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逃脱》千代的爸爸

48、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烟鬼在这里读书的那个时代还没有什么探望会，那时的世界更加毫无顾忌，这个学校无需在这种事情上耗费什么精力。烟鬼还记得自己来自鱼米之乡，可惜那鱼米之乡养不活他，在他彻底成为乡邻的弃子前，他选择到这里沦陷。

　　他现在正在地下打洞，用的是肖沥转述给他的那个和混凝土有关的知识，他不知道这生僻的知识来自于谁，他也暂时对肖沥以外的小屁孩没有兴趣。

　　“呸！”

　　他呸掉了嘴里的土，调亮了安全帽上的照明灯——他看到土层的变化确实存在着规律，现在，他大概离真相只差一步。

　　这次，泥土的尽头出现了灰色的墙壁，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找到了一条长长的缝隙，缝隙两侧呈现不同的质感。根据他之前的钻凿经验，后期的建造者的建筑能力要差得多，他想节省力气的话，最好选择后来的填埋口挖洞。

　　冲击电钻的力量很强，他很快凿开了一个洞，这是真正的洞，正如肖沥的推测，这栋建筑地下的部分终于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钻凿的地方大概是曾经的窗户，堵窗口的是红砖了水泥，敲起来很顺畅，他很快弄出了一个一人宽的大洞。今天他已经持续工作了五个小时，他已经很累了，但兴奋的心情超越了一切，烟鬼给自己点了一支烟，钻进了洞口。

　　地下很潮湿，进入走廊后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灰暗的走廊布满了黑色苔藓，虽然和楼上的构造一模一样，但走在其中就像走在另一个世界。

　　烟鬼不畏惧这种环境，他叼着烟，判断自己挖通的到底哪那层楼。

　　黑暗中，他摸到了第一个房间，房间的门半掩着，似乎还保持着当年人们离开时的模样，但当他动手一推，门就倒下了，碎得一塌糊涂。

　　他望向里面，看到了办公桌、柜子、椅子和衣帽架，他想起来了，当年医院的一楼是急救室和门诊，这里是走廊尽头最后的一间门诊室。

　　他记得没错，因为墙上其实还挂着老旧的人体解刨构造图，只是因为潮湿和年代，早已变黑腐烂，和墙壁融合到了一起，就像柜子和抽屉里的各种资料和纸张一样成为了泥土。医院的楼梯在正门中间的位置，烟鬼退出房间，想要找到它。他现在很担心楼上的情况，他怕这里的一切都如眼前一般化为了灰烬。

　　楼梯很黑，很湿，生锈的栏杆显得很阴森，当他走上二楼时，他发现楼梯被一堵墙封住，墙壁前堆着一堆奇怪的东西。

　　“……”

　　他没把电钻带进来，所以只能先研究研究这堆……这堆什么？……首先是一件烂成渣的白大褂，然后……他在白大褂里找到了一个手表，手表旁边有几颗牙齿。

　　“幸好没把小鬼带来，他肯定要被吓死。”

　　烟鬼笑了笑，把手表和牙齿放到了一边，他摸了摸白大褂的衣襟，摸到了布缝的名牌。名牌上的字是线绣的，勉强还可以辨认，名字他不认识，但是编号他很眼熟……这不是医生的编号，看来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入侵者’。

　　这个’入侵者’不知为何在此止步，成为了一具尸体，烟鬼用脚把它踢到了一旁，开始仔细起这堵墙来。

　　按照那个冷僻的混泥土知识来看的话，这堵墙和之前的那些墙都不一样，显然不是在同一时期建造——它太粗糙了，只有红砖。

　　烟鬼在墙上摸索了起来，他在估摸自己下次再来的时候，要花多少时间拆掉这东西。

　　结果就在他随意摸索时，一块砖突然被他推得松动了。

　　？

　　他顺势继续往前推，结果红砖就这样被他推了进去，墙壁出现了一个空洞，但他还没来得及往里看，一阵异样的风就从里面吹了出来，把他叼在嘴上的烟吹灭了。

　　“哦……”烟鬼说了一句脏话，翻了个白眼，“完了……”

　　完了……

　　此刻，不只是阴暗的地下，在阳光明媚的地面，也有人正在发出如此的感慨。

　　发此感慨的正是肖沥。

　　青天白日的，距离正式的家人联系日还有好几天，一大群护工突然在午饭后涌进了他们的宿舍。在其他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曹茜惶恐的看了肖沥一眼……

　　“肖沥，出来。”

　　为首的护工说。

　　“……”

　　听到是肖沥，曹茜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没什么，你爸妈来看你了。”这时，李娜走了进来，她微笑如故，伸手挽过肖沥的肩膀。

　　“怎么了？”李娜看着肖沥。

　　“……没什么。”

　　李娜挽着肖沥走出了饭堂，在离开那扇通电的铁门时，她回头对陈助教说：“今天下午不劳动，让他们都回寝室，谁都不准出来。”

　　肖沥的家人和其他人的家人不同，他们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所以这场会面不需要伪装。肖沥不是没想过他们会来，他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此时他甚至已经自动忽略了自己对李娜的反感，心里溢满了别的恶心。

　　“这次你爸爸让院长专程去见了他，他对你很关心，所以我们才安排了这次行程，肖沥，你也很想他吧。”李娜这么对他说。

　　他们会面的地方就安排在对面教学楼的一间会议室里，几步就到了，进门前肖沥瞥到了楼下那辆熟悉的宾利’慕尚’，呵，真是他……肖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心情，跟着李娜走了进去。

　　“肖先生，我是……”李娜拉着肖沥准备介绍，但坐在主宾位的那个中年男人打断了她。

　　他不耐烦的冲她挥了挥手。

　　“……好的，肖先生，那我出去了，您有事就请叫我。”

　　李娜快速退了出去，关上了门，现在房间就剩下三个人了。

　　一个是被她成为’肖先生’的中年男人，他高大，强壮，有很黑的眉毛和眼睛，头发和胡子都修剪得很精致，他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扔到了沙发背上，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根电子烟。

　　另一个是个女人，很年轻，身材高挑，气质优雅，长得很美，她一看到肖沥进来眼中就立刻噙满了泪水。

　　这两个人都看着肖沥，一个人忍不住呜咽，另一个面无表情的调着自己的电子烟。

　　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肖沥的五官和他爸爸一点都不像，他完整的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那无用的美貌。

　　肖父朝旁边的座位指了指，示意肖沥坐过去，肖沥没有反抗，他坐到了他们对面的位置上。坐在此处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父母完全没有变，优渥的生活延续着他们的青春，纵使年龄增长，皱纹也没爬上他们的脸庞。

　　“他们给你戴手铐？”肖父先开口。

　　“对。”肖沥现在是戴着手铐，他离开宿舍区的时候李娜给他戴上的，他晃了晃手上的铁链，“大概是怕我杀了你。”

　　“肖沥！”肖母的眼泪一下流了下来。

　　肖父似乎并没有被这句话激怒，他不耐烦的朝他妻子挥了挥手让她闭嘴，就像他对李娜那样。

　　“你长高了，变壮了，这很好。”刚才那句话他就像没听到，他喷了一口电子烟的水蒸气，水蒸气被指示灯映成了红色盈盈绕绕的弥漫在屋里，“陪我们出去走走。”

　　这位威严的肖先生站了起来走到门前：“快点。”

　　门口的护工似乎对这位访客的权限有点惊讶，但肖先生对他们完全不屑一顾，他带着他的妻子和儿子悠闲地在他们的教学楼里散起了步。

　　“为了来这里，我们开了三天的车，现在看来这环境值得这么长的旅程。”肖先生摸着手边的铁栅栏，他一直往前走，很快走过了美好的假象，那些枯败的建筑开始渐渐出现在他眼前，“为什么不接你妈妈的电话？”他问。

　　“你不也不接她的电话？”肖沥冷冷的说。

　　“你以前对你妈的态度不是这样的。”肖先生玩味的看着他的儿子，“我们不一样，我会对她厌倦很正常，但她是你妈，你对你妈厌倦了？”

　　“……”

　　“不愧是我儿子，”肖先生感慨，“看看你这双冷漠的眼睛。”

　　“……”

　　“不过幸好你不像你那个没用的妈妈，要不我都不想浪费时间把你送到这里来治病。”肖先生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眼前的院子，“这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医疗通道。”旁边的跟着的护工赶紧插话，“病人回病房走的。”

　　“我问的是你。”他对他儿子说。

　　“这是医疗通道，”肖沥只好回答他，“病人回病房走的。”

　　“嗯，病人回病房走的，”肖先生的烟抽完了，雾气在他身边淡去，“对你妈妈好一点，她很不容易，她那么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受任何罪，前几天她告诉我她想到这里来照顾你，这样你才能全身心配合治疗，我跟她说这里太艰苦了，她肯定受不了。”

　　“……”

　　“你觉得呢？”肖先生看着他身旁的这两个人，他们一个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摆无动于衷，另一个在瑟瑟发抖。

　　“肖沥，肖沥，快回答爸爸。”发抖的母亲先开口，她拉着儿子的手，“不要让你爸爸生气，好不好？”

　　啪！

　　就在肖母向他的儿子哀求时，毫无征兆的，这个看起来严肃却还算文雅的中年男人突然挥手一耳光打在了他妻子脸上！这一巴掌非常重，肖母的脸立刻就肿了起来！四周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畜生！你简直是个畜生！”肖沥被手铐靠着，他扑上来想要拽住他爸，但护工就在旁边，他一下就被拖开了。

　　肖父静静地看着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他理了理手上的手套，那种不耐烦的表情又再次浮现在了他的脸上：“带他走吧。”

　　他对护工说。

　　肖沥被两个人拖走了，这两个人又高又壮，却险些按不住他，直到他消失在走廊，他愤怒的骂声都没有停止。

　　当一切最终恢复平静后，肖父从地上扶起了他的妻子，他掏出了手帕帮她捂住了红肿的脸。

　　“看来你要努力啊，我看你在他心中是越来越没影响力了。”肖父嘲讽的看着她，“早就告诉你不要只是在电话里啰嗦的说些他不想听的关心，这样他只会觉得你是个烦人的中年妇女。放在之前他早就该被激怒了，但今天直到我打你他才生气。爱自己的母亲是人的本能，你是他亲生的母亲，别这么无能。”

　　“不会的，不会的。”这个漂亮的女人此刻已经收起了眼泪，她惊恐的看着她丈夫，“我一定会好好做的！我配合你，我会关心他！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肖沥是个好孩子，他会想明白的，我会让他想明白的……”

　　肖父和善的冲她点点头，但这些话他完全没往心里去，他知道这个女人除了好看一无是处，谁都会对她厌倦，她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他久经商场，最擅长洞察的就是人心，他知道如果不把一个人最珍视的东西拿出来当筹码，对方就不会屈服。

　　他没再看他的妻子，他在想院长跟他提到的那个人……很好，这样的一个人终于还是被找到了，他对这个筹码更感兴趣，他知道肖沥一定会对此害怕。

　　“来，”他朝一个护工招了招手，“带我去见你们院长，跟他说我想和他聊聊一个孩子，他的名字叫许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