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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女尊】平等主义 ...

  •   存我道道场,剪月峰,立锥岩,娇小的女童迎着朝霞端坐。
      仿佛一只展翅的白鹤,白衣人悠悠然飘落在立锥岩的尖顶。立锥岩本就形貌瘦高,且覆盖了一层滑溜的坚冰,她这么一插足,留给幼童的空间愈加逼窄,幼童几乎被挤得一个仰倒,险些翻下岩石。然而她略一伸手,堪堪将幼童轻轻搂在怀里,幼童安静地往里缩了缩,双眼仍然注视着初升的红日。
      白衣人稍稍抬起宽大的袍袖,恰好为怀中的幼童遮下一缕清寒的晨风,声音淡淡道:“玉,又来观日出?”
      琮玉咯咯一笑:“今日朝阳甚美,道尊何不同赏?”她从壮美的红日上移开目光,白嫩的藕臂搂住白衣人的脖子,一双弯弯的琉璃眸子与之相对视。
      道尊神色平静,不为所动:“用完早膳便去听课。”
      琮玉扁了扁嘴,有些恹恹不乐。
      道尊搂紧了她,自立锥岩轻盈飘下,只在厚实平整的积雪上若有若无地一点,毫无停滞地迈入虚空。琮玉回首一望,透过薄薄的云雾,不过弹指之间,险峻的剪月峰已然影影绰绰,只隐约可分辨出常年积雪的峰顶与半山腰下郁郁葱葱的林木。
      抱着她的这个人,此刻凌空御虚,不过是为了快些到达对面的露竹山而已。
      道尊随意向空中抛出一片翠绿竹叶,叶片在凛冽的风中翻卷,下一刻一只素白的靴子准确地将之踩下云端,靴子的主人借这点微薄的力量重新获得了平衡,浑不受力一般在云中轻捷地穿行,风姿怡然潇洒,怕是九天之上的仙君也不过如此了。
      少顷,露竹山上的楼阁院落清晰在目,几位匆匆经过的道徒们似有所觉,抬头一望,正巧见到一抹寒白色的纤长影子自长空掠过,看方向是直奔着饭堂去的。
      其中有一位金冠束发的女子,一身宝蓝长衫,描金镶玉,手执折扇,与其他道徒素袍飘飘的打扮大为不同。此时她摇头一叹,似无奈又似怀念:“师尊又是这般,去饭堂也要用神仙渡。”
      话说出口后她又皱起眉:“师尊何故要去饭堂用膳?”
      身旁一位道徒见她面生,思及她那一声“师尊”,心下便对此人的身份有了猜测,便上前掐了个子午拳,道:“这位道友可是萧怜惜萧师姐?”
      萧怜惜含笑回礼,两人你来我往交谈了几句,萧怜惜见那道徒似还有要事,才依依不舍地与之分别,桃花眼中漾着一湾似水柔情,注视着对方颇有几分羞怯仓皇的背影。
      “原来师尊竟有了一个女儿?”她用折扇敲了敲掌心,喃喃自语:“五年未归,道场里许多事情都不一样哩……”
      又挑眉笑道:“这可真有趣,平日里不是打坐就是闲睡的师尊,竟会有一个活泼爱动的女儿,不教仆人送饭,硬是要在饭堂用膳。”
      她信步而行,走走停停,一路观花赏景,搭讪逗趣,慢悠悠地溜达到了一处高旷僻静的所在。眼前,绿竹疏密随意,兰花高卧枝间,乌瓦白墙,木栏石路,无处不流露出一股简朴随性之感。
      女子顿了顿,垂眉敛目,轻浮之气蓦然消去。她走进小屋稍作休整,再出门时,已换了一身洁净白袍,乌发用竹簪挽起,看起来与山上的其他道徒并无两样。
      这次萧怜惜直接登至峰顶,一座道观伫立在最高处,碧树白云拥簇于四周,气势浩然而庄严。相当罕见地,她心里冒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情绪,略作踌躇才踏进观内。
      女子怔了一下。
      并没有人。没有闲倚在美人榻上的师尊,也没有做洒扫的道徒。只有白玉雕就的道祖,翩然出尘地拈着一支粉尖儿菡萏,琥珀镶就的眼眸淡淡地睨着她。
      “师尊。”萧怜惜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没有人应答。她从袖里取出一片羊脂玉莲瓣,置于白玉道祖足前的小几上,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正要起身,突地听见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不禁回头看向大门处。
      一个身量娇小的女童踏着绿荫走来,碎玉点缀的袖边反射着阳光,白金色流苏垂在发间,矜贵非常。看那张花骨朵也似的小脸,就知道她绝不会超过五岁。女童在她身旁跪坐下来,脑袋只到她的腰部,细软的发旋触手可及。
      萧怜惜微微一呆,试探道:“小师妹?”
      女童眨巴着猫咪似的大眼睛:“大师姐?”
      两人这样兀自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面面相觑。
      还是女童先回过神,脆生生地自我介绍:“师姐,我是琮玉,玉石的玉。”
      萧怜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她也不躲,反而像猫一般眯起了眼睛。
      “萧怜惜,怜香惜玉的怜惜。”
      “……”
      琮玉哑然,半晌才道:“那便有劳师姐关照了。”她拉住萧怜惜的手指:“师姐,听闻你要见我家道尊?”
      萧怜惜:……你家道尊?这是什么见鬼的叫法。
      还没等她回过味来,下一句就将她劈得七荤八素:“道尊用完早饭就去闭关啦,没有半年是不会出来的。”
      “闭、闭关?”
      萧怜惜震惊地都结巴了:“师,师尊她还需闭关?还挑在此时……太巧了吧……”
      她一脸欲哭无泪,后悔不迭,早知有此事,在师尊带娃用早膳的路上便该截住她!
      外人哪里知晓,自从她拜入师门之后,其实从未见过道尊闭关。那人成天走神发愣,无心世事,修为竟也一路猛涨,同饮水食糜般轻松自如,天资斐然可说是骇人听闻!未曾料到,居然正正好在她回归的关节眼儿闭关了!竟如此巧合!
      琮玉握住她的大拇指,轻轻摇晃以表同情:“师姐,道尊还吩咐我……”
      萧怜惜生无可恋地随着她摇晃,就差飙泪了。
      女童细声细气道:“有件事找师姐帮个忙。”
      对面的人听她解说了没几句,骤然哇地一声,嚎得惊天动地:“不见我!不见我还要我带娃!琮诗古你别太过分!”
      琮玉:……卧槽。

      直到三天之后,萧怜惜终于脱离一副恍惚失神的模样,琮玉拎着行李去山脚下寻她时,女子正轻抚着红马的鬃毛,嘴里不知在咕哝着什么。
      琮玉见她两手空空,好奇道:“师姐不带行囊?”
      萧怜惜掏了掏,拿出一盒点心:“带了啊,存我道的瑞雪红梅糕真是一绝。”
      “……哦。”
      在马上奔驰一日后,琮玉才知她为何一身轻便,萧怜惜的修为已臻至极为高深的境界,飞花摘叶皆可为刃,凶兽药草皆可为食,且体质温凉,并不出汗,也就省了换衣洁面之类的琐事。
      倒是琮玉大部分时间窝在萧怜惜怀里,吃喝玩睡,一天下来闻了闻自己,一股子馊味儿。但她向来不拘小节,也就继续心安理得地吃吃喝喝。
      存我道的道场占地甚广,涵盖了数座山脉和环山的数十个城镇,又花费了半天时间,两人才抵达道场边缘的一处繁荣地带――禄丘城。
      在城里客栈歇息一晚,两人再次上路,离了道场之后,日光渐毒,气温却逐渐降了下来。慢慢地,雪屑扬扬洒落,萧怜惜勒住马,将琮玉整个裹进绒绒的大衣里,生怕她冻到丁点。
      两人边走边歇,途中,雪片子越下越密,云层越积越沉,最终归隐于茫茫天际。此时两人已从丘陵地带跨入平原,左右山川渐无,路径平直地刺入远方。
      红马踏过寒白的大地,蹄印转眼就被新雪掩盖。
      琮玉的小脸上渐渐沁出红晕,与路旁的隐现的红色小花相映成趣,奇丽而鲜活。
      萧怜惜掐了把孩子脸上的嫩肉,发觉竟有些热烫,不禁忧心道:“小玉儿,你发烧了?”
      琮玉昏昏沉沉地喃喃:“无妨,天气一变……我都这样,睡一觉便好……”
      萧怜惜无奈道:“既然要去喰荒那等苦寒之地,怎不在夏日出发,左右不会如现在这般难捱。”
      女童眯着双目,细声喃道:“还不是……因为……越俎庄非绝顶高手而不能入。我的几个厉害的师姐皆……去历练了,道尊又……从不出道场,若不是怜惜师姐归……山,也不知谁能好心捎我……一程……了……”
      萧怜惜弹了弹琮玉的额头:“我记得你善水师兄一直闲着呢,怎么不求他带你去?”
      琮玉将小脑袋往大衣里又缩了缩:“我偏喜欢……师姐带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萧怜惜突然噗嗤一乐。
      “师姐?……为何发笑?”
      “小玉儿你才四岁,在意什么女男授受不亲?我记得在禄丘城里,一位男摊主将糕点递与你,你还生怕碰到人家手哩。”
      琮玉低下头笑了笑,似乎有些发窘。萧怜惜再要逗她时,却见幼童一双樱唇抿起,鼻翼微微翕动,逸出轻柔的鼾声。
      “也罢…睡一觉也好,等你醒来,自然就到了。”
      萧怜惜拂过幼童的睡穴,以确保其不会中途醒觉。两指并于唇间,一声清亮的哨鸣击穿落雪重重,响彻云霄。
      天际之外,有一凄厉的鸣啼猝然响起!一瞬的高亢之后,又突兀地低沉下去,及至尾音,已然嘶哑干涩如抽泣。诡异的哀声于旷野间回荡不休,遥遥与哨鸣声相呼应。
      灰蒙蒙的视野尽头,云影绰绰间,突地映出一抹乌黑痕迹。
      不过弹指之间,那黑影已然清晰起来。只见其鹰颅蛇颈,一对薄薄蝠翼在风雪中极尽舒展,每一次疾速挥动间,仿佛一道黝黑的闪电,暴烈地劈开周遭雪雾!
      红马突然高声嘶鸣起来,扬蹄便要后撤奔逃!连睡梦中的幼童也被惊动,咂咂嘴唇,眼看就要醒转。
      “这便要醒了,怎么可能!”萧怜惜一惊,只好再次点了琮玉的睡穴。
      勉强安抚住恐惧的红马,那怪异的兽类已经向此处俯冲而下,堪堪在红马一侧停住,巨大的黑翼翅膜皱缩起来,嶙峋的骨指搭在躁动不安的红马身上,轻轻抠挖。
      萧怜惜扶额,叹气道:“这马你不能吃。”
      那兽类晶黄的眼珠一转,向她怀中瞅去。
      “你想都别想。”萧怜惜被气笑了,断然拒绝。随即又拍了拍它的脑袋,安抚道:“乖,完事后给你奖励。”
      那兽类不情不愿地矮下脊背,翅尖不住地抠着雪地,惊得那红马打了个响鼻。
      揪住兽类的脊上的一块骨突,萧怜惜抱着幼童翻身而上,双腿一夹,朗声笑道:“飞罢,九天,去喰荒腹地!”
      漆黑的蝠翼展开约有丈余,翼面薄而坚韧,质感犹如皮革一般。兽类略略扇动双翅,平稳地飞翔起来,地面上扬起一阵雪尘。
      空中落下一句轻喝:“吁……朱砂,你先回禄丘城等我。”
      红马得了命令,如蒙大赦,撒开蹄子朝原路而去了。
      隐约间,有谁在冷然轻笑:“我的九天,可不能让你们……”
      雪下得越发大了,将一切痕迹尽皆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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