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上小学后》离机

9、小气鬼喝凉水

　　死亡这个话题在郑文偕心里很少有想过，或者说，他从未有真正面对过一次死亡。

　　自己太婆太公死去的时候他不在他们床边，参加大长辈们葬礼的时候，耳边大奶奶的嚎哭是他对葬礼的唯一记忆——如果要说的话，还有腰间缠着的白色带子，以及许久未见的亲人互相交谈。

　　除却那和仪式一般“来了人就哭”的哭泣声，葬礼更像是一种能够让所有活着的人相聚的特殊活动，能够让他们能够找到一个借口相聚。

　　不管他们在之前有着怎样的过节，在生死面前都是平等的。

　　郑文偕转头看着黑板，他似乎感觉到这个班级在常凛回来之后莫名有着一点暗涌，等到放假的前一天，他终于明白这种暗涌不是自己的错觉。

　　发作业本的小班草吴正傲在发到常凛的作业本的时候脸上莫名带上了一点嫌弃的表情，在递给常凛之前把她的作业本先拿了出来，然后放在桌子上擦了两下。

　　孟淑直接站了起来，重重地用小学生们常用的那种不锈钢铅笔盒砸了一下桌子，当啷一下格外响亮地甚至让整个班级的人都看了过来。小姑娘满脸凶狠，伸手指着吴正傲的鼻子就开口：“干什么，你干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干啊。”

　　小男孩的脸上多了一点恶意的笑，仿佛自己做的是什么再轻微不过的举动一样：“她不是生病回来了么。”

　　“常凛一直身体不好，你当你是郑文偕什么也不知道呢，要被传染了怎么办？”

　　他脸上那无辜而充满着恶意的表情让人感觉恶心。

　　郑文偕同样站了起来，他用的是笔袋，不过铅笔都用的是比较流行的那种子弹笔。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用钝的铅笔头拔了出来，然后塞在笔的末端推出了一个新的铅笔头，尖地简直让人感觉连杀人都没什么问题。

　　“你刚刚做了什么，道歉。”

　　郑文偕把笔拿在手上，没让常凛拿走作业本，而是自己伸手拿了过去。看了一眼吴正傲的表情索性慢吞吞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说道歉也没关系，被你拿了挺脏的，我先擦擦。”

　　带着嫌弃一样在桌子上面抹了抹，仿佛是想要把吴正傲的气息全部都抹干净一样，郑文偕就差再拿个餐巾纸擦一遍了。等到这一套总做做完，郑文偕才恭恭敬敬地把作业本递给了常凛，对着吴正傲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你干什么！”

　　“这不就是你刚才干的事情么，你刚刚怎么对常凛的，怎么自己现在受不住了？诶哟，怕不是个小气鬼。”

　　“就是！吴正傲！小气鬼！喝凉水！”

　　赵子梁天不怕地不怕，尖叫着就怕这件事情不闹大起来，对着吴正傲乱嚎。看着他脸上瞬间涨红然后和转头和赵子梁开始互骂起来的样子，郑文偕的脸上多出了一抹冷笑。他可不是什么真正的十岁小男孩，二十五岁的心理年龄让他觉得欺负这孩子真是……

　　太他么爽了。

　　“你不道歉也无所谓，反正扯平了，神经病。”

　　常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顺带着还帮着赵子梁骂了一句弄得他更是兴奋。不过等到两个人都开始“反弹”了的时候这件事情也差不多平息了，常凛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郑文偕给她的作业点头道了谢，稍稍站起来拍了一下孟淑笑了：“孟淑，等放学要不要去一趟小店？我请你吃可乐糖呀。”

　　“常凛你有零花钱了？”

　　“一天一块钱而已，我好粘粘不给我太多。”

　　粘粘是本地话，意思是奶奶，好粘粘的话……大概意思就是外婆。在吴胥本市很少有人对长辈正儿八经用普通话的方式叫，包括郑文偕也一样，哪怕学校不允许讲本地话，大家还是会带出来一些。

　　常凛这种无视的态度憋地吴正傲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老师来了才一脸气炸的表情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好不容易等下课了，所有人都在整理书包欢呼雀跃着就等明天最后一天上课。快要走出门的时候，常凛拉了一下郑文偕的衣服，眼睛里面多了一点笑意。

　　“我爸和吴正傲爸是同事，回头我去和我爸说一下就行。”

　　她脸上带着一点得意的表情，仿佛在说告状这种事情我最行了一样：“他敢欺负我我也不是手软的，不过今天还是谢谢你呀，以后这种事儿我自己来。”

　　“那就行。”

　　郑文偕忍不住笑了一声，这种小孩不行大人上的争斗还真是格外让人想笑：“就感觉他还会再来这种。”

　　“怕什么呀，他再来我就呼吸困难倒地不起，让他真的病了算了。”

　　仿佛对自己的病情很有自信到认为是丧尸病毒咬谁谁死一样，常凛把书包甩在了背上之后把椅子翻起来放在了课桌上，对着郑文偕笑容满面地挥手道别：“那拜拜啦，我和孟淑去小店了。”

　　两个小姑娘高度相差稍微有那么一点，一个背着红色书包一个背着蓝色的，蹦蹦跳跳就这么跑出了教室。郑文偕听到门口赵子梁似乎在催他，直接单肩背着书包就出去了。

　　“你这样好帅！”

　　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赵子梁两眼放光，还没看够就看到郑文偕从单肩背变成了双肩，失望地不得了恨不得自己也来试一次单肩背包。郑文偕瞥了他一眼，很是同情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单肩背你以后会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的。”

　　“不不不，今天我左肩，明天我右肩，这样就没事了。”

　　口中说着左肩，实际上是右肩背着书包的赵子梁觉得自己超帅，昂首挺胸走了两步路就被一个中年女人，八成就是个校领导给拦了下来。

　　“怎么背书包的呢，以后想要高低肩啊。”

　　郑文偕：噗。

　　一路焉了吧唧地走到校门口，赵子梁看着小店狠下决心伸手摸出了一个钢镚：“郑文偕，你要不要吃可乐糖？”

　　“嗯？不用，我身上好像也有一块钱。”

　　可乐糖一块钱十颗，便宜得很。而现在正好是放学，一家不大的小店里面全是人，卖的都是五毛一块钱的零食，一包奇多两块钱，咪咪虾条一块钱两包，生意好的近乎要炸了。

　　常凛和孟淑两个人就挤了个满头大汗，出来看到各自的同桌还笑出声：“你们也来了啊？”

　　“你们买了什么？”

　　“一包咪咪虾条，五颗可乐糖，正好给你们两颗。”

　　常凛原来拿了五颗，咪咪虾条现在在孟淑手里有滋有味地啃着，等到两个人手里拿着可乐糖了之后抓了一把，带着一点不舍还给了常凛剩下半包。常凛看了一眼之后也递了过去：“你们要不要也来两根？”

　　赵子梁老老实实只抓了一根出来，郑文偕也老老实实抓了两根出来。

　　“等下再给我一根！”

　　发现自己太老实了的赵子梁哀嚎了一声，听得孟淑直接笑了：“诶呀都分到了还想什么一根虾条。”

　　“看你可怜，给你一根。”

　　常凛又让赵子梁抓了一根之后就和三个人挥手，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骑着一辆电瓶车在旁边，吓得三个人赶紧站直了准备问好。

　　结果那爷爷就和他们挥了挥手笑了下，载着常凛直接就走了。

　　“诶哟刚和我妈说了我也要走了，你们俩慢慢挤。”

　　孟淑一拍脑袋也跟着跑了，剩下一个小正太一个伪正太拼死拼活用两块钱买到了一包奇多，拆开来和饿狼一样每个人分了一半之后还舔了舔手指。赵子梁眯着眼睛叹了口气，仿佛还在回味其中的鲜味：“真好吃啊，那我先走了，拜拜明天见。”

　　“嗯，明天见。”

　　确实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也就是味精味十足的零食了。

　　带着一点回味的感觉坐在爷爷的车后座上，郑文偕想着明天放学就有的七天假期，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刚刚和你小朋友一起去吃零食了？”

　　“嗯，吃的不多。”

　　路上郑爷爷带着点笑点了头，然后继续：“刚才两个小姑娘叫什么呀？”

　　“高的那个常凛，我同桌，矮的那个是孟淑，赵子梁同桌。”

　　“他就是赵子梁啊。”

　　郑文偕嗯了一声，家长对小孩子的同学还是有点好奇或者说知道一点的，毕竟回家之后郑文偕也会在饭桌上说说自己在学校做了什么，这几个名字都是高频度出现的，郑爷爷当然稍微要关注一点。

　　“都不错。”

　　“嗯。”

　　郑文偕坐在车后座露出了郑爷爷看不到的一个笑容，简单应了一声之后主动开口：“今天晚上吃什么？”

　　“今朝晚上有梅干菜烧肉。”

　　本地方言听上去和普通话相差甚大，郑文偕甚至还有听过北方同学“你们是在说日语么”的吐槽评价。郑爷爷说着一口普通话版本地话，郑文偕听着听着，感觉哪怕自己回来都有一个月了，这种熟悉的话语也依旧是他远在海外不会消失掉的乡愁。

　　“阿嗲。”

　　“嗯？”

　　“有撒汤？”

　　“喏最喜欢吃的，豆腐肉丝汤。”

　　“嗯。”

　　电瓶车悠悠地开过那条熟悉的道路，爷爷家旁边的那条河依旧是自己记忆里那样如同碧玉般清澈。

　　郑文偕决定感谢那个让自己回到三年级的不知名力量，能够让他再次见到……

　　“新官！言言！让你们买的麻油还有虾子酱油呢！”

　　“……”

　　奶奶的声音依旧如此拥有着穿透力，叫着爷爷的称呼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亲昵称呼。郑爷爷一个急刹车，电瓶车发出了尖利的惨叫，人也变得讪讪的。郑文偕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在爷爷的背后，然而悲愤发现自己腿根本就藏不住。

　　说真的，只要看到面前这个叉腰个头也就一米五但是怒火都快烧到天上去的奶奶，对不起，他收回之前所有文艺的像是什么乡愁的话。

　　“托人托个王伯伯！还不快点去！晚点就没得了！”

　　感受着爷爷把电瓶车骑出F1的速度，郑文偕面无表情地张开嘴巴呼吸进一口秋风，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绝对不是什么乡愁，这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