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念去去 ...

  •   《念去去》
      /原著向魔改,忘羡生子,子视角十三年寻母心路历程。
      /背景:羡因修习鬼道转为双性,与叽春风一度后在乱葬岗围剿时早产剖下一子,后与阿苑一起被蓝忘机带回云深不知处扶养。
      /蓝念,字思弦。剑:见思
      /私设严重,OOC警告,子视角会有一些单薄的视角信息差,请原谅崽的单方面误会
      01
      世人皆为父母所生,可十几年间,我从未见过我的生母,甚至不知我母亲姓甚名谁。
      我的父亲是富有“逢乱必出”美名声誉的含光君,但无人知道我的母亲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引得我父亲红鸾星动,甚至与我母亲未婚生子,连家中老人都无人知晓。
      我日渐猜测里,大概得知有几位叔伯公长老可能知道一些母亲的身份,但他们对此三缄其口。
      偶然我从大伯口中得知,父亲重伤那年,他强撑身体出去了一趟,把我和蓝愿兄长抱了回来,那时蓝愿兄长高烧不退,我也刚出生没几天,尚在襁褓之中,饿得奄奄一息、声音微弱。
      而后医者诊断我先天不足,身形也只有寻常婴孩的一半,应是不足月份,强行出生,出生之后估计是阿愿兄长给我喂了点水喝,其他的什么都没吃,几乎快要没气,父亲一直在给我渡送灵力,才保我一命送回家中。
      一直到我睁开了眼睛,露出与父亲相似的瞳色,顷刻间证明了我的血脉。
      阿愿兄长失去了记忆,所以即便得知了这些,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母是谁。
      幼时我听其他同龄伙伴说,他们的娘亲为他们添置了新衣,做了新的食物,我心生羡慕,回去之后也问父亲我为何没有母亲。
      父亲有没有回答我,或者回答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只记得他蹲身抱住了我。
      后来我想,他大概是在透过我思念我的母亲,所以为我取名为“念”,蓝念。
      算起来那时候父亲也才伤愈不久,我也只是刚刚养足精气,开始启蒙识字,可我清晰得记起他沉默无声的悲痛,那是我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如此汹涌强大的情绪。
      人皆言父亲威严冷峻,唯大伯能读懂父亲的神色,而我虽然无法从父亲脸上读出什么,却好像天生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
      父亲声音哽咽,那也是他第一次明确告诉我,我没有母亲。
      那时我还太小,对生死一无所知,可我被父亲的情绪感染,忍不住大哭起来。
      为丧妻的父亲,为亡故的母亲,为失恃的自己。
      后来我没有再问父亲,而是私底下默默寻找母亲的踪迹。
      只是我不知道,那时的我确实是没有了母亲,更久远的未来之后,我才得知,我的确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母亲。
      02
      我的身份外界并不清楚,我猜大概还是因为母亲身份特殊,外界都没有太大的消息,偶有传言大概也是猜测对比四大家族下一代嫡系什么时候能齐全,毕竟四家中唯有金家子嗣颇丰,其余三家嫡系都还没有下一代,我算是无人知晓的例外。
      年幼时本应与同龄伙伴一同开蒙,却因先天不足没去几次,大病小病都在身上,后来都只能在医室与静室来回。
      所以牙牙学语、识字启蒙都是父亲和阿愿兄长教我的,直到我六岁,身体总算好些,再有叔公才为我剑术启蒙,苦练了两年,身体才恢复与常人无异。
      也因此,我的佩剑不如父亲的避尘稳重有力,而是轻巧灵动。
      身体渐好之后,我才终于迈出了云深不知处山门。
      偶然在云深不知处远远见到几位长辈,似乎是大伯的几位义兄弟。远望他们的瞬间,我就下意识避开雅室,选了另一条路。
      彼时我不能分析出为什么,却直觉避开最好,事后我与父亲坦言,他知晓我的直觉一向十分敏锐,与大伯商讨之后,我的身份便被彻底隐瞒下来。
      我最像父亲之处,便是这双与父亲如出一辙的淡色瞳眸,前几年我养在家中不见外人,可毕竟不能驻家一生,于是族中医者为我的瞳色研制了特殊的药物,需要小心热敷在眼周,敷足三日,便能使一段时间内瞳色加深,与父亲有所不同。
      没了瞳色,即使眉宇间还是有几分相似,可我长着一张笑相,外界看我也没人会联想到父亲身上。如此,我才真正能走出云深不知处露面活动。
      外界对于“蓝家嫡系子孙”的消息含糊不清起来,后来我能出门夜猎了,偶尔也会有人询问我与大伯泽芜君的关系,我只好解释是有一部分血缘。
      有些长辈问我母亲身份,好巧,我也想知道。
      03
      父亲院中养着一群兔子,我与阿愿兄长时常被父亲放在草地上与兔子一起玩,或许是从小习惯了父亲院中的一草一木,我并未觉得“含光君养兔子”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与同窗说起时,是他们的惊讶点醒了我。
      我恍惚间意识到,那些可爱的兔子们,可能与我的母亲有关。
      我一直围绕着大伯和叔公偷偷打听,想知道母亲的些微消息,却没想过与母亲关联最多的的地方,明明应该就在我父亲院中。
      我忽然开了窍,回到静室外,看着草地上的兔子,抱起那两只被父亲取了名字的兔子,心脏迅速跳动着,笑着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你们是不是我娘亲送给父亲的?”
      “你们知道我娘亲是谁吗?”
      我把脸蹭在它们的绒毛里,只觉得又靠近了一点素未谋面的母亲。
      那时我并不知道,不远处的父亲正看着我。
      八岁那年,父亲珍爱的两只兔子死在了同一天,我忍不住哭红了眼,跟着父亲一起到了后山,父亲亲手给它们挖了一座小小的坟茔。
      回程路上,父亲看着与往常无异,可我还是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悲恸。
      那时我已模糊知晓生死,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双兔子应该也是母亲留给父亲的……遗物。
      04
      我试图寻找更多关于母亲的线索,却在当晚忽然在父亲书房中看见了一些泛黄的纸张书页,上面的字迹张扬不羁,内容更是五花八门的,甚至言辞间颇有些轻浮。
      或许因为今日兔子安葬,让父亲又想起了故人,让他翻出些旧物来追思故人。
      我可以肯定我未曾在父亲书架上看见过这些东西,而这些书页上有些旧褶皱,都被小心抚平,整齐叠放,可见父亲平时一定将它们稳妥存放在别处。
      很明显,这是他人写给父亲的小纸条。
      而能被父亲如此珍重收藏存放起来的纸页……还能是谁的呢?!
      我胸中激荡不平,又为心底浮现起来的猜测而心生希冀。
      翻阅纸页,有很厚一摞同样字迹,放置整齐誊抄的雅正集,我觉得有些奇怪,这看起来像是被家中责令罚抄的产物,父亲却收得很整齐仔细。
      我数了数,竟然有十数册,如果这真是母亲留下的,那岂不是说母亲当年来云深不知处求学过?
      而且这十几本家规,若真是母亲抄的……
      我有些汗颜,看着银钩铁画的张扬字迹,对母亲印象的拼凑在脑海里开始颠覆。
      我翻看这些雅正集抄本的最后一条家规,然后在藏书阁的家规编年史中找到对应的年份,算起来,应该是父亲志学之年所成。
      我理所应当顺着年份去找当时来求学的世家女修名单,最后当然是一无所获。
      从女修处往回走时,天已经黑了,白石小径被石鹤衔灯映亮,我忽觉奇怪,姑苏蓝氏男女学堂相隔甚远,不仅是父亲性格使然,便是其他来求学的男性学子平时也不会前往,如此,父亲是怎么跟母亲联系上的?
      我想不明白,只好把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在练琴时被父亲发现了心事。
      父亲说我心不静,我乖乖认错,同龄人都很怕他,我虽然也怕,但我天赋直觉使然,比他们更能迅速判断父亲的情绪,从而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便不会那么害怕被父亲责骂了。
      父亲放下手中的书,我看着他将一枚干花书签仔细夹进书页里,书签不似父亲的风格,我直觉此物应与这些纸页一样来自同一个人,但我还深刻记着那年父亲的痛苦悲怆,于是没有多问,而是静心重新练琴。
      我并不能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寻母亲,只是某些时刻,会让我非常非常想要知道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我想父亲应该也是这样,在日尝琐事的某一些时候,我们会想起这样一个人,他怀念,我猜想。
      只是后面我意识到,父亲的思念远不止于此。
      05
      年岁渐长。
      我在书中读到魏明帝曹叡着女装,令画师借鉴,凭此来画出他生母甄宓的史事记载时,我深受撼动,良久才放下手中书卷。
      因为此刻我忽然意识到,我遍寻父亲和母亲的关联踪迹,却没想明白,他们之间最大的关联,其实是我自己。
      除却整理仪容,我极少揽镜自照,可今日看着我自己的容貌,我开始幻想母亲的颜貌。
      我的唇廓长了一副笑相,但父亲时常神色冷峻,所以我只好猜这是来源于我的母亲。
      有人因为我这副笑相,觉得我和大伯有些像,但大伯的笑颜温和尔雅,不笑时也如父亲一样,而我便是不做什么表情,唇畔天生也是带了些柔软弧度的。
      我的母亲也是这样一位天生带笑的人吗?
      直到父亲前来,我也没能从镜中移开眼睛,心中翻涌起一阵酸胀难熬的感觉,眼底也起了热意。
      因为我这才发现,我竟不知道自己何处从父?何处肖母?
      即便对镜端详,我也无法通过自己的样貌去拼凑出母亲真正的模样。
      于是我鼓足勇气问父亲:“我有什么地方长得像……她吗?”
      父亲沉默片刻,回答道:“有。”
      我没有猜错,我随母亲天生一副笑相,接着我便意识到,父亲每每看到我,是不是都会想起母亲?
      日日思君不见君,原来我的父亲,一直以来都饱受相思之苦。
      后来父亲让我为佩剑取名时,我用了“见思”二字。
      见而思之。
      我想用这种方式惦念母亲,父亲默许,于是我拥有了“见思”。
      阿愿兄长骨龄大约十岁时,父亲择吉日给阿愿兄长取字思追,而为我取字前,我偶然从父亲的藏物间里翻出来一些带着暗沉血迹的琴弦,绳结相连,安放在锦盒中。
      它们显然不是被正常损耗的,而是被人为取下来之后首尾相连,要用到这样的直弦,大概只有族中的弦杀术。
      这是父亲用过的么?
      后来我知道,这竟然就是当年父亲用于绞杀屠戮玄武的那根长弦,我携此弦询问父亲时,他默望片刻,颔首认可,然后为我取字“思弦”。
      多年以后得知真相,我才恍然大悟。
      是思弦,亦为思羡。
      06
      若要想知道母亲的身份,就要打听父亲的旧时经历,种种传奇,似乎避不开他们口中含糊其辞的“那人”“某人”“那谁”。
      这些代称指的是同一人,那个玄门百家忌惮又口诛笔伐的夷陵老祖魏无羡。
      传闻中他年少时为云梦江氏首徒,丰神俊朗,性格不羁,后鬼道大成在射日之征内为四大家族提供助力,这是我抛开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从中得出的一点浅浅结论。
      传闻父亲年少时曾与夷陵老祖联手击杀了一只几百岁吞吃了几百人的屠戮玄武,声名显赫,也该是生死之交,而后两人却在射日之征期间关系破裂。
      再后来,这位夷陵老祖叛逃云梦盘踞夷陵乱葬岗,身负骂名,最终在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死于仙门围剿,留下许多真真假假的恶名。
      于我而言,我并不觉得父亲如传言那样对外道深恶痛绝,他时常教导我:“道在自己心中,剑为利刃,是凶是善皆为执剑人所定。”
      所以我想,父亲跟这位夷陵老祖关系决裂,应该另有他因吧。
      我想起父亲珍藏的书页里那一堆家规,有些不敢确定那是来源于母亲了,或许那年,父亲只是在惦念旧友。
      为了验证一番我心中的猜想,我辗转得到一张夷陵老祖亲笔手稿的字迹,这字迹中熟悉张扬的风骨,竟然真的与父亲收起来的那些相似,我不由得有些疑惑。
      我直觉自己寻到母亲线索的方向没错,却完全分析不出真相几何,我从前得到的种种与父亲有关联的、疑似是我神秘的“母亲”的线索,现在都无一例外连线到了父亲这位旧友身上。
      想不明白其中缘故的我,不由得有些挫败。或许我真的想错了?我的父亲一直以来惦念的故人,其实只是这位旧友?
      我原本要放下对母亲身份的追寻,可让我重新起疑的,却是大伯的态度。
      碍于书房里的纸页线索断了,我又把目光放回到兔子身上,便忍不住询问大伯关于父亲养兔子的事情。
      兔子安葬的当夜,父亲在静室里翻出了魏无羡留下的东西惦念,可见两者之间有一定关联,魏无羡少年时作为云梦首徒,也曾到云深不知处里求学过,作为父亲挂念的朋友,那也有可能是他所赠。
      我原本已经半确定这个推测,但转念一想,总觉着万一呢?万一兔子们与我母亲有关呢?我本没抱多大希望,可是大伯的神色却很异样。
      我瞬间有些怔愣,因为这样的神色,同我以前向他旁敲侧击,问起母亲身份时毫无二致。
      从前大伯也告诉我他不能说,这次也一样。这便是直白告诉我,兔子与我母亲有关,可兔子又和魏无羡有什么关系?而我母亲究竟是何身份,才会让他们如此谨慎,讳莫如深?
      难道,我母亲和夷陵老祖有关?
      07
      我开始探寻魏无羡的相关事迹,可大多都是说他恶贯满盈、作恶多端、荒淫无度的各种骂名,我看得心烦意乱,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我父亲的品性,能被他如此珍重的人,一定不会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我想了解更多、更真实的夷陵老祖魏无羡。
      有一日,我撞见了清河聂氏的现任宗主,一见面他便仔细端详我,随后声称对我一见如故,又说我长得像他认识的一位故友。
      我知道他,他喜好附庸风雅,他的亲生兄长是前任清河聂氏的宗主赤峰尊,与我大伯泽芜君、兰陵金氏家主敛芳尊义结金兰,美名三尊。
      但听闻赤峰尊修炼走火入魔身故,现任聂宗主就被推上位,他经常来找大伯哭诉求助,外界都对他说三道四,觉得他不堪大用,可我一见他就觉得他身上背负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沉重感,只觉得他无时无刻都在琢磨什么,我并不想和他直面关联。
      我向他行了一个晚辈礼,他却自顾自地说起他那位与我长得像的故友,曾经也来云深不知处内求学,是位妙人,他还说这位故友一定是有史以来触犯过云深不知处的家规最多的一位,甚至刚进云深不知处就跟人打了起来。
      听他此言,我心脏狂跳,明白他口中的故友,一定就是我近日来一直在暗查的魏无羡。
      夷陵老祖相关的传言众说纷纭,我从不把这些故事里已经失真的形象和纸页上字里行间活泼的那位前辈对上关系。
      这位聂宗主此时恰到好处为我送上了魏无羡真正的消息,我涉世未深,念母心切,虽然心有戒备,却不能做到周全,后来我猜,那时候我就已成为他局中一子,甚至那张手稿,也有可能是他故意送到我手上的。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些,听到线索,琢磨着云深不知处不可背后语人是非,一时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心念一动,道:“山门前有规训石,家规有度,前辈的故友当时未曾看清吗?”
      聂宗主摇了摇扇子,笑眯眯道:“我这位故友当时说山门前的家规太长,还是篆文,所以就没看,不过他事后可是在云深不知处里,逐字逐句看写了数十遍之久啊。”
      那便是抄家规了,这的确对上了,加之手稿字迹确认,我于是确定了父亲珍藏的确是魏无羡笔墨,连带那些旧物,应当也是魏无羡留下来的。
      与父亲有关的女子消息几乎探查不到,倒是听说过父亲曾经在云梦附近被几个路过的女子砸过花,还有有人说是夷陵老祖指使的这种传闻,与魏无羡相关的各种消息却层出不穷,而且大大小小的消息,我是真的很难辨别真假。
      虽然阿愿兄长也在帮我留意这些消息,但关于魏无羡的消息无法大张旗鼓调动人力去查,仅凭我们俩慢慢收集这些见闻,实在太难查出真相了。
      我始终想不明白我父亲和魏无羡以及我至今探寻不到一点消息的母亲究竟是什么关系。
      某日,阿愿兄长在一篇游记杂闻上看到了莳花女的故事,其实他也说不明白,他告诉我有的时候他会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尤其是对魏无羡这个名字,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清楚从前的事情。
      我直觉阿愿兄长幼时一定是认识我母亲的,甚至有可能认识魏无羡,听他做出这样的解释,我看着莳花女的故事,忽然萌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我实在找不到与父亲有关的女子了,找来找去好像都是夷陵老祖相关。
      那么退一万步讲,世间男子当真不能孕育后代吗?若是精怪所化的男子呢?又或者说夷陵老祖能用鬼道生子?
      我一面笑自己想法异想天开大逆不道,另一面却不知从哪生出些莫名其妙的希冀来。于是我也找了些医学杂录、妖鬼怪谈、奇闻异事的书来,想看看有没有男人生子一说。
      我知道世上有阴阳双生者,也听闻妖精化形可男可女,还发现许多人擅长易容,可改变身形,或可女扮男装、男扮女装,但显然这些东西我都得不到实证。
      没想到查来查去,我还是对母亲一无所知。
      08
      我本应该跟阿愿兄长他们一同前往莫家庄去除鬼祟,却在临行前褪去了瞳色伪装,不得已留驻家中敷药,之后很多日子,甚至此时此刻,我都无比后悔这个决定。
      我应该展露着我这双与父亲同出一脉的眼眸,去到莫家庄,去见那个重回于世,即便相貌不复从前,却是我梦寐以求想要见到的至亲。
      如此,我们一家便可更早团圆。
      可惜我实在错过良多,三日之后阿愿兄长传信来告诉我莫家庄事了,我却被族中长老带到了相去甚远的岭南历练,再得到消息,便是父亲把一个修习鬼道的青年带回了云深不知处,甚至把他带回了静室安置,要知道即使我能随意出入父亲的书房,但十岁之后夜间也是安寝在自己的别院中。
      我立刻意识到此人一定在父亲心目中地位斐然,可天机不巧,我随带队长老遇到了棘手的夜猎事件,我本经验不够,只能帮上小忙,几位长老客卿携力才终于解决,如此耗去了多日。
      即便回程时我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可等我赶回云深不知处时,父亲已经与那莫姓公子早已下山多时,二人一并去追查阿愿兄长他们从莫家庄带回来的凶臂鬼手一事了。
      虽说临行之前那鬼手指了方向,可动身的到底只有父亲他们二人,阿愿兄长也只知方位不知具体,我沿着方向胡乱寻找无果,又过去寥寥数日,阴差阳错与阿愿兄长一行碰上了面。
      他们外出夜猎时,总遇见些人为捣乱的事件,他们一路往这个方向追查,如今又多加了我一个,我暗觉古怪,但还是选择结伴同行,没想到我们竟一路闯进了个阴森无人、遍布大雾走尸的鬼城。
      城中浓雾令寸步内都互相看不清面容,我们只好紧张地拥作一团,被鬼雾里没现身的竹竿声到处撵,好几个同伴被雾里忽然蹦出来的走尸喷了一脸毒粉,脸色呈紫黑状,已然中毒。
      更没想到,我们在此遇见了父亲和那位奇人莫公子,人群中我自然也规规矩矩与大家一起,对着父亲喊了声:“含光君。”
      我正好奇这位与父亲平辈相称的莫公子究竟何许人也,异变突生,大雾弥漫,我们中竟混入了居心不轨之人,父亲持剑去追,莫公子则带我们找了一处“有人”的落脚地。
      莫公子不仅一眼认出房中的“活尸”,还一眼看出我们中的是“尸毒”,带我们直奔厨房,翻箱倒柜为中了毒的伙伴煮糯米粥解毒。
      我没想过传授夜猎鬼怪知识还能如此生动有趣,甚至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鬼道的使用,不论外界评价如何,我由衷觉得这些术法真的很强大。
      阿愿兄长信中所言确实没错,这位莫公子真的非常有趣,学识渊博。
      帮忙打扫厨房期间,我接替阿愿兄长来干活,其他人先去照顾躺下的伙伴了,看见厨房里只剩往锅里放佐料的莫公子,天然的独处环境,博学多闻的前辈,鬼使神差地,我想问问这位见多识广的莫公子,一个困扰我数月的问题:“莫前辈,您见多识广,知道世上有男子可以孕育生子吗?”
      莫公子愣了一下,长留唇边的笑意竟然淡了几分,若非我一直专注望着他,恐怕也不会发现这点细微的变化。
      旋即他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告诉我:“有啊,只是生的时候,需要一刀剖开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然后再把肚子缝上就可以了。”
      我明明问的是“可否”,他却回答了“如何”,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怅然。
      这听起来简直是惊世骇俗,可我听后却觉得心惊肉跳,有些头晕目眩,因为我觉得,他说的也许都是真的!
      我正要接着询问,没想到同行的金小宗主一把掀帘进来,一眼瞧见了锅中的东西,发出了尖锐怒吼,质问莫公子到底在往锅里放什么鬼东西。
      一群人围进来一看,原本就不算干净的糯米粥里红彤彤的一片全是辣椒。
      家中饮食一向清淡简约,我何时进过这么辛辣的东西,小小一碗捧在手里,我偷看阿愿兄长,他喝完一口便陷入了沉思,我也只好一口气倒进口中,辛辣入口,舌尖顷刻泛起灼烧痛感,可我却觉得味蕾被激活了什么从未尝试过的味道,眼前一亮。
      放下空碗时,我和同伴们一样满脸写着怀疑人生,只是他们怀疑莫公子煮的是毒药,而我怀疑的是我自己,这么多年我竟不知辛辣之味其实……还挺可口?
      我百思不得其解。
      09
      义城事毕,我们为阿菁姑娘和两位道长鸣不平,痛骂薛洋之恶,商量着为两位烧些纸钱,只是的确选址欠妥,不多时就被农户骂晦气,这时大家一对消息,发现明明之前这户人家一副猎户打扮给我们指点的义城方向,出来却发现屋主另有其人。
      果然是有人把我们引来义城的,但是何人所为?有何意图?巨大的阴谋感笼罩于心,我们却无从知晓答案。
      往客栈走时,我想起烧纸时莫公子半开玩笑似的说逝者能不能收到纸钱的事情,心底有些复杂,不知不觉莫公子已经放慢了步伐与我比肩同行。
      “莫前辈。”我如梦初醒。
      “小思弦,还在想义城的事?”莫公子笑眯眯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老实答:“我在想,我要怎么才能把纸烧给母亲,刚刚大家一边烧一边叫着晓道长和阿菁姑娘的名字,可我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莫公子眨了眨眼睛,敛了几分笑意,轻轻说了句节哀。
      我摇了摇头,闷头走了几步,可回头一见莫公子关切慈爱的眼神,心中油然而生一阵信任和依赖,倾诉欲望慢慢说出口:“其实我没见过母亲,我甚至不知道她何名何姓,是何身份,是何样貌。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父亲很想念母亲。”
      莫公子摸了摸我的头,笑道:“你父母曾经一定非常相爱,哪怕生死相隔。我相信你母亲如果还活着,也一定以你为荣……含光君把你教的很好。”
      随机莫公子又开始哄我:“而且你想给母亲烧纸当然是叫母亲啦,一定要知道母亲名字做什么?只要你确认那是烧给你亲生母亲的,这可是天地都无法更改的事实,你又何必拘泥于形式?”
      我听完,心底流淌着一股热意,重拾信心,扬起笑意:“谢谢莫前辈。”
      “我看你好像比他们小一些,你……今年多大了?”
      那时的我刚刚放下心中大石,没有注意到莫公子看我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做掩饰的慈爱与探究。
      闻言,我只不假思索答道:“十四了。”
      其实我是虚岁十四,只是我从小便只报虚岁,经年累月早已习惯,也没看见莫公子眼里流露出的些许失望。
      受此启发,在客栈落脚之后,我便自己出门重新买了些香烛钱纸,挖了一处地方,想为我的母亲烧一点纸钱。
      却听到林中叮林当啷的锁链声响起来,以极快的速度近了身,我下意识抬头一看,直接头皮发麻。
      方才听从莫公子指挥,与宋岚相斗的鬼将军,此刻正停在不远处矗望着我,我虽然能感觉到他没有恶意,但也不敢接近他,他就呆呆的站在那,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动身,林中传来一声哨响,鬼将军眨眼间朝着哨声奔去,引动一路树枝摇曳。
      我松了口气,手里的引火符险些没点燃,随后絮絮与母亲说了些话,望着火堆伤神,却不敢盈泪,因为哭泣会令药效减弱,褪去我的瞳色。
      等我回到客栈,才发觉我耗费时间太长。
      我们一楼的幼席杯盘狼藉,好几个伙伴已经酩酊大醉,剩阿愿兄长一个艰难扛着人送回房间,我这两日又惊又吓又伤怀,此时的确是心身俱乏,没注意到阿愿兄长看我有些欲言又止。
      阿愿兄长知道我出门是为母亲烧纸祈福,而我不知道在此期间我的父亲竟然用他的抹额绑了莫公子的手!
      阿愿兄长怕我难过,暂时没有告诉我此事,若是当时我能知道此事,或许我能更早猜出“莫公子”的真实身份。
      10
      我们谁都没想到,父亲与莫公子一直以来追查的分尸案,竟然是前任清河聂氏家主赤峰尊的尸身。
      我们跟着父亲和莫公子一路到了潭州,预与大伯他们汇合,途径莳花女的花圃,此地衰败多年,已无主家,大家便决定在此落脚。
      因我的见思轻巧灵动,我又天生方向感极佳,父亲便派我前去接应大伯,等我随大伯泽芜君一同赶来时,便见那具高大的无头尸已经自行拼合起来行凶,是父亲与莫公子一同以乐声镇压,随后大伯也以洞箫裂冰配合,方才令其解体。
      父亲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让我们之后与大伯同行,他与莫公子单独去查赤峰尊的头颅去向。
      我沉住了气没有多问,此时局势不明,人心鬼蜮,父亲和莫公子总有他们的道理,等一切尘埃落定,我相信他们总会告知我真相。
      可真相着实来得过于突然。
      金麟台上,莫公子当众拔出了早已封剑的随便,被父亲带着往外跑,引众人围攻。
      我只听到这个消息,脚下已经不自觉跑动起来,过往记忆如云烟片片浮现脑海,胸腔中心脏狂跳。
      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他的话!
      一切串联。
      父亲长长久久惦念着的人,不能被公之于众的身份,他说男人剖腹取子之时略显黯然的神色,还有我的生辰,算起来,分明正是当年乱葬岗被围剿之时!
      我的先天不足之症,或许也是因为乱葬岗围剿!
      最重要的是,父亲对莫公子、不,魏公子……不对,我应该如何称呼他呢?是孕育我的阿娘?还是该称呼他爹爹?他知道我还活着吗?父亲为何不让我们相认呢?
      我不知道,总之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你、你真是夷陵老祖魏无羡?!”
      我听到了金凌的声音,父亲正抱着脸色苍白的他,金凌竟提剑就朝他刺去,我容不得半点犹豫,直直冲了过去,以身挡在剑前。
      灵剑利刃轻而易举地刺透了我的腰腹部,自前胸穿出穿入,发出一点沉闷的声响。
      从小到大我虽然先天底子薄,却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可这时,我却感觉不到身体的痛感,相隔一步,看着父亲和他,视野逐渐模糊,我再也顾不得旁的什么东西,思亲之泪,滚滚落下,难以抑制。
      原来他真的就是我魂牵梦绕的另一位至亲。
      我无声喊出父亲二字,用尽最后力气喊出两个字:“快走!”
      “蓝念!你疯了!”
      温热血液开始洇湿衣物,我听到金凌慌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也顾不上他了,毕竟此刻,我缓过了那口气,被利刃贯穿的伤口传来剧痛。
      我终于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最后,只听到一声遥远又焦急的:“阿念!”
      11
      “!”
      我好像做了一个奇妙的梦,醒来时已经回到了云深不知处。
      一下惊醒,我不管身上的剑伤,落地就往门外走,天旋地转地撞到了人。
      “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呀?”
      他笑着打趣我,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还有站在他身边的父亲,心中溢满了不真实的幸福感。
      “你、你是我阿娘吗?”
      我看向他,又看向父亲,迫切地想要知道我苦寻多年的答案。
      “是。”
      我埋进他们怀里呜呜哭泣,情感宣泄过于专心,我也忘了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父亲和阿娘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娘亲笑着给我抹眼泪,可他的眼底也透着藏不住的水光。
      “我们阿念啊,眼睛都哭掉色了。”
      他到底是男子,最后我还是选择叫爹爹,好与父亲区分开来。
      其实叫爹爹还是娘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另一位至亲。
      三岁之前,父亲伤重在卧,一直没有为我正式取名,原是因为他不知道爹爹有没有为我取名字,如今我们才知道,爹爹当年为我取过一个相近的名字:念安。
      姓魏亦或姓蓝都无所谓,他希望我能平安,可在当时的局势之下,美好的希冀也代表着某种得不到的绝望。
      即便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揭过乱葬岗围剿之事,我仍然觉得心惊肉跳。
      原来当年父亲并不知道爹爹在乱葬岗上怀有身孕,爹爹竟也不知父亲受了戒鞭重伤在榻。
      四大家族围攻上乱葬岗之时,我根本不足月,爹爹仓促将我剖生,粗暴的自己缝上了肚子,黑色衣袍沁着温血,就这么迎上那些要他性命的数千人。
      重生回来,他以为父亲不知我跟阿愿兄长的存在,他以为我们早已不在,直到义城我问出那个问题引他怀疑,爹爹才真正与父亲有了开诚布公的契机。
      12
      之后,乱魄抄为证,赤峰尊分尸案也暴露出了幕后黑手敛芳尊,而我仍然觉得背后另有推手,果不其然我们几家小辈被绑到了乱葬岗上,荒唐的二次乱葬岗围剿之后,一群被瓮中捉鳖失了灵力的修士反而被尸潮包围,只剩我们几个,还有双亲舍身出手。
      天明时分,我们终于从乱葬岗上下来。
      我知道爹爹从前是云梦首徒,现在这任江宗主性情倨傲,两人曾是师兄弟,种种因果使然,人命隔阂,最终走到了决裂局面。
      船行半途,父亲抱着疲惫的爹爹落到船头,看着两人亲昵自然的姿态,我咳嗽两声,带着大家一起主动退出了船舱。
      阿愿兄长和鬼将军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我才想起,我好像还没告诉阿愿兄长我与他二人的身世,而且方才血池里那些湮灭的血尸,看着鬼将军拼命捧起一抔抔尸灰时,我也忍不住难过,或许阿愿兄长已经想起来了什么。
      我正在出神,金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听到了。”
      我侧目看去,他的神情十分纠葛,就跟刚才对爹爹放狠话的江宗主一个模样。
      我递了一个询问的目光,他道:“我听到你喊含光君爹。”
      我只道:“你听错了。”我一定不是对着父亲喊爹爹。
      谁知他唰一下拔出剑来指着我:“不是喊含光君,那你就是喊魏无羡爹了!”
      他咬牙切齿,脸上却有些难过:“你、魏狗他和鬼将军害死我父母,就应该血债血偿,可凭什么现在他回来了,还能被你们含光君护着过好日子,我看他们两个断袖就是——”
      听他此言,我心生恼怒,上前一步直接以身抵住他的剑锋,不顾家规训诫直接开口打断了他:“是什么?!我劝你口下留德!你又想捅我吗?我让你捅!一剑不够?再来一剑!从今往后,你只要想,我蓝念任你泄愤!但你,最好对我的长亲放尊重点!更何况,他们刚刚才救你一命!”
      鬼将军一下子来到我身前护住我,他大概已经知道了我和爹爹的关系,道:“金公子,你冲我来,温宁,绝不反抗。”
      大家一拥而上劝和,我心底沉闷情绪翻涌,说不出话来。
      我知他本性不坏,也深知他作为爹爹师姐的遗孤,对爹爹而言有多么重要,甚至我们也在共同夜猎的经历中结为好友,互称姓名。
      可毕竟我们之间确实横亘着几条人命的恩怨情仇,我听不得别人对我双亲那些恶言,眼睛有些酸涩,我担心眼中药效,背过身去强忍眼泪,不再吭声,他却因伙伴的劝说而忽然崩溃。
      “我不放!这是我爹的剑!”
      他最后还是没能对谁下重手,江宗主的大船靠过来把他接走了,彼时我正强忍着泪意,鬼将军笨拙地想办法逗我,想想玄门中威名赫赫的鬼将军竟是这样一位温柔的人,我破涕为笑,却忽然察觉到一阵冷冽的目光,顺势看去,竟是那位江宗主。
      我与金凌起了冲突,作为舅舅,护短出了名的他定然是不悦,可他看着我,眯了眯眼睛,转着手上的紫电,神情忽然也变得很难看,金凌在他身边悄悄说了什么,只是相距甚远我无从分析,鬼将军是时移步遮住了他的视线。
      落脚莲花坞之后,鬼将军自觉没有进去,阿愿兄长仍然自愿留下陪他,我陪双亲在莲花坞的集市上走了一段,拿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饼吃。
      爹爹正倒退着面向我们前行,笑着向我们分享他幼年时在莲花坞的各种经历,而父亲听的认真,也在时刻关注爹爹脚下是否有拦路石。
      趁着爹爹又奔向一个小摊,我觉得他们现在应该不需要我的陪伴,自觉请辞,父亲向我颔首表示同意,我便悄悄离开。
      我年纪小,进不了他们商议大事的会厅,也不方便去打扰阿愿兄长和鬼将军叙旧,便在这集市里另寻方向慢慢逛着,一边想象年轻时的爹爹和父亲在这里会做些什么。
      行至街角,摊位渐少,我见有位摆摊卖莲蓬荷花的老人一直看着我,顿觉奇怪,未感知到什么危险恶意,便向他走去,他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开口便问我姓什么,我自然回答姓蓝。
      他说我跟他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我自然意识到他说的是我爹爹,这些年来我已听到许多人对我爹爹的恶意,这位老人家却没有,于是我压低了声音,试探性道:“其实,我原本也姓魏。”
      老人家的眼睛忽而变得明亮起来。
      我安静蹲在他身侧,听他讲起了爹爹的一些过往,我们都没有说出他的名字,老人家虽然喊我爹爹小崽子,却满是怀念,他说以前爹爹喜欢带着师兄弟一起到他的荷塘里摘莲蓬吃,结果又偷偷摘了许多放在他院子里,偶尔摘一两个圆溜溜的西瓜给他……时过境迁,老人家已经很难灵活的泛舟湖上,也再没有孩子来偷莲蓬了。
      “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听到这句话,我险些又落泪。
      原来这世上除我父亲之外,还有人怀着善意,记得原本模样的爹爹。
      13
      送别老人家后,我捧着一束带茎莲蓬往莲花坞大门走,想跟阿愿兄长汇合,却远远瞧见鬼将军闪身进了莲花坞,我心下一惊,因当年穷奇道惊变,鬼将军主动不入莲花坞,他现在不顾一切赶进去,只有可能是他感应到爹爹出了什么事。
      我只好召出见思御剑跟了上去,但是他实在太快了,我也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只能往大致方向看,等我摸到云梦江氏的祠堂看到他们时,江宗主拿着我爹的随便冲了出去,爹爹人事不省地伏在我父亲背上,七窍血迹斑斑,我匆忙落地:“父亲!爹爹怎么了?”
      奔走的人忽然回头,我只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刺背的目光,但此刻谁都没有我双亲更重要,我无暇他顾,只想知道父亲和爹爹是否无恙。
      父亲摇了摇头,对我说:“走吧。”
      我只好按下焦急,跟在父亲身后,一路探了探爹爹的脉象,竟是急火攻心之相,幸而没有性命之忧,但我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跟着上船,父亲已经告知我他们下一程会去云萍城,而阿愿兄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遥送三位长辈离开坞港,望着莲花坞大门,心中生出一种预感,爹爹或许不会再回莲花坞去了。
      跟阿愿兄长简单说明情况后,我先一步启程往云萍城赶。
      在观音庙里,爹爹隐藏多年的秘密被公之于众。
      敛芳尊挟持了大伯泽芜君,我为了搭救爬墙的金凌,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我俩双双被抓到了庙里。
      大伯一见我脸色就变了几分,倒是敛芳尊笑着对大伯说只要我们两个小朋友配合,他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最后金凌的灵犬仙子引来了我双亲,我们两个都被敛芳尊用于威胁父亲和爹爹:“魏公子,你可要小心些,一位是你师姐的遗孤,另一位,可是你当年的亲子。”
      我心底一惊,说到底,我越长越像爹爹当年,即便爹爹献舍归来容貌大改,可总有人认得他,而且近来他“名声大噪”,这桩秘密,到底还是瞒不过的。
      爹爹献舍魂还,本就无灵力傍身,父亲也被迫自锁了灵力,我们一行人退回大殿中,期间聂宗主也被抓了进来,不多时,江宗主也提着紫电打上门来,可惜乱魄抄无孔不入,敛芳尊手段阴诡不忌,一时分心,也就落入下风。
      “敛芳尊当真好手段。”
      “倒是比不过魏公子,既能让含光君死心塌地为你养子,还痴心苦守多年。”
      我知道他们一定误会了什么,谁都不会猜到,我真是两个男人的亲生子。
      但是这话着实难听,我与父亲一起冷冷看向他,江宗主被金凌扶着,看向我的目光阴鸷又复杂,他问:“你真是魏无羡儿子?”
      我本不想作答,可爹爹在父亲怀里直接开口承认:“是,我亲生的。”
      “你这嘴可真是牢靠。”江宗主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爹爹,口齿含恨,我被他的情绪冲击到,不知道他在悲痛些什么,直到他忽然情绪失控地质问父亲:“凭什么!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一阵雷声嗡鸣,大雨倾盆,风雨席卷,殿内失了火光。
      我在黑幕中,无法抑制地泪淌满面。
      原来我的爹爹,在惊艳绝绝的年龄修习鬼道,是因为他主动放弃了金丹,剖赠给了他曾经的好兄弟,而对方却带人围剿了乱葬岗害他殒命。
      难怪、难怪!
      难怪爹爹灵力低微,难怪随便被他拔出,难怪父亲对他如此冷脸相对。
      还有那些扯着大旗对他喊打喊杀的玄门中人。
      我并不是爱哭,可爹爹回来之后,我每每探寻到他们过去的经历,都止不住为我双亲哭泣。
      惊雷落下,赤峰尊的尸身被人缝好了头颅,高大的影子出现在雨幕中,惊变四起。
      最终,敛芳尊与赤峰尊被同封棺中,父亲和爹爹联手镇压,终于风雨停息。
      天色大亮,被我哭掉药色的眼眸也亮了出来。
      “你、你的眼睛?!”金凌就在我身侧,看清我琥珀般淡色的双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阴云已散,东方既白,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位“一问三不知”的聂宗主,心想大概从今往后,我不必再为这双眼做伪装了。
      这双淡色眼睛,令在场众人纷纷投来猜疑目光。
      “不是说他是魏无羡的儿子吗?”
      “可这眼睛跟含光君一模一样啊!”
      “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父亲和爹爹趁着援军来来往往,带着小苹果挑了条小路离开了,金凌还在问我究竟谁才是我父亲,我笑了笑,答:“父亲和爹爹恩爱非常,自然都是我的阿爹。”
      便让他们猜去吧。
      或许是十三年太久,许多人已经有些忘记我爹旧时容貌,传言又更加玄乎其玄来。
      江宗主气色差,脸色更差,他死死盯着我,或许是猜到了什么,问我年纪多大,娘亲又是谁,我只垂眸,状似谦卑地回答了一句:“我被娘亲剖出来那日不久,他便已亡故,拜您所赐。”
      最后四个字,我几乎压下所有声音,但我知道,凭他的修为,一定听清了,我的语气不算好,甚至称得上无礼,而江宗主脸色铁青,也不知他想起当日场景,究竟是何感受。
      可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话已至此,他有没有听懂、愿不愿相信,便再与我无关了。
      尘埃落定,我不愿打扰两位父亲难得安闲的同游日子,与叔公一同回了姑苏。
      两位义兄弟的恩怨让大伯深受打击,不得不闭关,叔公接过了家中事务,我也分担了一部分,好让叔公缓些时日叫我双亲回来,给他们多挣些时间放松,毕竟我爹爹重生回来便一直被推着查清真相,全然没有自由时间。
      之后,我偶尔也会与在义城结交的朋友们一同结伴夜猎,鬼将军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暗中保护我们,双亲回来参加家宴之后,短期内不再出门,我就缠着爹爹询问一些当年的事情,比如我一直没有弄明白,父亲那个钱袋是怎么回事。
      爹爹捧腹大笑,随后我才得知了真相,果然也与爹爹相关,我把我少时寻他的猜想一一说给他听,他唚着笑,摸了摸我的头,夸我分析的好。
      他问我为什么不直接问父亲,我告诉他幼时无知问过,后来不愿再让父亲伤怀,便只好自己去调查了。
      他将我抱在怀里,轻轻说:“我们阿念,真的是很好的孩子。”
      又一个怀抱将我们拥住,我知道,那是父亲。
      这般日子,正如我从前梦中期盼,我拿着草料喂着兔子,回首瞧见双亲和阿愿兄长正微笑看我。
      清风拂面,我心圆满。
      【正文完】
      番外
      01梦中奇遇一偶见,牵线父辈少年时
      从蓝家那面漏窗墙下学,求学学子三三两两聚众谈论起这堂课的内容,年少慕艾,话题便引入了道侣上。
      魏无羡刚进兰室门口,扑通一声,有个蓝家少年迎面撞到他身上,魏无羡下意识伸手去扶,却发现摸了一手的血迹,怀中的小少年直接倒在他怀里,已经没了意识。
      “喂!你怎么了?!这是、这是谁?”
      少年是蓝家人无疑,容貌尚且稚嫩,看上去要比众人小上个三两岁,魏无羡可以肯定,他没在兰室见过此人。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这少年胸腹左下侧被捅穿了一剑,家袍都被洇染了一大片血迹,魏无羡不敢耽误,当即封了他周身大穴止血,然后一群求学的少年们才兵荒马乱地把人送去了姑苏蓝氏的医堂,还有人找蓝家的人去通知蓝启仁。
      但怪就怪在,云深不知处内竟然没人认得这头戴蓝氏嫡系云纹抹额的少年是谁,少年身上穿着的衣服,不论是通行玉令还是蓝家衣袍,都与现在有一些差异,最后蓝家人从少年的乾坤袋中找到了一些笔墨,是他所做的夜猎笔记,上面的时间记录竟然是二十年后。
      此事传开,有人不禁猜测,难道这少年竟是未来之人?
      求学学子七七八八围着昏迷少年讨论,聂怀桑摇着扇子,在少年和魏无羡的脸上来回观看,咦了一声,道:“魏兄,这位小公子,好像长的有点像你啊。”
      说罢,他拿着扇子遮住少年的上半张脸,众人一瞧,尤其是那幅笑唇,真真是极为神似。
      奇怪的想法涌现。
      “该不会……这是魏兄你的儿子吧?”
      众人齐齐望向魏无羡,魏无羡也目瞪口呆,旋即又道:“怎么可能!他是蓝家人啊!!”
      “可是你看他的抹额,明显是嫡系,又跟你长的这么相似,万一是你以后入赘了姑苏蓝氏呢?”
      魏无羡道:“姑苏蓝氏三千多条家规,我怎么可能这么想不开!”
      众人议论纷纷时,蓝曦臣面色有些凝重地令人请来了金子轩。
      少年仍然身份不明,但经过验证,他身上的剑伤灵力波动竟是来自金子轩的岁华,不论他身份如何,两家嫡系,又是这么重的剑伤,姑苏蓝氏不得不出面处理。
      金子轩一听,当场就炸了,道:“我又不认识他!我怎么可能要杀他!”
      但他自己也去看了陌生少年的伤势,不能不承认的确是他的岁华。
      金子轩脸色阴沉,道:“确是岁华痕迹,但我可以肯定非我所为,定是有人趁我不备,偷剑陷害!”
      原本以金子轩的身份,既没必要行凶,也无必要抵赖,故而只能等少年醒来再询问清楚。
      早先金子轩对江厌离出言不逊,若非这少年忽然出现,魏无羡怎么说也得好好教训他一顿,再加上刚才聂怀桑说这少年跟他长得像,魏无羡当即打抱不平道:“他若是醒来记不得了,你不会说是你的剑自己捅穿了他吧?”
      金子轩恼怒道:“此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魏无羡看了看那小少年,想起方才的玩笑,一本正经道:“怎么没关系?他跟我长的这么像,说不定就是我儿子!你伤我儿子,我可不能坐视不理!”
      金子轩只觉得他不可理喻,更是扬言:“他被我的剑捅伤,那就证明他该受一剑!”
      争吵之际,唯一知道真相的少年就这么惊醒。
      “阿娘!!!快走!!!”
      蓝念猛然坐起,只觉天旋地转,面前影影绰绰看不清,耳边嘈杂的声音忽远忽近,好像有人在问他什么,他头痛欲裂,身上剑伤也在作痛,稍稍一动,面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待视线清晰,蓝念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个天生笑相的少年,这些年他揽镜自照,就是为了探寻母亲的一点踪迹,可一直到亲眼目睹,他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相似之处。
      魏无羡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心里也直犯嘀咕,他真认识自己?难道未来他真的入赘了蓝家?
      “魏兄,他看你呢,要不你过去?”聂怀桑撺掇他。
      金子轩见蓝念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恼道:“你听不到我说话吗?你是谁?被谁所伤!是不是有人让你来诬陷我!”
      江澄见他若有所指的语气,也恼了,一推魏无羡:“魏无羡,你去问清楚怎么回事,省的有些人胡乱冤枉人!”
      蓝念听不到别的,只知道有人叫他魏无羡。
      魏无羡终于走上前来,蓝念睁大眼睛,声音还有些虚弱地问他:“你、你是魏无羡?”
      魏无羡笑答:“是呀,你认得我……?!”
      他话还没说话,就见这蓝家少年抛弃雅正,一把抱住他的腰大哭起来,更让在场所有人惊呆的是,蓝念张口便哭道:“阿娘!!!我终于见到你了!!!”
      魏无羡:“???”
      众人:“???”
      连金子轩都一时卡了壳。
      魏无羡如遭雷劈,认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蓝念埋在他衣服里呜呜哭泣道:“阿娘呜呜呜……我好想你……”
      魏无羡彻底凌乱了,认为这少年一定是伤到了脑子:“你认错人了吧!我是男子!如何能当娘!”他想推开他问个清楚,结果这少年年纪轻轻力气倒不小,他一下子还没推得动。
      本以为小少年是魏无羡的儿子,这倒是没错,但谁也没想到少年会开口叫魏无羡娘啊!在场众人都被这出“认父作母”的戏码给镇住了。
      “你、你就是我娘、我找了你、十几年,我不会认错的。”蓝念哭得结结巴巴的,竟然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聂怀桑发现了盲点,便问:“你说魏兄是你娘,那你爹是谁?”
      “是、是……”蓝念抽抽噎噎抬起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听说那小朋友醒了?”门外传来动静,蓝氏双璧一同出现,被众人齐刷刷盯住,蓝曦臣颇感压力,却发现大家的重点齐齐望向了他身后的蓝忘机。
      蓝曦臣:“?”
      蓝忘机:“。”
      此时,蓝念把情绪收了又收,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我父亲是蓝忘机。”
      蓝念哭的太凶,瞳色伪装早已哭没了,此刻他露出了一双与蓝忘机无异的淡色瞳眸,简直比唇廓更能证明血脉。
      蓝曦臣:“!”
      蓝忘机:“……”
      “大伯、父亲。”
      蓝曦臣当场信了九分,但是在听说生母是魏无羡时,又褪去了三分。
      滴血验亲后,在场众人无一不是神情恍惚,只觉得医理常论被颠覆了个遍。
      魏无羡更是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喃喃道:“我、我真的能生?还是生的蓝湛的孩子?”
      不仅断袖,还会生子。江澄只觉得发小师兄此时已经变了一个物种,以一种诡异又震惊地眼神看向他,不自觉退后八步远。
      聂怀桑各种妖杂轶闻话本子看多了,对此接受迅速,调侃道:“魏兄,原来你不是入赘,是嫁进了云深不知处啊!”
      “我和蓝湛……”他看向一旁的已经僵硬的蓝忘机,对视上一眼,只觉得脑中升腾起一股热气。
      江枫眠连夜赶往云深不知处,闭关多年的青蘅君也被此事惊扰,商讨之下,拍板定案。
      “既然有此奇遇,那就为两家孩子定下亲事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