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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牡丹仙子 ...


  •   第二日,徐磊、徐落、婉儿、娇儿、轩氏姐妹、夏石以及其他十几个徐府学堂的学子,和徐府管家徐酒一道,去城东和光同尘园赏花。

      济阴全城花团锦簇,春意盎然。虽然与东都洛阳远隔千里,但各色牡丹花种已经誉满全国。无论是大户还是百姓,都迷恋于种养牡丹。时值春天,牡丹花开,便引来倾城赏游,万民观花。这和光同尘园是济阴县最大的花园,正是赏花百姓最多的地方。只见人流熙熙攘攘,其中既有农人樵子、贩夫走卒,也有达官望族、才俊佳人,都留驻各个园林庭院,指点花株、品头论足、如痴如醉。更有一群群无忧孩童,在花海中穿梭玩耍、笑语欢声。

      斗花大会开始时间是巳时一刻,东来先生、上官洛丹和上官博望在花房中正在准备,尚须等半个多多时辰。徐酒领着一干少男少女在园内游玩,站在一株大红的牡丹前。徐酒颇为自得,大声说道:“几位少爷小姐、两位轩姑娘、各位小兄弟:这一品名字叫做御衣红。四十年前,则天皇后临朝之时,令百花祝寿,百花齐放,独牡丹不开。皇后一怒之下,贬牡丹于洛阳,却一夜尽放、满城锦绣。皇后更加恼怒,让人放火烧花,烈火之中,牡丹却变得红若烟云、亭亭玉立。这御衣红便是那一株神花的后代啊。”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徐婉儿瞪着眼睛问道:“酒伯伯,你是说这花本来是有灵性的?如果不是,怎么能知道为谁而开呢?”徐酒手捋胡须,悠然说道:“牡丹异于其他花品,不只在于花种,也在于种花者的栽培之法。百花之中,牡丹最有灵性,种法不同,开花后也千姿百态,各有不同。我们曹州牡丹,可不比那洛阳牡丹逊色半分。都说牡丹仙子在洛阳催动满城花开后,也力竭难支,于是驾鹤飞往东海,途经咱们曹州,见满城翠绿、山骨清奇,便落户于此,于是咱们这曹州牡丹变成了天下一绝了。”

      徐家姐妹、轩氏姐妹听了,眼中满是想往。徐落却问:“徐酒伯伯,你年轻时不是在洛阳城吗?真的见到了全城牡丹盛开?还有那牡丹仙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徐酒悠然道:“这则天皇后是当今天子十七年前重新封的名字,那时候她却是君临明宫,称为圣神皇帝,自称大周天子。则天皇后虽为女流,但却有通天彻地之能。记得圣历元年,我正在东都求学。早春时分,突然满城牡丹同时开放,争奇斗艳。百姓都不知所以,议论纷纷,于是就有了这牡丹仙子的传说。”轩尘终于忍不住,道:“酒伯伯,快讲讲这百花仙子的故事吧,求求您了。”徐酒道:“轩二姑娘,这牡丹仙子我是没有见过,听说则天皇后在长寿二年,生日将至,冬日赏梅,想如果百花齐放,正应□□圣意,便作诗说:明早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徐磊嘴一撇,道:“这诗俗气得紧,亏你背的出来。”徐酒摇头晃脑,道:“老朽也曾考过贡生呢。当年,先皇在东西都设国子监,我就是去旁听太学,就在那个时候看到的洛阳花开。皇后这诗是即时兴起而作,不能当真。”徐落插话道:“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这诗倒是不错,据说是这位皇后所作,这首诗的名字似乎叫做《如意娘》。”徐酒大喜:“都说四少爷才华可比当年咱们祖上英国公,就是当下年纪到国子监应试也不屈才啊。”

      突听见一声叹息,有人道:“武后逆天篡位,这等下流诗作,是蛊惑高宗的雕虫小技,岂足道哉?”徐酒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佝偻的背影,隐约是一个身着黄褐色衣衫、头发花白的老者。徐酒怒道:“无知老儿,怎敢辱没则天皇后!”

      “你记得不错。圣历元年,长安城百花齐放,的确是在冬天。”那人转过头来,脸上满是沧桑,却隐隐有一股威严之气,“这是因为施用了催花之术。”徐落问道:“老人家,何为催花之术?”那老人仔细端详了徐落一番,点了点头说:“公子,如若有心,请跟我来。”

      徐落、夏石、轩氏姐妹、徐婉儿和徐娇儿正值好奇的年龄,紧跟着老人,向邻近的一户院落走去。徐酒喝止不住,只好也跟在后面,徐磊等却在园中继续耍闹。进了院门,转过影壁,进到一间宽阔的厅堂,满眼尽是花朵、满室尽是清香。只见厅堂周边几十盆各色菊花,争相怒放。中间砌出一个浅浅的水塘,水塘中居然是莲花绽开。塘边却是一圈灰色的陶盆,陶盆中也有清水,在一个个球型的花茎上竟抽出一棵棵绿色枝叶,上面是一朵朵美丽的白花,更有沁人心脾的香气。

      轩尘忍不住问:“老伯,这是什么花,怎么会如此清香?”那老人答道:“这花还没有名字,是我从西域大食国千里迢迢移种过来的。我本来是想用这花茎为药,没想到这花开后香味奇异,可谓奇草。”他又指满塘莲花道:“这莲花被称为花之君子,本应盛夏开花。但只需略施小术,便也可与牡丹争艳了。而这满室秋菊,却是老朽的最爱,不但瑰丽,更是绝佳药材。”

      “老伯,这是如何做到的?能否教给我这催花之术?”轩尘听得满面喜色。轩寒急着拦她:“轩尘!不可以这样无礼。你可以向洛丹姐姐请教啊。”轩尘吐了吐舌头,说:“姐姐,难道你不想学吗。如果家里也有这种奇花,那咱们就可以天天闻到这香气了。老伯,真的能不能教我呢?”老人摇头道:“我这育花之术,只是顺应天时地气,不足道尔。姑娘若真想学,自有妙境可去,只不知姑娘是否有此福分。”

      徐酒半晌惊呆无语,深施一礼:“老朽不识泰山,刚才妄言,还请先生见谅!”那养花老人笑道:“今天也是老朽气盛,本不该让他人进入这花房。但老朽四十年前与武后有怨,所以才无礼插话。你也莫怪。”徐酒刚才的不屑早变成了仰慕,跟着问道:“前辈,刚说圣历元年长安城百花齐放可是真的?”养花老人道:“千真万确,当时老朽正在宫中。”几个少年齐声惊叹,轩尘抢着问道:“老伯,也就是说那百花齐放是你用催花之术同时催开的吧?”养花老人笑道:“单我一人怎可做到,是多人同时施术,耗时整整一月方才完成。只可惜催开牡丹未成,才惹得武后震怒。”

      忽听窗外有人叹道:“魏师兄,这乃是你我应守之密,怎可向外人泄露?”养花老人笑道:“赵师弟、秦师弟,我等一生与花木相伴,听任世人以神鬼之说误传花术,怎对得住诸位恩师和师兄师弟。我知道你到了,还不现身?”门声一响,进来两位老人,一位身着青色长衫、腰挂竹杖、风骨矍铄,手中拿着一个鸟笼,里面是一只不知名的绿鸟;一位身着红色长袍、头戴紫冠、卓尔不群,脚边跟着一只黑纹黄猫。见到养花老人,两人一揖到地,道:“魏师兄,赵竹、秦梅有礼了。”养花老人抚掌大笑道:“你我兄弟自洛阳一别,十年未见。想不到今日兄弟重聚,快哉快哉!”

      夏石奇道:“你们的名字分别是梅和竹,难道这位姓魏的先生叫做魏菊或者魏兰吗?”三位老者一起惊愕不止。那养花老人说:“这位小兄弟,你猜的很准,老朽正是魏菊。”那矍铄老人赵竹说道:“这位公子一定是从我和秦师弟的名字中推出魏师兄的姓名。我等原来的名字并非如此,但求学之后,师尊给我们重新起了名号。但时至今日,听说后来的师尊不再沿用此法。”

      夏石接着问道:“几位先生可是学艺于戴天宫?”那三位老人面色奇变,那秦梅一把抓住夏石的手腕,沉声说道:“你如何得知?是谁派你来此地?”徐落却插话说道:“几位前辈多虑了。今天恰巧遇见了一个姐姐,将要到戴天宫学习,她也擅长育花之术,这位夏兄弟肯定是从此猜出几位的来源。”秦梅和赵竹将信将疑,魏菊却点头不语。

      “这戴天宫岂是凡人都能去的?”秦梅摇头道。但他又看了看这几个少年男女,年纪虽幼,但各个风骨出众、俊美灵秀,不禁点头道:“魏师兄、赵师兄,我等都已年过半百,以后便是这些少年的世界。”轩尘问道:“这位秦伯伯,你说戴天宫不是凡人能够去的,那你们几位偏偏怎么去得?”秦梅笑道:“慧根。凡戴天弟子多半是天生聪明,生有慧根。大匡山诸位师尊每年都会游历天下,寻访有灵根的少年,招入戴天宫。在此之前,我对戴天宫是一无所知。魏师兄就不同,他家是三代戴天弟子,被选入学就不足为怪了。”魏菊道:“也不尽然。我父乃鬼工院弟子,对咱们圣药院所学一窍不通,而我是从小便对百草痴迷,可谓家中异类。”赵竹道:“我和秦师弟一样,师尊寻到我时,蔫懂不知,那里有什么慧根?”秦梅道:“赵师兄过奖了,你刚入院时所携千年灵芝,据说是你十岁时便独自在绝壁采到。如此资质,据说只有师尊有如此才能。”

      这一番话,越发让几个少年好奇心起。轩尘问道:“几位伯伯,刚说到你们求学戴天宫,希望成为大唐国士。那后来呢,如何入宫催得百花严冬齐放?又为何牡丹独独不开?”魏菊三人听了,一齐默立,一时竟无从回答。魏菊道:“问得好,姑娘问得极好。这是四十年的尘封往事,也是我等今日相聚的原因。今日已经快到斗花之时,无法相告。日后若有缘,姑娘定会知道。”

      赵竹轻声问道:“去年师兄夺得花魁,靠的是名品‘紫龙杯’,不知师兄今年育成了何种牡丹?”魏菊笑道:“今年我把‘紫龙杯’分株之后,用西域异种与之嫁接,育成了一株新品,叫做‘蓬莱三公’。赵师弟、秦师弟,你们来得正好,帮我到内室一同把它抬到‘仙子墓’吧。”赵竹、秦梅点头道:“巳时已到,咱们莫要耽误时辰。”

      两人进了内室,须臾之间,搬出一朵牡丹来。只见这花开得枝繁叶茂,居然一株上开出三种不同的花色:蓝色华贵、黄色娇艳、红色炽烈。花型如男子纶巾,三色辉映,似真似幻。徐落、夏石等人看了,都拍手称奇,也不禁为洛丹担心起来。魏菊用绸缎把花盖好,对赵竹、秦梅说:“这是曹州斗花的规矩,要比较牡丹在日下风中的花开之态。”

      一行人一同到了和光同尘园中央的仙子墓,放下“蓬莱三公”。这仙子墓并无坟堆,只立着一座黑色玄石墓碑,上面刻着“御赐牡丹仙子金兰女之墓”十一个字。墓碑周围花草掩映,整洁干净,显然是有人每日精心打扫。巳时已过,已经有几十盆牡丹摆在碑前,也都蒙了各色绸缎或布匹。只见上官博望和徐光、徐婵儿几人站在众人之间,却没有见到东来先生和上官洛丹的踪影。

      喧闹声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和光同尘牡丹大会现在开始!”一群金甲卫士分开人群,中间走出十三位长者。为首的是一位矮胖的老人,大腹便便、一脸诙谐,一副八字胡很是抢眼。后面是一众名人居士,东来先生便在其中。

      “各位贵客、各位乡亲,”矮胖老人大声说道。“老朽是曹州常寿,字龟年。欢迎大家参加这每年一次的斗花大会。老朽一共主持过十三年大会,今年参赛的牡丹最多。咱们曹州牡丹已经逐渐与神都比肩,毕竟这里是牡丹仙子魂归之地,她保佑咱们曹州繁花似锦、永远富足。”众人一起拍掌相和。龟年先生接着说:“今年这夺得这花魁的花主,除了将获得千两白银外,还可得到‘国士无双’的花种三枚,此三枚花种是老朽受人之托,赠与本届花魁主人。”说罢,从怀中取出一透明的玉瓶,中间果然放着三粒花种。人群中,轩尘忍不住问那养花老人魏菊:“伯伯,什么是‘国士无双’?”魏菊面色凝重,答道:“那是牡丹之皇,万花之王。”轩寒却奇道:“那玉瓶是东来先生之物,怎在这常姓长者手里?”徐落说道:“父亲昨天取了这玉瓶,原来是要用于此处。”夏石望着轩寒,笑着说:“你前些天所做的玉瓶就是按照那玉瓶仿制的吧。”轩寒脸上红了一红,赶忙向夏石示意,让他莫要乱说。

      轩尘正要再问为何“国士无双”花种如此珍贵,那龟年先生却大声说:“时辰已到,先祭拜牡丹仙子,保佑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十二位长者率先向墓碑施礼,后面百姓一同施礼,低声许愿。夏石看着那魏菊、赵竹和秦梅三老望着墓碑,面色悲怆,眼中隐隐有热泪盈眶。

      祭拜完毕后,那龟年先生喊道:“花神已至,请各位牡丹迎接风神!”正巧一阵清风吹过,众人同时掀起布帘,一朵朵牡丹迎风怒放、争奇斗艳、吒紫嫣红、仪态万千。各花前面都立着花牌,写着牡丹和主人的名字。众人看得眼睛都花了,指点着自己喜爱之花,或摇头赞美、或闭目闻香。龟年先生和其他十二几位长者认真观赏,逐株品评,城西齐家的“三只紫”,城南田家的“雪夫人”,城北季家的“一城惊红”,都各具胜场,出类拔萃。

      当十三位评花长者走到“蓬莱三公”之前时,都相顾失色。“三色牡丹生在一株之上,代表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龟年先生叹道,“花瓣如君子之纶巾,所以称为蓬莱三公;三花味道各自不同,但浓郁芬芳。此花可称极品,乃是老朽平生未见之名种。好花啊好花!”其他各位长者都点头称是,看得如痴如醉。

      “好一个蓬莱三公,”突然有人大声说道,“可比的上我这暗夜飞天?”这人声音沙哑刺耳,听起来颇不舒服。龟年先生等转过头来,却看见一个黑衣道人徐徐走来,肩上站着一只金眼乌鸦,背上背了一个长匣,单掌却稳稳托着一只硕大的花盆,中间盛开着一株奇花。

      只见那花婀娜多姿,花瓣却呈黑色,绿叶映衬下,透露着一股古朴而妖娆的气息。那道人长着一个长长的鹰钩鼻子,头发竖起,在那奇花的映衬下,显得诡异非常。

      “黑牡丹,”龟年先生脱口而出,“这便是传说中的黑色牡丹?”其他十二长者也都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奇花和黑衣道人。那道人笑道:“贫道这牡丹叫做‘暗夜飞天’,是贫道以两年心血育成,今日得见曹州十三散人,看贫道这花能否独尊天下?”

      那养花老人魏菊看着黑衣道人,说道:“乌鸦道人,你果然来了。”黑衣道人笑着答道:“东篱真人、九节真人、残红真人,今日听说‘国士无双’花种重现世间,我岂能不来?”。那乌鸦道人与魏菊等皆是旧识,东篱真人、九节真人和残红真人正是魏菊、赵竹和秦梅的雅号。魏菊说道:“乌鸦道人,这四十年来,你纵横天下,竟有时间养育牡丹?我实在是不敢相信。”

      乌鸦道人拍手大笑:“东篱真人好眼力,这花真正的主人并不是我,阿乔,请出来吧。”只听见一个柔美的声音答道:“师父,弟子在。”在仙子墓碑后转出一个紫衣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甚是妖媚,眼光灵动,顾盼生姿。

      魏菊说道:“乌鸦道人,今日是你和我斗花,还是你的弟子?”乌鸦道人用手指着那少女:“阿乔,你去和魏真人比试一下吧。”那紫衣少女点头,把那黑色玫瑰与“蓬莱三公”并放,说道:“魏真人,请。”那魏菊看了阿乔一眼,点头道:“请。”

      二人站在自己的牡丹花后,魏菊取出一个葫芦,向“蓬莱三公”花盆中倒入一种淡色的液汁,那“蓬莱三公”三色花瓣一起张开,竟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这味道很是熟悉,”轩尘说道。“和刚才那水中无名之花很是相像。”夏石点头说:“正是。”龟年先生叹道:“这香气闻所未闻,真是让人心旷神怡。”那阿乔也取出一个玉瓶,向那“暗夜飞天”中洒了一些液体,却见那黑色玫瑰愈发怒放,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香气中蕴更含着无限诱惑,令站在前面的众人血脉贲张、如痴如醉,把那“蓬莱三公”的清香完全掩盖了下去。突然,几个人坐倒在地,如同醉酒一般。魏菊望着那少女,汗水直下。

      龟年先生望了望其他十二长者,说道:“我等称为十三散人,今日须断出今日花魁,各位要严守公正,不违昔日誓言。”众人齐声称是。龟年先生正想让各位长者选择自己中意的牡丹,东来先生却拦住他:“龟年先生,且慢!还有一株,我等还没有观赏。”龟年先生问道:“莫非是洛丹姑娘从洛阳归来了?”东来先生点头说:“正是如此。”

      不知什么时候,一顶蓝色轿子已经停在花丛中,轿门一开,上官洛丹款款走出。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衣衫,青丝挽起,秀美绝伦,引起旁观的百姓纷纷惊叹。洛丹向龟年先生等人深施一礼:“各位伯伯好。恕小女无礼,刚才没有出来与各位伯伯相见。因为小女今日带来的花株香气过于强劲,无法与其他牡丹放于一处。如果不用这密封的轿子遮盖,会影响各位伯伯对其他花种的评判。请各位伯伯莫怪。”龟年先生问道:“洛丹姑娘,此花放于何处?”洛丹用手一指,只见上官博望从轿中捧出一朵牡丹来。

      那花距大家还有五丈,一股淡雅的清香竟已经弥散开来,“暗夜飞天”的浓香竟被冲散。这朵牡丹的香气柔和清澈,刚才被“暗夜飞天”迷醉的男女纷纷缓过神来。上官博望把牡丹放在地上,花高五尺,枝干婀娜,绿叶如扇,枝上只有一朵牡丹、大如银盆,花瓣晶莹剔透、迎风开放。

      “牡丹仙子!”阿乔和魏菊先生齐声叫道。赵竹先生惊叹:“没想到此生还能看到这‘牡丹仙子’!”乌鸦道人哑声说道:“原来‘牡丹仙子’并未绝种,但你们故弄玄虚,把这花藏于轿中,突发制人,殊不磊落。真正的较量还未开始,这‘暗夜飞天’必将胜过‘牡丹仙子’!”洛丹毫不慌张,对乌鸦道人说道:“前辈请。”

      乌鸦道人点了点头,说:“阿乔,站在一边。”说罢,他大袖飞舞,站在“暗夜飞天”之后,摩擦双掌,竟然热气蒸腾,那“暗夜飞天”被他掌力所催,花瓣完全竖起,浓香弥漫。龟年先生叫道:“大家离开到五丈开外!”众人闻到那香气,觉得目眩神迷,想离开却浑身无力。有些年轻人更是被香气诱惑,向那花缓步走去。

      洛丹不知何时从轿中取出一支瑶琴,盘膝坐下,弹奏了起来,琴声优美,如同月光如水、清风徐来。那“牡丹仙子”仿佛在音乐中隐隐起舞,清香持久,竟慢慢又冲淡了“暗夜飞天”的浓香。徐落听那乐曲,叹道:“想不到洛丹姐姐把这嵇康的《长清》谈得如此美妙。”轩寒、轩尘则望着那牡丹仙子,满眼全是敬慕之色。

      乌鸦道人双掌竖起,“暗夜飞天”上腾起一股淡淡的黑雾,在他掌力催动之下,向那“牡丹仙子”袭来,竟把那株牡丹笼罩在其中。乌鸦道人笑声刺耳,吟道:“仙子墓下,暗夜飞天。”那黑雾渐浓,竟看不到“牡丹仙子”的花身。其他牡丹,除了那“蓬莱三公”外,都经不起这黑雾侵蚀,竟逐渐枯萎。“洛丹,快退。”上官博望面色已变,大声喊道:“斗花会上,怎可以动用武力?住手!”说罢,伸手去抓那乌鸦道人,阿乔在旁边一脚踢起,上官博望身子一闪,便绕过了阿乔,左手四指勾起,已经快抓到乌鸦道人。乌鸦道人哼道:“少林龙爪!”挥掌格开,力量甚大,竟把上官博望摔出丈余。魏菊、赵竹和秦梅三人一起冲出,围住乌鸦道人,各施招数。但乌鸦道人大袖纷飞,转眼魏菊和赵竹人已经倒地,只有秦梅五指展如花瓣,与乌鸦道人奋力相抗。

      乌鸦道人道:“贫道忘了残红真人曾在神兵院修习过,这武学果然比你两个师兄高出百倍,但你这‘折梅十三式’实在是金玉其外,退下吧!”他大袖一挥,如同一只恶鸟,一掌拍在秦梅后背,把秦梅打得跌出丈外。乌鸦道人纵声长笑,指着倒地的魏菊等人,哑声说道:“谁还敢来?”

      突然,一个少年冲到乌鸦道人面前,说道:“以你才能,想必一言九鼎,何必作弊,又妄施武力?”

      此言一出,那乌鸦道人停住了身形,仔细端详眼前的少年。只见他身着粗布衣衫、身材瘦削,一张笑脸,眼眸却黑如深潭。徐落等惊呼起来,那少年正是夏石。乌鸦道人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何故说我作弊?”夏石摊开手掌,露出一片黑色花瓣,说道:“刚才你用掌力催花,正巧我抓到了一片。这花瓣应是用药水泡过,而非天然生成。”他把花瓣交给龟年先生,龟年先生与其他十二名长者一起细细查看,相视点头。龟年先生森然道:“乌鸦道人,你还有何话说?” 乌鸦先生哑声笑道:“可惜你发现已晚,今日这斗花大会百花同枯,只有我这‘暗夜飞天’还开着,花魁已经是我。”

      “这也未必,”上官洛丹轻声说道,她手指挥动,琴声悠扬。一阵微风吹过,那黑雾渐散,却见“牡丹仙子”开得越发娇艳,那“暗夜飞天”株上朵朵黑色牡丹却失去了光泽,慢慢枯萎了。而其他牡丹,也渐渐恢复了花色,重新绽放了起来。阿乔惊叫一声,去查看“暗夜飞天”。

      乌鸦道人笑道:“刚才我手下留情,你们才没受重伤。我要这‘国士无双’的花种,难道非要斗花取胜吗?今日挡我者死,接招吧!”夏石答道:“这位道人,我年纪虽小,也知道一言千金。今日你应愿赌服输,否则会被天下人耻笑。”乌鸦道人沉吟不语。

      阿乔忽然冲出,大喝:“无知小子,居然敢冒犯师尊!”说罢从腰中取出一支短剑,向夏石刺来。徐家兄弟姐妹、轩氏姐妹一起惊呼,徐落、徐婉儿、轩寒、轩尘几人平日与夏石最为要好,一起冲出,想护住夏石。那阿乔却趁机一把抓住轩尘,把宝剑架到了轩尘的颈下。

      夏石大声喝道:“你要抓的是我,放了她,我甘愿你处置。”轩尘拼命摇头,喊道:“夏石,不要管我。”夏石冷汗淋漓,却一步步走向阿乔,阿乔媚笑道:“好个大胆少年,我倒真是想把你也抓走呢。”她抬头望着龟年先生,道:“老冬瓜,快把那花种给我,否则我要了这女孩儿的性命。”龟年先生收去了嘻嘻哈哈的神色,面沉似水,说道:“你小小年纪,却如此歹毒,长大之后必会贻害四方。”

      阿乔用剑尖抵住轩尘,问道:“老冬瓜,给还是不给?”轩尘眼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忍住不流出来。轩寒、夏石、徐落、婉儿、娇儿等一起对龟年先生说道:“先生,给她吧。”上官洛丹却一步步走到阿乔面前,说道:“我替她如何?”轩尘大喊道:“姐姐,不要!”阿乔摇头说:“你这女子颇有神通,我怕制你不住。莫要多言,快给我花种。”龟年先生一生长叹,说道:“拿去吧。”将拿装花种的玉瓶递向阿乔。

      “等一下!”夏石突然叫道。“我来把这玉瓶给她。”龟年先生一怔,看到夏石一脸恳切,目光坚定,便把那玉瓶递给了夏石。

      夏石走到阿乔面前,把那三粒种子从瓶中倒出,放在自己嘴边,道:“这位姐姐,如果你不放了她,我便把这三粒花种吞下。如果放了她,我和这三粒花种都归于你。”阿乔笑容一下僵住,眼望乌鸦道人,乌鸦道人缓缓点了点头。阿乔松开了轩尘,把短剑架在夏石胸前,说道:“好男儿,有种。把花种给我,和我一起走吧。我师父的功夫你见识到了,如果你肯让师父高兴,能收你为徒,纵横天下,比在这小小济阴要好玩儿百倍。”夏石不语,用目光示意轩尘快离开。轩尘眼泪直下,说道:“夏石,不可这样啊。”夏石看她不走,自己向乌鸦道人方向走去,阿乔紧跟着他,一晃儿已经距轩尘、龟年先生等数丈有余。

      徐落、轩寒、轩尘等发足去追,龟年先生却把他们拦住,道:“我看着少年与众不同,你们且让他去。”轩寒、轩尘、徐氏姐妹痛哭不止,徐落却平静下来,口中喃喃道:“夏小仙儿,你又有什么办法?”

      夏石走近了乌鸦道人,阿乔劈手夺了他手中的花种,走到乌鸦道人身前,恭恭敬敬地把花种献给他。乌鸦道人把三粒花种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把花种放在玉瓶中,用塞子封住,笑道:“多谢各位慷慨。贫道斗花是输了,花魁应归于这位姑娘。贫道借这花种一用,日后如育花成功,必将投桃报李,加倍奉还。”说罢,也不管那枯萎的“暗夜飞天”,对阿乔说道:“走吧。”夏石回过头来,却看到洛丹衣带飘飘,眼中满是敬佩和关切,容颜胜雪,便如同那“牡丹仙子”般娇艳。

      夏石心中坦然,向阿乔一笑:“还带着我走?”阿乔看到他竟无丝毫畏惧,心中莫名产生了一丝情愫,目光竟有些暖意。乌鸦道人哑声道:“把这小鬼也带走。龟年先生,如若你们敢跟踪贫道,这小鬼将先赴黄泉。”阿乔仍用剑抵着夏石胸前,和夏石跟在乌鸦道人身后,转眼离开了和光同尘园。

      龟年先生望着他们背影,轻声道:“乌鸦道人居然亲自出手,现身小小济阴,必是为了那双鱼宝玉。”魏菊在旁边点头应道:“龟年先生所言极是。双鱼不亡,国士不灭。自洛阳牡丹大战之后,双鱼宝玉便不见踪迹。今日‘国士无双’花种既现,提供这花种之人必曾动用过双鱼宝玉。”

      徐落道:“常伯伯,夏石已经被掳走,我们应该尽快追踪他们的去向。那乌鸦道人绝非善类,万一对夏石下了杀手,我们恐怕要一声愧疚。”东来先生一直没有出声,走到徐落面前,说道:“徐落,我知道你和夏石情如手足,但夏石素来聪慧过人,今日又是为救他人以己相代,吉人天相,不要慌乱。”

      “正是,”洛丹点头说道。“夏兄弟的去向我们可以查到。”大家一起惊道:“如何查到?”洛丹道:“常伯伯,请您宣布斗花大会结束,同时观察园内。如若乌鸦道人没有其他耳目,我们便速去寻他。夏兄弟聪明得紧,确是留下了线索。”龟年先生赶紧让百姓离开,确认没有外人之后,只留下十三名评花长者、魏菊、赵竹和洛丹等人,众人的眼光一起集中到洛丹身上。

      洛丹语速飞快,说道:“爷爷自幼让我修习闻香之术,‘暗夜飞天’的味道十分特别,夏兄弟右手中仍藏着一片花瓣,刚才不但把花香涂满了玉瓶,更涂到了自己身上。那乌鸦道人和他的女徒闻香之术有限,而且习惯了‘暗夜飞天’的气味,便难以察觉。可是我们却可以沿着这香气,一直找到他们的踪迹。夏兄弟恐怕是故意和他们同行,用意是拖延时间,让他们无法走快,好让我们能够重新夺回花种。大家快跟我来。”

      众人不再多语,快步跟着洛丹西行。十三散人中学习过武功的只有三四人,更加上几个少年体质尚弱,即使大家拼尽全力,奔了半个时辰,出了济阴城,仍不见乌鸦道人等身影。洛丹鼓励大家:“香气越来越浓,我们的距离不远了。”大家精神一震,加快步伐追赶。龟年先生低头捡起一物,却是一根竹签,徐落大声道:“夏石学习《周易》用的卦签!”洛丹却捡起另一件东西,望着东来先生,颤声说道:“这是单飞的铁手环,断了。”东来先生大惊:“单飞怎么会在这里?他有危险吗!”

      突然远处传来嘶哑的笑声,正是那乌鸦道人。还有一个声音断喝:“吃我一剑!”“单飞!”徐落和洛丹一起叫道。徐婵儿、婉儿和娇儿也听出来了,这熟悉的声音,正是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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