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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冬日的雨水稀少,原本以为出门前那片铅灰色的阴暗天空不会降雨,谁知从出门乘电梯到走出大厅门这短短时间里,外面的高楼建筑早已被雨水濡湿,冰凉寒意扑面而来。
      反正出小区对面就有公交站,林莫嫌麻烦便没有回去拿伞的想法,看着雨势微弱地飘洒,他戴起外套里面的卫衣帽子,走出大楼。
      小区物业为了美观禁止户主在阳台安装防盗网,部分家庭女主人便利用来陶冶情操养殖花卉,将一盆盆大小各异的吊兰、月季、风信子等等摆放在阳台的护栏上,当太阳升起时它们是最先沐浴晨光的生物,无论从屋内观望还是在户外眺望,这小小的长形天地都是一派朝气蓬勃。
      而此时,一家高楼阳台上正跑来两个少年打闹,没轻没重推搡间触碰到用简易铁丝固定的盆栽,下雨湿滑,眨眼间那篮球大小的陶瓷盆便连同妍花绿叶飞落而下。
      “小心!”只听楼下传来一声大喝,少年心知闯过了祸,赶紧探身俯视,雨线淋漓中只见一个男人迅速朝着花盆正下方的人扑过去。
      “砰!”心都快跳出胸腔了,随着响亮的破碎声落地,他们同时呼出一口气。

      深黄色碎片散落在林莫倒地的四周,成块的泥土剥落成粉末状,被雨水冲刷浸湿,姜黄的水渍顺着凸势流淌而过,将旁边扭曲不成形的花枝染上污秽。
      在潮湿和泥土气味中,还混杂着被冲淡的生铁锈的味道,林莫抬起沾满雨滴的脸,艰难地想支起身体。
      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伸出援手的男子蹲在旁边扶起他,看到林莫被地面刮伤的下巴一片血迹,不断渗出血和脸庞滑落的雨水齐齐滴落,慌乱道:“你的脸……我扶你去医院。”
      终于撑起上身的林莫置若未闻,双眼紧紧地盯着全身传来痛感最剧烈最鲜明的部位。
      他战战兢兢翻过右手,手心处,赫然插着一片锋利的三角碎片,模糊视线中隐隐可见翻裂的血肉,像一旁包裹着半边泥土暴露在外的花叶根部,残忍地提醒着顷刻崩塌的所有。

      下午咨访过两位患者便待在研究室的高文轩正低头敲击键盘,年底无论是学会还是院内托付的工作都骤然增多,不但要将一年内病例报告整理分档,结合已发表过的论文拟题,还需要在短时期内完成递交到学会的研究报告。
      眼看截止日期迫在眉睫,高文轩不得不昼夜为工作所累,他喝了一口温热的咖啡,听到实习护士急匆匆走过来的脚步声微微皱眉。
      “高医生,刚刚您亲人打电话到咨询室了,说让您用手机给她回个电话。”护士转达完后便又快步离开。
      亲人?他的认知里父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打电话到医院咨询室的。心中大约猜到了几分,有微微不详的预感。高文轩从抽屉拿出调成静音的手机,因为方才太过专注,竟然没听完自己岳母打过来的两个未接电话,他回拨过去,那端响了两声便接通。
      “妈,我刚在忙没听到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林母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文轩啊,莫莫今天发生意外,右手受伤了,我们现在就在你这家医院……”
      还未等对方说完,高文轩早已大步走出研究室。

      “文轩,你来了。”林母看到来人,从病床旁的椅子上起身。
      “爸,妈。”高文轩跟长辈打完招呼后,两眼便直直地投向病床上的人。
      下巴一边贴着白色纱布,长过眉毛的头发垂在额头边,林莫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高文轩,便转过苍白的脸,垂眼的神情透着无言的挫败和落魄。
      他似乎注意到流连在身上的目光,不自觉地微微将包裹白条的右手往自己身侧移了移,高文轩不动声色看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医生刚才已经来过了,说不会有什么影响,都是外伤,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会好的。”林母倒是先跟女婿说起伤势情况。
      高文轩配合地点点头,“经遵医嘱就行,药都开好了吗?”
      “都拿了,外敷内用的全放在这呢。”林母细叶般的眉毛扭到一起,语气突然愤愤道:“真不知道是哪家人,高空抛物的危害不知道么?那么大的一个花盆掉下来,还好我们莫莫福大命大躲过去了,不然后果都不敢想,等找到是谁一定要让他赔偿!”
      “已经打电话给物业那边了,明天就会给消息我们。”林父叹口气道。
      “投诉到物业那都算便宜人家了,我真想去告他们。”
      “妈,有需要帮忙尽管跟我说,不过目前还是莫莫的伤势最重要,我看这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他公司那边您有没有办请假手续?”
      “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我现在出去给他公司打个电话。莫莫,妈给你请个假,这段时间你要操心,好好养伤就行了。”林母拿起手机,看一眼儿子面无表情的脸,心痛地转身走出病房。
      “那我去买点吃的来,忙到现在晚餐都没吃。”
      “爸,我去买。”
      “不用了,你就在这陪莫莫说说话。”
      林父林母走后,高文轩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他直视着不看自己的林莫,只轻轻问道一句:“痛吗?”
      对方像是被这两个字唤醒回神般,眼神中渐渐有了焦距,却依旧盯着床尾的某处,一声不吭。
      “会好起来的。”
      这短短几个字,是抚慰林莫的,也似乎是他对自己说的。身为医生的高文轩自然明白手部受伤程度会影响到什么,虽然不确定,但内心那股从进门后便不断涌出的酸涩感,让他也不禁自我安慰起来。
      “嗯。”林莫的睫毛闪了闪,发出微弱的回应。
      这已经足够了。只要有一点点的力量,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回复,就能让高文轩坚定地相信站在对方身边的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要让一切好转起来。

      林父在附近的快餐店买了一些简餐,思忖着稍微垫一下肚子,等会回家再做点夜宵。林莫用左手拿勺子慢吞吞挖着碗里的饭菜,林母见此便默默转身,低着头轻声走出病房了。
      高文轩也跟着走出去,在走廊叫住她:“妈。”
      林母眼眶湿红,正极力忍耐,接过高文轩递过来的纸巾,一揉鼻子便哽咽道:“刚刚看医生取出碎片那流的血,我看着都疼,里面的肉都翻出来了,一想到莫莫咬牙忍住的样子,还只能用左手吃饭,我这心就难受……”
      “莫莫能躲过高楼掉下来的易碎物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要他人没事就好,不过他的手……”高文轩语气飘忽不定,似是在询问什么。
      林母闻言面色一暗,摇摇头道:“医生说伤到了筋骨,以后能不能弹钢琴还说不准,如果恢复的好依旧可以弹奏,但是再也弹不到八度了。”
      虽然之前也有预料到,但从对方口中听到这确凿的残酷判定,还是有一些冲击。高文轩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方才林莫笨拙得有些小心翼翼吃饭的样子,沉声问道:“那什么时候跟莫莫说?”
      “哪还敢跟他说,你也看到了,只是知道自己手受外伤他就那个样子,要是让他知道以后可能会弹不了钢琴,还不知道他会怎样。”林母叹口气,“反正现在肯定不能跟他说。”
      “一直瞒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话是这么说,可你看现在,要是跟莫莫说了他犟起来不好好养伤怎么办?”
      “妈,不如这样,让莫莫暂时先住在我这,一来离医院近,方便做复诊,二来他哪天知道了病情,总要有人开导他,我这个心理医生在旁边随时都能派上用场,您看如何?”
      高文轩说的两点的确是至关重要,也是林母所担忧的,既然现在可以解决那是再好不过,就是这康复期间得有好一阵不能每日见到儿子了。
      她有些犹豫道:“可是你每天要上班,那莫莫一个人在家,生活上总归有点不方便。”
      “这个您放心,请的阿姨每天都会来做晚饭,我给她加些薪水让她多做一顿午饭就可以了。莫莫做复杂的时候早上也可以跟我一起出门来医院。”
      “诶不用加钱,我有空就过去看你们顺便做做饭就行!”林母委实觉得过意不去,自己这一家麻烦高文轩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这由衷的感谢之意让她突然跳出了从前只会暗自庆幸的小圈子,这样稳重可靠、家世样貌都全然出色的一个人,让他年纪轻轻就为已逝世的女儿独守其身,在单薄的婚姻中困一辈子,未免太过可惜、太过自私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在从此在林母心中留下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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