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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疯子 ...

  •   我穿着睡衣,披着一件大外套,凌晨三点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急诊坐诊的医生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见我伤口,吓了一跳,处理伤口的时候无比小心,用药水冲洗时我不过肌肉反射缩了一下,他就像模像样安慰我:“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所以说离家出走不是好主意,因为陌生人的善意一衬,更显得家里那个一无是处。

      我包扎完伤口,借医生手机打电话给凌蓝秋:“你病房有多余的被子吗?”

      凌蓝秋意外地很清醒:“有吧,怎么了?”

      “我离家出走了,准备去睡你的沙发。”

      其实我有几个房子可以躲,但是齐楚都知道地方,不如凌蓝秋这里好,灯下黑,先将就一夜,明天去酒店。就算离家出走,我也要是最专业的那个。

      医院深夜倒是很安静,也可能是楼层的问题,我敲凌蓝秋病房门的时候,走廊尽头有个纤瘦人影站在窗口抽烟打电话,外面下大雪,那人似乎有点神经质地发着抖。

      凌蓝秋给我开门。

      “那是谁?”

      凌蓝秋朝那人看了一眼:“你不认得了?白天不是还聊过她。”

      我心脏又停跳一拍。

      “程可?”

      “嗯,程可。”凌蓝秋对她没什么感情:“进来吧,别管她,她一会儿就走了。”

      然而我出来找护士时她还在,大冷天,穿得非常薄,雪光照在她脸上,瘦出尖尖一个下巴,她今年大红,但是精神状态似乎很差。朝我看了一眼,发现我在看她,眼神又避开了。

      “她遇上麻烦了?”我问凌蓝秋。

      “她其实不适合在这圈子里混,太敏感,依赖性重,遇到的男人全不是什么好东西。”凌蓝秋大概意识到什么,自嘲地笑笑:“干嘛,觉得我冷血?”

      “没有。”

      “你觉得也没事。”凌蓝秋不以为意:“这圈子是这样,越红吃的苦头越多,我要是不会抽离情绪,早就伤心死了,还轮得到程可。”

      外面的雪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凌蓝秋床头的台灯像个暖黄色的蛋壳,房间里很安静,几乎听得见呼吸声。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

      “干嘛?”凌蓝秋问我。

      “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凌蓝秋显然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好笑什么,这世上的事不都是这样吗,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谁让你不进娱乐圈,不然我们早混熟了。”

      沙发很软,护士抱来的毯子左一层右一层盖在我身上,我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凌蓝秋。”我又叫了她一声。

      “干嘛?”

      “你早点睡,听医生的话,多吃点药。”

      我不希望你死。

      凌蓝秋没说话。

      过了很久,她忽然说道:“肖林,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这小孩的名字,我还没起。”

      “那你还不快起。”我反应了过来:“凌蓝秋,你别想我帮你养小孩,我最讨厌小孩,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把你小孩扔到孤儿院去。”

      -

      电话静音一夜,一觉醒来几十个电话。

      齐楚没想到我会趁他给景莫延包扎伤口时偷偷溜走,更没想到我不在他知道的任何地方过夜。

      吃早餐时凌蓝秋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当时我正跟凌蓝秋聊她这些年接手过的艺人,刚聊到米林,凌蓝秋示意我安静,接起了电话。

      “嗯,好,我会跟那边说的……”她答应几句,捂住手机,告诉我:“齐楚又多请了三天假。”

      三天就想找到我,未免太天真。

      “干得漂亮!”凌蓝秋挂掉电话就夸我:“我看不爽景莫延很久了。”

      “你也认识景莫延?景家不是不怎么认他吗?”

      凌蓝秋自知失言,又往回圆:“私底下见过两次。”

      “因为齐楚?”我挑起眉毛:“齐楚经常带他出去?”

      凌蓝秋红色指甲敲打茶杯,皱着眉头。

      “肖林,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都说大巧不工,但是我觉得,你这么聪明的人,要是收起一身手段不用,到最后……”她迟疑一下:“到最后,要是输给某些心术不正的人,未免太可惜。”

      我知道她这话说出来已经是犯戒,毕竟她是连程可在她门外犯毒瘾都可以跟我谈“抽离情感”的人。

      “凌蓝秋,如果给你机会重来,你还会走到这步吗?”

      “不会。我不会去认识他们两个人。”她辩驳:“但是你和齐楚远远没到这地步。”

      “我想看看我们能到哪个地步。”我笑起来:“不用手段尚且有错,万一我用了手段,罪名说不定变成阴险市侩了。是你的总是你的。”

      “你太高傲了,肖林,不屑于争取,不屑于解释。你这种消极的高傲迟早害死你。”

      “凌小姐,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是是是,我没资格说你。”她气得喝下一整杯茶:“要是我不幸去世,麻烦在死因一栏填上死于高傲,希望齐楚不要真的蠢到那地步,不然你比我还惨,死亡报告都没人给你填。”

      我被她逗得大笑起来。

      -

      在凌蓝秋病房耗到大上午,最终还是得离开。

      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我很早就明白,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

      但因为齐楚的缘故,我并未品尝过多少孤独。我一厢情愿地追着他,如同逐日的夸父,追得自己的生活都热闹起来。

      我很早就知道,他喜欢我并不如我喜欢他那么多。

      但我只是知道,并未在这上面吃过多少苦头。

      所以我这次才这么狼狈。

      -

      在酒店住到第二天,我准备趁齐楚不在家,偷偷回家拿衣服。

      为此我串通凌蓝秋,让她找理由把齐楚引走,然后我再回家。

      我自己开车回家,外面都停满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进地下停车场。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种对地下停车场的恐惧从何而来,我自己是在学校家属区长大的,根本没见过什么地下停车场,更别说对这东西有阴影了。但是我就是怕,怕到生理性发抖,我第一次发现我自己怕这东西是在五年前,刚和齐楚同居的时候,刚搬家,买了车,有次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从停车场上去,我一下车,还没看见停车场的电梯门,就开始腿发软,站都站不稳的那种。最后没办法,只能原路退回去,从一楼坐电梯上楼。

      在那之后,我就没试过地下停车场。

      这次会开进来,其实有点仗一时之气,心里想的是日子总要过,总不能一辈子不进地下停车场吧,不如趁今天破戒。

      结果车一开进来我就后悔。

      停车场密密麻麻的都是车,有灯,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但是我心跳加速,浑身冒冷汗,整个人如同虚脱,靠在座位上,心脏如同被什么东西揪紧了,连呼吸的节奏都忘了。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在座位上瘫了快两分钟,才慢慢缓过来。

      最开始的应激反应过后,我心里的火气也起来了。

      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我今天倒要看看,我就算进了这电梯,又会怎么样。

      但我一下车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因为烫伤的腿还不太能用力,我单腿跳着,越是慢心里越是慌,整个地下车库的车全部罗列整齐,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生出无限的恐惧,仿佛有人在身后追逐着一般。

      “快跑!”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里有这样的声音在大吼,心跳骤然加速,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觉得不跑就一定会下场很惨。

      所有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仿佛在冲击我的血管,我跳得喘不过气来,不敢回头看,几乎是撞在了电梯口的墙上,狠狠地按下按键。

      我的眼角余光看见了身后的黑影。

      然而电梯还在17楼。

      来不及了。

      我拼命按电梯按键,仍然觉得背后的人在一步步逼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明明我也是个成年男人,还有挣扎的余地。

      但我知道“他”有武器。

      背后的脚步声逼近,我刚准备回头,电梯门却缓缓地开了。

      一只手伸出来,把我拉进电梯,他的力气太大,以至于我们两个都摔倒在一起。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看清我身后的那个黑影是谁。

      那竟然是一个女生。

      年龄不大,身形矮胖,穿着黑色的大衣。

      她手上拿着一把枪。

      -

      直到电梯缓缓上升,我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你是谁?”我质问仍然试图扶住我的这个人:“外面的那个女孩子又是谁?为什么她的手上会有枪。”

      他缓缓地抬起头,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非常年轻,非常好看,这是该进娱乐圈的一张脸,即使他理的是平头,尖尖下颌,毫无瑕疵的皮肤,他有非常漂亮的眉眼,眼尾上挑,像狐狸,漂亮得几乎让人目眩神迷。

      这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但是我不认识他。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忽然凑近来。

      我本能地往后退,后背靠上电梯内墙,退无可退,他弯下腰来,伸出手,我躲开。

      但他没碰我的脸。

      他半跪下来,看着我腿上包裹的纱布。

      我应该躲的,但是他的神色隐忍而温柔,不像是对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的手指修长,无名指的位置戴着一枚戒指,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腿上包裹的纱布。

      “怎么弄伤的?”他的声音就像他的人一样。

      我有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仿佛他就应该在这里,像最亲近的人一样,询问我的伤口。

      但我毕竟不是个疯子。

      “你究竟是谁?”我冷冷地看着他:“快说,不然我报警了。”

      他抬起眼睛来,似乎很哀伤地看着我。

      “你不记得我了。”我似乎听见他的眼睛这样对我说,仿佛我该认识他,记住他,仿佛我忘掉他是多不应该的事。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低下头来,轻轻地亲了一下我包裹着伤口的纱布。

      他的态度这样温柔,仿佛我和他并不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是最亲近的人。

      “你会想起我的。”他用悲伤的声音这样告诉我:“就像你会想起马达加斯加的首都是哪里。”

      -

      电梯到十七楼,门一开我就跑了出去。

      即使刚刚在地下停车场被人拿着枪追,也没有跟这个陌生人待在一个电梯里给我造成的恐惧那么大。

      那是一种极致的恐慌,仿佛有什么灭顶的灾难要发生,仿佛只要再跟他呆在一起多一秒,我的生活就会不受控制地走向崩塌。

      我把家里的门反锁了两道,拿起电话报警。

      我说我刚刚在地下停车场有个女孩子带着枪,还有个陌生人一直跟踪我。我又打给凌蓝秋,让她叫齐楚这两天不要回家,找点事给他做,给他多请两个保安。

      我从冰箱里翻出不知道多久前放在那的茶叶,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冲了个澡,换上睡袍,捧着茶坐在厨房的早餐台旁边,虽然家里有地暖,我仍然觉得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本能地不去想那个人跟我说过的话,他看我的眼神,然后那句话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脑海里响起。

      我坐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

      我想知道马达加斯加的首都是哪。

      -

      手机自从上次掉到水里之后,事情不断,一直没买新的,我在抽屉里翻出来,还是开不了机。

      我只能进书房开电脑。

      电脑很久不用,一开机就弹出一堆软件,我等了半天,鼠标怎么点都没反应,急得想砸键盘。

      客厅传来了齐楚的声音。

      “肖林,你在家吗?”

      这混蛋,我都让凌蓝秋叫他不要回来,他还回来干什么。

      我直接拉开书房门,齐楚已经走到门口,这几天他大概也在找我,不知道在哪找了一身白色西装外套穿着,大概是从什么品牌站台回来,头发全抹上去了,眉目如画的样子,肩膀上还落着雪,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我。

      我把他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伤口和不对劲。

      “你的保镖呢?我还让凌蓝秋给你多找了几个保镖,怎么一个都没有?”我往他身后瞄:“你从一楼上来的吗?”

      他忽然伸手过来,揽住我肩膀。

      我被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有点惊讶。

      他不知道从哪来,身上带着一身寒意,拥抱我的力度非常大,我几乎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他,他不回答。

      “等一下。”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点痛楚:“一下就好。”

      我茫然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看见玄关的灯是暗的。

      “这两天不要出门了。”我听见他低声嘱咐我。

      “你也看到了?”我惊讶地问他。

      “看到什么?”

      “我今天从车库上来的,有个女孩子,好像拿着枪,不知道真枪假枪。我已经报警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提电梯里的那个陌生人。

      但我感到齐楚的身体僵了一下。

      不止他,我自己说起来,都觉得诡异又后怕。

      “我会让黄景找几个保镖来,你以后如果要出门,记得跟我说。”

      他终于放开我,大概是情绪低落期过了。

      两人都有点尴尬,毕竟刚刚还在冷战中。

      我们以前也有过吵架的时候,都是我让他,因为他嘴笨,吵不过,我读了这么多年书,攒下一肚子伤人的话,有时候正冷嘲热讽,一看他急得额头上都是汗,就心软了。

      这次是他低头。

      “我跟莫延说过了,”他有点艰难,但还是完整地告诉我:“以后他会少出现的。”

      我一脸冷漠。

      “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他短促地“哦”一声,表示懂了,然后他看见我的腿。

      “你腿上怎么了?”

      “烫伤。”我言简意赅。

      他漂亮的黑色眼睛里,似乎有一瞬间的恍然,然后露出歉疚来。

      “那天晚上……”

      “我说过了,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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