窦伊默发火,当即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以为我是因为谁的破事儿才这么心烦意乱连路都忘了看的?!”
“我还真不知道。”窦伊默站起身,神情冰冷,“女朋友的电话该是有多让你入迷,被车撞死也在所不惜。”
沈向北刚要再怼回去,突然觉得后脑有些湿润,他伸手摸到了头发上一片血迹,可是却没有感到疼。
他回想起方才窦伊默用手掌护住了自己后脑,也正是他被碎片割开血口子的右手,沈向北看过去,窦伊默刚刚一直将那只手藏在身后,然而殷红的血已经滴到了地上,无处掩藏。沈向北沉默了,他注意到窦伊默似乎还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像是怕极了怕狠了,却无法诉说。
沈向北深呼了口气:“去医院。”
“……”窦伊默又不说话了。
“没看路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注意的,但你也不用这么反应过激。”沈向北试图给他个台阶下,“你手伤得太重了,先去医院再说别的。”
窦伊默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
沈向北无可奈何,上前两步想牵住他。
“沈向北……”窦伊默低低地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样子“你不能再死了。”
“……什么?”沈向北没听懂。
“没什么,你听错了。”窦伊默藏起展露了片刻的绝望,尝试着恢复冷静,“去医院吧,顺便检查一下你有没有脑震荡之类的。”
沈向北看着窦伊默安静站立的身形,他普普通通地站在路边,却像是站在这个世界的中心,周围人潮来往喧嚣着,却与他无关。他身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让人头疼的不合理之处,按照常理,自己早该敬而远之,可是他选择了一次次退步,没有将这个一身疑团的男人赶出自己的生活,沈向北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走吧。”沈向北轻声喟叹,挥手招来出租车。
窦伊默安静而顺从地跟着他,这个仿佛站在世界中央的孩子,像是被遗弃般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唯一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