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官儿大好乘凉》北方有酒

15、书阁谈话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矣，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人，不肖者不及也......”

　　“先生先生，铜铃响了。”

　　还未等她念完，堂下便吵闹一片，虞锦衣忙执戒尺敲了敲书案，“今日便到这儿了。”

　　学童纷纷拿起书就往外跑，落在末处的李末倒是凑了过来，“先生，你待会儿还去粥棚么？”

　　虞锦衣愣了愣，她今日起早去看过一回正瞧见杜长陵负手站在新搭的粥棚前说话，身后是命人抬着的满满粮食。摇了摇头，道，“不去了。”

　　那就好，李末笑眯眯坐在她旁边，想着姐姐交代的，“虞姐姐，你知不知道那个钦差大人叫什么啊？他年岁几何？是哪里人氏？”

　　“他......不对。”虞锦衣捏住他的鼻尖，温声笑，“你问这些做甚？”

　　李末难得扭捏起来，“我是代我姐姐问的，我觉得她对那个大人很上心。”

　　“你旁敲侧击问问你爹不就好了？”虞锦衣无奈。

　　“我问了，我爹说不让我问，他也不知道，还不让我到处去问。”李末脸上满是不解，虞锦衣倒是愣住，县太爷都不知道？他一直都在瞒着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仅有那寥寥几句记载么，可，为什么？

　　这个人...太让人琢磨不透了...

　　“你爹不让你问自然有你爹的道理，还有，以你姐姐的样貌才情那里还用得上你去帮忙？”她笑笑，默默揉了揉李末的发顶，看向窗外，“全叔来接你了。”

　　李末这才哦了声不情不愿地转身出门，虞锦衣看得想笑。随手翻了翻案上的书页，正好翻到自己写的欠条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给他，正想着听见了书阁的动静，想必又是夫子在找书了。这样大的年纪也不怕折腾，过去要帮忙，可走过层层书架只见着墨衣锦袍的男子一手一一拂过书架上的书，见有人进来抬眸望去。

　　还真是...巧啊...

　　“大人来找什么书？”想起今早他站在粥棚前所说的话，有念着算是自己误会了他，虞锦衣还是先开了口。

　　他眸中有诧异闪过，“只是闲来无事随意看看，无甚要找的书。”

　　他有些懒散地靠在书架上，左手随意抽下一本，喟叹一声嗓音低沉却又很轻，“虞姑娘今年刚行了及笄礼？可瞧虞姑娘授课的模样，倒比有些先生还要老练。”

　　虞锦衣也抽下一本，他平日里都带着一身威压让人难受，可此时懒懒靠在书架上倒是一幅美人图，随口答道，“大人还未及弱冠，处事倒是比有些官员还要圆滑。”

　　问得有些漫不经心，“虞姑娘怎知我的年纪？”

　　先帝驾崩是在北晟八十年，十七岁少年浴血而出，今年是北晟八十二年，不正是十九岁的年纪么？虞锦衣算了算，猛然想起这是从前的传闻，如今的虞锦衣可不知道，脸上霎时有些发白，杜长陵是多疑且狠辣的人，都说祸出口出果然不假。

　　思索着该如何作答，杜长陵却靠近了，眸中是盈盈笑意左手却不容拒绝地抬起她的下颚，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末了，无奈松了手，“虞姑娘真让人惊讶。”

　　虞锦衣松了口气，后退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见他神色未变地拾起方才掉落的书，越发疑惑。墨衣锦袍附着流光暗纹，墨发高束仅有素简白玉簪于其中，李婼当真是好眼光，只可惜了这样的人是个宦官。

　　如此想着，方才的恐惧倒是少了许多，“你等我下。”

　　说完就转身入了学堂，不及片刻，又小跑着进来，手上是折得规规整整的纸张。不必想，便知当中是什么，杜长陵未曾推脱地接下，“明日粥棚会发放粮食，需要将放粮数目一一记录在册，可否劳姑娘请令尊前去帮忙？”

　　“自然可以。”县上识字的有些，可会写字的不多，县衙之内就更少了，她了然答道。

　　只是，放粮？她有些疑惑，不禁出声问道，“朝廷下放的？”

　　他笑了下，“国库存粮，是为行军之便；各地存粮，才是为缓灾之用。这当中有许多交易往来，姑娘还是不清楚的好。”

　　他点到为止，虞锦衣也不再多问，看了看天色，连忙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上，谁知一时没注意正好撞上他的右臂，他闷哼一声，吓得虞锦衣立即往后挪了挪。不挪还好，一挪竟直直撞到了书架上，上头的书接二连三砸下来，还有夫子特意封了箱的漆墨盒子，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忽然被拉到一个怀抱当中，书阁中古旧的书味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沉香，一时乱了心神。

　　书与木盒都砸在了他身上，他没发出任何声音，虞锦衣只觉得被他箍得紧，直至没了任何声响，虞锦衣动了动，他猛然松开。右臂宽袖滑下，白布上有血迹渗出，还有交错着有些骇人的伤疤，他状似不经意地放下了手，虞锦衣想也没想拉住他的手腕，“别动。”

　　说着，正要伸手解下白布却被他忽然握住手腕，“不劳烦虞姑娘了。”

　　手下的手臂微微颤抖，上回她递给他茶盏的时候察觉到的原来的真的，他这一开口虞锦衣忽然从他救自己的事中回过神来，眼前这个人...终究是杜长陵...虞锦衣温声笑笑，收回手，“抱歉，只是大人手臂上的伤口想必是裂开了须得换药才是，上回的那些刺客.....”

　　“不过外伤而已，无甚大事。”语调低沉，周身的压迫感隐隐约约被释放出来，他眸底隐着轻蔑和嘲讽，“怎么，虞姑娘以为他们真能伤我？”

　　虞锦衣心中一惊，“你......”

　　“天色不早了，我送虞姑娘回去。”

　　虞锦衣连忙摇头，“多谢大人，我自己回去即可。”

　　“哦？当真不用？”杜长陵笑，有些揶揄，虞锦衣觉得莫名，他却已转头命王业成将前两日的年鉴拿过来，左手接过径直往门外走去。虞锦衣见他是要还书，只好跟上，想着这位大人当真是奇怪，“大人交给我便好。”

　　他手上未动，也未说话，虞锦衣只好跟在他身后。

　　已进七月，暑气正盛，此时入夜才有凉风吹过，让人神思清晰了些。虞父正手提着纸糊的灯笼守在门外等着，见从夜色中走出的两人愣了愣，杜长陵将手上旧书放在虞锦衣手上才冲着虞父微微颔首，道了句告辞，明明右臂有伤，动作却甚微不差。

　　“阿姮。”虞父看着她，欲言又止，虞锦衣笑，“爹想问什么？”

　　“你与那位大人......”

　　“无事。”她愣了下，“那位大人是想说明日官府放粮，想请爹过去一一记录，我代爹应下了。”

　　“哦，那确实该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