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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长 ...

  •   睡到凌晨,被电话吵醒。

      齐楚累得不轻,也险些被吵醒,我连忙摸摸他的脸:“没事,你继续睡。”

      是肖航的电话。

      接起来,那边只有一句:“哥,我在警局,你来接我。”

      肖航小时候其实很可爱的,比我可爱多了,后来我决心学文,又跟齐楚搞到一起,各种事情应接不暇,整天跟我爸斗法。一晃神,肖航已经静悄悄地长大了,而且成了个小混蛋,整天给我惹事。

      他大学上的是T大,不远,所以连进的警局也很近,凌晨一点,我穿了大衣出门,留了张纸条给齐楚,自己开车去接肖航。

      到警局是一点半,接待的警官是个值班的年轻小伙,见到我,还怔了一下:“你不是那个……”

      “没错,是我,肖林。我是肖航的哥哥,来接他的。”

      我26拿到博士学位,是C大最年轻的副教授,因为C大名气大,加上我父母基因不错,生就一张漂亮面孔,所以吸引了不少注意力,还上了新闻。其实并不全是我厉害,S城是东南门户,风气本来就活泛,没那么看资历,我师兄去了北京,三十多了还苦兮兮地当着讲师。

      因为齐楚的缘故,我对于出风头的事一直很避讳,媒体更是能躲就躲。他现在俨然国内30岁以下小生第一人,靶子太大,连喝杯咖啡都能上头条,所以我恨不能把自己藏成隐形,我师父就气这点,我是他关门弟子,用他的话说“年纪轻,学问好,长得又好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国学复兴还靠你们呢,做什么整天衣锦夜行,一身的陈腐气。”

      其实我师父的话也有道理,像这个警官认出我之后,事情就顺利很多,直接先带我去看了肖航,没想到这家伙现在出息多了,以前最多打个小架,现在直接打起群架了,一堆年轻人,大概有七八个,全蹲在一起,看起来都是大学生模样。肖航在最右边,大冷天,只穿了一身球衣,火红色,颧骨破了个口子,看见我来,眼神定定地看着我。

      “这几个都是当时打架的人。还有几个女孩子,都让家长接回去了。”

      “哟,厉害了。”我不紧不慢在肖航身边蹲下来:“流川枫啊?打球变打架了。”

      “他们几个都是附近的学生。”警官指给我看:“你弟跟这个人是一起的,其余这些人是跟他们俩打架。”

      指的那个人也是个年轻学生模样,没有穿球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很瘦,皮肤白,头发有点长,细眉毛细眼的,还带了个耳钉,不知道哪里看起来怪怪的。

      “哦,那我现在可以带肖航走了是吗?”我看那个肖航的“同伙”一脸漠然的样子:“他能一起走吗?”

      “这个,”小警官很为难的样子:“要等他的家长过来。”

      “你的家长呢?”我顺口问道。

      那人抬起眼睛来,打量一样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来。

      “死了。”他说。

      真是后生可畏。

      他这样态度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准备带肖航走,肖航还有点犹豫的样子,那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人里面忽然有人低声骂了一声:“变态!”

      肖航顿时炸毛,转过头去:“你说什么?”

      那堆人确实被他揍得不轻,被他一瞪就有点认怂的样子,但是还是不甘心,低声道:“又没骂你,我说的是刘杉,喜欢男人,真是个变态!”

      我刚反应过来那个白白瘦瘦的男孩子就是刘杉,肖航已经扑了过去。还好那年轻警官眼疾手快,一把就拉住了他。

      “干什么干什么!都到了警局还打架,你还想不想出去了!”小警官训斥他,我也咳了一声,肖航看了我一眼,总算停下了手。

      我不紧不慢走到那几个人面前,蹲了下来,笑眯眯地问道:“你们都是T大的吗?”

      大概我戴着银边眼镜的样子确实文质彬彬,笑起来又和蔼可亲。他们互相对视一下,竟然告诉我实话:“我们是T大体育系的,怎么了?”

      我不紧不慢,从大衣里掏出手机来,T大教导主任我不认识,副校长倒是有一位是我同校师兄,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那边显然是被吵醒的,敢怒不敢言,闷着声音问我:“肖林吗?”

      “嗯,是我。”我笑眯眯告诉他:“你们学校有几个学生,把我弟弟打伤了,现在都在俞兰街派出所这里,你身边有纸没,我把他们身份证号报给你呗。”

      -

      其实我师父的话有时也没错,年轻人嘛,学问好,师门又阔气,春风得意,有时候确实是该嚣张一点的。

      -

      跟小周警官一番周旋之后,我开车带着肖航跟刘杉离开了警局。

      刘杉好打发,出门不远自谋生路去了,肖航这犟驴不知道生什么闷气,不肯跟我回家,用他原话说叫“我不去别人买的房子”,我不知道他这种对齐楚的敌意是哪来的,拿他没办法,只能把他扔到我以前在学校的宿舍,那地方床单都是去年换的了,半夜被老鼠吃掉都不奇怪。

      开车回学校路上,肖航一直坐在副驾驶上,抱着手臂瞪着中控台,只在进校门的时候忽然转过头看了窗外一眼。

      “怎么了?”我还以为他看见什么稀奇东西。

      “外面有个人。”

      这个点学校门口一片安静,只有门卫室有一盏路灯,街面很干净,两边都是树影瞳瞳,我停下车来刷卡,扫了一眼,没看见他说的那个人。

      “哪有人,我怎么没看见?”

      肖航指了一个方向。

      我皱着眉头用力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人,问他又不肯再说,只能把他送回去。

      -

      到家的时候卧室床上没人,吓我一跳,这才发现浴室光亮着,我敲了敲,里面的水声停止了。

      过了十秒,门才打开,齐楚头发湿漉漉的,肩上搭着毛巾,因为缺乏睡眠,眼角有点红,我记得他睡前已经洗过澡了。

      “怎么了?”我故意逗他:“没人陪着睡就失眠?”

      其实我知道是为什么,他正在拍大导演赵易的戏,这人调教演员很有一套,而且管杀不管埋,只负责让演员入戏,不管别人能不能出戏,当初那部屈原也是,把齐楚折腾得很惨,屈原拍完是夏天,学校放暑假,我带齐楚去我老家玩,爬山爬到半山腰,齐楚忽然停下来看着天空,满山青葱树木,他穿着衬衫西裤,山风吹过,他墨黑头发被吹起来。露出消瘦侧脸,有一瞬间我忽然很怕他就这样乘风而去,因为他眉间那种化不开的忧郁看起来几乎像另外一个人。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这样,不能太清醒,总有一个人要装糊涂。

      齐楚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浴室的窗户开着,我本能地想过去关上,他却忽然抱住了我,抱得非常紧,几乎要勒断我肋骨。

      “怎么了?”我笑着问,心里却不安起来。

      他仍然不说话,忽然用力地亲吻着我,我心中仍存疑惑,却不想表露出来,只能安静地回应他。

      看来下个月那几个演讲还是推了吧,至少等他拍完这个电影再说。  -

      睡到八点,我准时醒过来,读双学位时太刻苦留下的坏习惯,到点就醒,齐楚已经在准备出门了,我懒洋洋躺在床上,问他要不要准备早餐,他说不用,去的路上吃,好早点回来。

      他这人不善表达,但是今天破天荒的,走之前又返回,弯下腰来跟我接吻,我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吻人时总是很安静,但又带着点固执,我闻见他身上清爽的须后水味道。

      “你今天会呆在家里吗?”他问我。卧室里很暗,他的眼睛是陷在黑暗中的星辰。

      “我会乖乖呆在家里等你的。”

      “好,记得吃早餐。”

      齐楚一走,我八点半也起来了,先打了个电话给肖航,这混账小子竟然不接,估计昨晚折腾太晚,现在还没醒呢。我一边煎早餐蛋饼,一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探探家里口气。

      电话是我妈接的。

      我其实算是最应该听话的家庭里出来的,我爸是医生,我妈是老师,怎么看我都该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可惜我天生反骨,读书厉害的小孩都学理,我学了文。别人家的儿子都在早恋追女孩儿呢,我却追了个男生回来。

      我姥爷从小惯着我,我爸也是对我放任惯了,气了两回就算了。我妈比较介意,但是她性格隐忍,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也没怎么教训过我。

      这个点我爸该去上班了,我妈应该是上午没课,电话很快就接起来了,“喂”了一声,声音有点疲惫。

      “妈,我肖林。”

      “哦,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爸在家吗?”

      我妈在我这受了打击之后转而寄托肖航,我可不敢把肖航闯祸的事告诉她。

      “他上班去了,刚出门。”

      “我爸今天有手术吗?”

      “应该没有。你自己问问他。”

      我爸妈这两年不知道怎么弄得,感情反而越来越不好了,也可能是肖航去上大学了的缘故,家里只剩他们两个,所以摩擦多了。接我的电话语气也跟仇人一样。

      我又打了个电话给我爸,他正在坐诊,我探了探他口气,他也不知道肖航昨晚跑去打架的事,看来肖航这小子倒硬气,还知道瞒着家里。

      我收拾了一下家里,拎着一份早餐,开车去学校找肖航。

      本来想从南门进,结果那附近正在修路,又绕了一圈到北门,停车刷卡,前面还排了一辆宝马,我把车窗放下来透气,听见从旁边走过的几个女学生在谈论电影。

      “……那个造型太丑了,”女孩子的笑声清脆:“齐楚还是在云麓传里好看。”

      现在的小孩子追星都这样不专业的?云麓传里哪有齐楚,这部电视剧去年夏天大热,但是凌蓝秋觉得齐楚以后应该呆在电影圈,所以没有接,换台时我瞄过一眼,里面有个白衣小道长,确实很符合齐楚气质。

      前面的车老不走,我忍不住探出头去看,就在匆匆扫这一眼的时候,我看见了肖航昨晚看见的人。

      在校门口的树下,垃圾桶旁边,蜷缩着一个人,浑身脏兮兮的,盖着不知道是衣服还是什么的东西,应该是个乞丐,我们学校的风景好看是出了名的,还有电影来取过景,校门用的是白色的石材,那个人就如同地上的一堆垃圾。来往的学生都像没看到一样,也没人扔钱给他。

      不知道保安为什么不管他。

      昨晚我没看见这个乞丐,大概是因为他完美融入了黑夜里,倒是肖航眼神好,毕竟打篮球的。

      -

      我敲了三分钟门,肖航都没开,还是忍不住拿钥匙开了门。

      抓个正着。

      昨天在警局见过的那个男孩子,叫刘杉的,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又来了,收拾干净一看,倒是不错,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总觉得他怪怪的了。他很像学校艺术系的一些男孩子,会打扮,修了眉毛,可能还化了妆。

      这房子是我原来当讲师时的单人宿舍,一个小单间,狭窄得很,这两人就坐在床上说话,衣服倒是都整齐。

      刘杉看见我,站起来打招呼,叫了声:“肖老师。”肖航那小混蛋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

      “早。”我也打招呼:“吃了早饭没?我只带了一人份的早餐。”

      “我们下去吃。”肖航不等他回答,站了起来。刘杉跟个小媳妇一样,乖乖跟在后面。

      我一手撑在了门口。

      “干什么?”肖航对着我横。

      “你打架的事我还没告诉爸妈。”

      “你去告状,没人拦着你。”

      “你别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了护着你。”我冷眼看他:“爸妈身体不好,知道了估计气出个好歹来。”

      “哦,现在怕气出好歹了?”肖航话里有话。

      我把早餐往地上一扔,给这小子吃还真不如喂狗。餐盒一摔就裂开来,粥流了一地,肖航眼睛冒火,狠狠地瞪着我。

      “肖航,我们……”刘杉试图打圆场。

      “没你事,你出去!”肖航是属狗的性格,生起气来六亲不认,见谁咬谁。

      “别麻烦了,我出去,你们慢慢玩!”我冷笑:“肖航,你要是真硬气,下次就烂在派出所里,别他妈再打电话烦我!”

      -

      诸事不顺。

      回家前去办公室转了一圈,被我师父抓个正着,老头子最近有个大动作,要编一套书,是关于文史的,野心很大,想从先秦一直编到晚清,老头子搞了一辈子文史互证,徒子徒孙满天下,我师兄师姐里有研究诸子百家的,有刚发了明朝海防论文的,这套书算是融合了他一生所学,我算是他关门弟子,留了块大肥肉给我,正是晚唐。大沼枕山说过,“一种风流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老头子当初还用行草写过这句话,让我去编晚唐卷,可以说是非常偏心了。

      但我真是没什么时间。

      编书我不是没编过,当初老头子帮北京一所大学编教科书,我还是在他手下帮忙,就快被折腾死了。现在要自己带个小组,更不用说。我师母那么温柔贤淑的一个女人,当初老头子编书时都差点跟他闹离婚,我可不想搞得众叛亲离。

      老头子也是脾气暴躁,我刚说出一个“不”字,他一个茶杯就砸过来了,溅我一身茶水,这茶还是我今年拜年时候给他弄的。不过我也知道老头子只是纸老虎,毕竟两个师兄都在场,我不该落他面子,他发飙主要是洗脱偏心的嫌疑。砸偏了其实是手下留情,毕竟老头子年轻时候还当过兵的,要真是认真砸,我脑浆子都被他打出来了。

      我一大早就惹了一身晦气,只能回家换衣服。

      开门时我就有预感,齐楚应该回来了。

      这房子设计是我请朋友做的,玄关分流,主人和客人的空间全然不同,我挂衣服的时候顺眼扫了一眼客人的玄关,发现多出了一双鞋。

      我的朋友没有往家里带过,齐楚太红,这事情太惊天动地,我不想考验人性。齐楚更没什么交心朋友。

      所以我一看那鞋,就知道客人是谁。

      开放式的餐厅里,背对着我坐着的小身板,穿得很潮,是那种有钱人家小少爷的潮,他是齐楚名义上的弟弟,却不是齐楚后妈跟他爸生的。而是齐楚的后妈傍大款失败的产物,据说他生父是个富得流油的老头,要小不要大,每年给他妈抚养费。

      他仍然跟着那有钱老头姓,姓景,叫景莫延。

      齐楚他爸对他比亲儿子还要好,除了真爱,我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他小时候很喜欢齐楚,像跟屁虫,可是齐楚跟他父亲关系很僵,一年难见一次面,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他性格像他妈,小小年纪就很会卖惨,追着齐楚叫哥哥,跑着跑着摔一跤,坐在地上哭。齐楚皱皱眉头,准备理他,我拎起他,对着他笑笑,他趁着齐楚看不见,一脚踹在我肚子上。

      “林哥,”他在齐楚面前向来装得乖,站起来跟我打招呼,笑得一脸纯真:“我去看阿姨,刚好碰见哥哥,就跟过来玩了,听说你们要搬新房子了?”

      “是啊,”我也对他笑:“这地方知道的人太多,老是有些下三滥来打扰。”

      齐楚皱起眉头:“你衣服怎么了?”

      “老头子叫我跟他去编书,我不肯去,挨了一顿泼。”我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脱衬衫,齐楚很操心地跟在后面,拿着毯子想帮我盖住。这人古板起来比得上出土文物,我大学时宿舍没空调,有时候光着上身他都要管。

      背后有带刺目光,几乎盯穿我肩胛骨,我心里暗笑。

      我第一次觉察到这事是大学,那时候景莫延才上初中,不知道从哪弄到齐楚地址,常跑来骚扰。有次看见我脖子吻痕,眼神有一闪而过的恶毒,我那时候才确定。

      阴险少年景莫延怀春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齐楚。这样看来,他们母子的眼光差不多,这辈子就跟姓齐的男人耗了。

      我站在浴室冲凉,齐楚隔着玻璃守着我。

      “喂,”我没好气地问他:“客厅里那位什么时候走。”

      “我爸让他在这吃中饭。”

      “你为什么要听你爸的?”

      齐楚沉默了一下。

      “我妈……”

      他没说完,我已经明白了。

      齐楚的妈疯得很有戏剧性,好的时候什么都记得,所以心如死灰,连儿子也不在乎了,整天坐在疗养院里发呆。犯病的时候,心智记忆就回到二十岁,正是跟家里决裂要嫁他父亲的时候,嚷着要见他父亲,非要见到,见不到就绝食,就自杀。齐楚没有办法,只能给他爸打电话。

      齐楚这种硬气的人,要他去求人,有多煎熬可想而知。我心里一酸,连气也懒得生了。拉开玻璃门。

      齐楚被我吓了一跳。

      “你……”

      他才说一个字,我就带着一身水汽吻住了他。

      他惊讶之后,本能地回应,我猜他已经知道我心里翻腾的是什么情绪,所以按着我后脑勺的手才这么温柔。

      爱上一个人,再心如铁石的人也凭空多出无数软肋。我看了数万首诗,却仍然找不到一句能形容此刻这种让我心软到化成一滩水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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